文佳木坐不住了,連忙給雅雯打電話,得知她在回公司的路上就跑到地下停車場去等。


    與此同時,黃誌毅寫了一封信,塞進趙雅雯辦公桌的抽屜,然後走進會議室,微笑著與身邊的高層聊天。發生了危及自身的意外狀況,他竟然絲毫也未曾顯現出慌亂的神色。


    會議很快就開始了,大開殺戒的廖秀蘭這次拿工程部的諸位主管開刀。經過審計部的徹查,她手裏已經掌握了這些人貪汙工程款的證據,並且交給了警察。


    一群警察衝進會議室,給工程部的幾個主管戴上手銬魚貫押走,而這些人全都是黃誌毅的親信。


    未曾被抓的那些公司高層都用眼角餘光打量著黃誌毅,表情很微妙。然而黃誌毅臉上始終帶著漫不經心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的雙手有多幹淨,所以他是完全不懼的。


    但廖秀蘭卻並不打算放過他。他身邊那麽多人出了事,作為管理者他難辭其咎。


    “黃經理,你被開除了,我給你三天時間交接工作。”廖秀蘭冷冷開口。


    葉富華立刻看向妻子,平淡的表情裏隱藏著即將爆發的憤怒。那是他的兒子!他為他鋪路放權,他給他資源讓他成長,可不是為了給廖秀蘭磨刀的!


    但隻是一瞬,葉富華就忍住了。這種醜聞鬧到大庭廣眾之下,他的名聲也不好聽,回去之後讓羅西給妻子打個電話求求情也就是了。羅西與妻子情同姐妹,她說幾句好話,比自己說幾百句都管用。妻子總不會為難羅西的養子。


    葉富華心神稍定,然後端起保溫杯喝茶。


    就在這時,黃誌毅輕笑著開口:“我不知道股東竟然也會被開除。”他當然知道,他是故意這麽說的。


    葉富華含在口中的茶水變得難以下咽了。


    葉淮琰淡淡說道:“擁有股份的職員當然可以開除,股份是留著還是賣掉,隨你便。”


    黃誌毅轉頭睨他,笑容顯得很古怪:“你沒聽懂嗎?我不是職員,是股東,我手裏有葉氏地產10%的股份。”話落拋出早就準備好的股權證明。


    他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不被辭退,而是為了給予這母子倆重重一擊。


    廖秀蘭拿起股權證明書看了看,臉色漆黑如墨。她從未聽說過哪位股東把手裏的股份轉讓給了黃誌毅,這是要報備給董事會的。


    在沒有收到任何報備郵件的情況下,黃誌毅是怎麽拿到這麽多股份的。10%不少了!


    “這些股份你是怎麽拿到的?”葉淮琰平靜地問道。與驚訝憂慮的母親不同,他現在依然氣定神閑。


    葉富華握著保溫杯的手浮出了幾條猙獰的青筋,看向黃誌毅的目光也充滿了威脅。


    然而黃誌毅根本不在乎這個所謂父親的感受。能讓廖秀蘭的世界崩塌,他覺得挺好玩的。


    於是他笑了笑,用輕快的語氣說道:“我收購了一些散股。”


    “收購10%的散股,價格可不低。你的錢是從哪兒來的?”葉淮琰立刻聯想到了財務部的資金缺漏。


    “我父親給我的。”黃誌毅直勾勾地看向葉富華。


    慌忙咽下茶水的葉富華被嗆到,不由猛烈咳嗽起來。


    到了這個地步,在座的各位如何看不出這兩個人的貓膩?一個眼神怪異,一個神情慌亂。一口氣拿出幾千萬收購散股,誰出得起這個錢?


    葉淮琰握住坐在自己身邊的母親的手,淡淡說道:“我明白了。”


    沒有當場揭穿,也沒有爆發怒火,他就這樣平靜地接受了現實。彷如一記重拳打進了棉花裏,所有的戾氣和暗潮都被悄無聲息地抹掉了。


    於是劇烈喘息的廖秀蘭也慢慢恢複了鎮定,然後極為苦澀地笑了笑。


    母子倆甚至沒有朝罪魁禍首葉富華看上那麽一眼。他們的處理方式無疑是最得體不過的。


    葉淮琰好到極致的涵養反倒讓黃誌毅陷入了氣急敗壞的境地。


    他原本還興致勃勃地等待著一場崩潰的來臨。他想讓廖秀蘭捂著胸口倒下,他想讓葉淮琰露出狼狽而又痛苦的表情。可是這些讓他興奮的想象,現在全都變成了一個無聲的巴掌甩回他臉上。


    葉淮琰和廖秀蘭的無視,是對黃誌毅最大的傷害。他感覺自己像個跳梁小醜般可笑。


    而且會議室裏真的有人在笑,笑聲裏帶著滿滿的鄙夷和嘲諷,就仿佛在說你這樣的挑釁未免有些自不量力了。


    黃誌毅咬了咬牙,好不容易才壓下即將爆發的怒火。


    葉淮琰瞥他一眼,語氣淡漠:“你不是董事會成員,我們開除你沒有問題。10%不能讓你擁有話語權。你被辭退了,回去交接工作吧。”


    剛才廖秀蘭說辭退的時候,黃誌毅沒有任何感覺,甚至還有些想笑。但現在,當葉淮琰說辭退的時候,一股再也無法壓抑的殺意卻在他的頭腦裏橫衝直撞。


    殺了他!殺了葉淮琰!這個念頭從未如此強烈過!


    腦海中已把葉淮琰肢解,黃誌毅麵上卻是帶著笑的。他站起來,衝葉富華說道:“爸爸,我走了,晚上去我那兒吃飯,我買了一瓶好酒,我們父子倆坐下喝一杯。”


    葉富華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到了這會兒,他怎麽會不知道黃誌毅是故意的?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暴父親的醜聞很有意思嗎?私生子就是私生子,上不得台麵!


    葉淮琰和廖秀蘭依然沒有因為這句太過親昵的告別而動怒。黃誌毅覺得很無趣,於是笑著搖搖頭,慢悠悠地離開了。


    廖秀蘭拿出手機想給羅西打電話,葉淮琰卻握住她的手腕,歎息道:“媽,算了,不要為難自己。”


    是的,給羅西打電話不是興師問罪,而是為難自己,所以何必呢?何必為了別人的錯誤總是懲罰自己呢?她的心髒病不就是這麽來的嗎?本來好好的身體,就因為小三帶著私生子找上門便突然垮掉了。


    隻是一瞬間,廖秀蘭就已經想通。這麽快從泥沼裏走出來,她也感到非常驚訝。但她卻又覺得,自己仿佛早已經曆過一次更為猛烈的暴風雨,所以才會如此雲淡風輕。


    廖秀蘭搖搖頭,笑了笑,然後丟掉手機,對各位董事會成員說道:“繼續開會,下麵要討論的問題是?”


    一名股東馬上開始說話,其餘股東狀似聽得認真,實則心裏滿是敬佩。這母子倆太穩了!難怪這次這麽大的洪水都衝不垮葉氏。


    剛從會議室裏出來,黃誌毅就收到了趙雅雯的短信,說她已經回到公司了。


    黃誌毅把人叫到天台,抱著親了一會兒,感覺到趙雅雯在抗拒,內心隻覺得好笑。他說自己被辭退了,很難過,想讓趙雅雯陪他在天台上多待一會兒,又讓趙雅雯下樓去拿一些巧克力上來。心情不好的時候,他隻想吃巧克力。


    趙雅雯走後,黃誌毅手裏已經握著一部手機,正是剛才接吻的時候從女方口袋裏偷的。


    用自己的生日解開鎖屏後,黃誌毅給文佳木發去了一條短信:【今晚十二點,綠秀苑十八樓見麵,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說。】


    來到財務部的趙雅雯打開抽屜取巧克力。因為知道黃誌毅喜歡吃,所以她總會在這裏藏一兩塊。


    打開抽屜之後,她看見了一個粉紅色的信封,信封上寫著文佳木的名字,字跡也的確是文佳木的,裏麵放著一張便條,內容是:【今晚十二點,綠秀苑十八樓見麵,我有內部消息告訴你。審計部查得緊,你不要在公司裏跟我說話,也不要發微信,我們見麵再聊。看完你就把信撕了衝進馬桶。記住,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第122章


    辦公室裏,文佳木正盯著自己的手機。


    屏幕上顯現出一條短信,來自於趙雅雯,內容有些詭異。但其實結合今天的情況,也不能算做詭異。雅雯如果真的想通了,她一定會約文佳木見麵,把黃誌毅的事說出來。


    若在以往,文佳木一定會為好友的突然覺醒到高興,然而此時此刻,她卻覺得脊背一陣一陣發涼。她知道,森寒的殺機正向自己逼近,潛伏在暗處的敵人已經開始行動了。


    這種預感從何而來?從這條看似很正常的短信裏。


    綠秀苑是什麽地方?是上一次雅雯的屍體被發現的爛尾樓。那個殺手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把雅雯引誘到此處嚴刑拷打,並一刀刺死,然後又把她慘不忍睹的屍體扔進了電梯井。


    所以一看見“綠秀苑”三個字,文佳木的腦海裏就浮現出一大片血腥,以及一具殘破的屍體。


    如果這條短信真的是雅雯發來的,她為什麽要約文佳木去那種恐怖的地方見麵?在各自的家裏談,在外麵的酒店談,在僻靜的公園談,都比在一棟爛尾樓裏談話要合理得多。


    當然,如果未曾經曆過前幾回的慘烈死亡,文佳木不會想得這麽深,這麽遠。


    可以確定的是,在審計部查得越來越嚴,而好友的危機已迫在眉睫的情況下,文佳木一定會去赴約。為了拯救雅雯,她幾乎沒有可能逃出這個陷阱。


    誰能拿到雅雯的手機並發送這條短信?文佳木閉上眼略一思忖也就明白了。除了黃誌毅,還能是誰?


    所以這次他是準備殺人滅口了嗎?是因為今天中午自己和雅雯一起吃飯,而雅雯忽然失蹤引發的嗎?他的警惕心強烈到這種程度?


    文佳木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知道今天晚上一定會非常危險,她有媽媽留下的手鏈保護著,也就擁有了無限複活的機會。她可以提前報警,然後無所顧忌地去赴約,讓潛伏在暗處的警察及時把行凶的殺手抓住。


    她可以承擔所有危險,把安全留給愛著的人。


    這樣想著,她馬上穿好外套,請了半天假,朝外麵匆匆跑去。跑到路邊攔車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她的腦海中忽然浮現一句話:“是生是死,我們一起麵對。”


    葉先生溫柔的,堅定的,讓人倍感安心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在她的耳邊回蕩。


    她決定生也好,死也罷,都陪伴在葉先生身邊。但葉先生似乎也做了同樣的打算。每一次死亡來臨,他們總是或早或晚地彼此錯過。每一次將要分別的時候,巨大的遺憾總是伴隨著他們心間。


    所以這一次她依然要選擇那條老路嗎?


    她去充當這樣一個英雄,讓葉先生在事後才得到她或生或死的消息嗎?那樣葉先生該多難受啊?


    如果把他們兩個人的位置換一換,葉先生要撇開她去做一件十分危險的,甚至有可能失去生命的事,她會同意嗎?她會在事後收到葉先生的噩耗時,體會到感動的滋味嗎?


    不,不會的,她隻會加倍地痛苦,加倍地絕望,加倍地愧疚!


    一輛計程車看見文佳木舉起的手緩緩停靠在路邊,而文佳木卻眨了眨失去焦距的雙眼,仿佛剛從夢中驚醒一般,撒腿跑了。


    計程車司機伸出腦袋喊她,她充耳不聞,反倒加快速度衝進公司。


    跑進電梯之後,文佳木摁了去頂樓的鍵,電梯門一開她就衝出來,從伸手阻攔的秘書的咯吱窩下麵溜過去,未曾敲門就闖入了葉先生的辦公室。


    正在處理文件的葉淮琰抬起頭,表情有些驚訝。


    追過來的秘書連忙道歉:“對不起葉總,我告訴她你在忙,她不聽。”


    “你怎麽了?”葉淮琰根本沒聽見秘書的話,他隻看見了文佳木布滿汗珠的蒼白小臉以及雙眼裏的驚惶。


    他連忙站起身,從辦公桌後繞出來,用大手輕輕拍撫著文佳木顫抖的脊背,又拿出手絹幫她擦了擦冒著熱氣的額頭。


    “發生什麽事了?慢慢說,不要著急。”他端起自己的水杯,給尚在喘息的女孩緩緩喂了一口,眉宇間隱藏著心疼和憂慮。


    文佳木咽下一口水,雙手死死抓著葉先生的衣襟,嗓音沙啞:“我來是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你問。”葉淮琰拉開椅子,扶著女孩落座,順便幫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另一隻手始終牢牢握著女孩顫抖的手。


    秘書來回看著姿態親密的兩人,終於明白自己是多餘的了。他一聲不吭地離開辦公室,關上門。


    文佳木抓住葉先生的手,問道,“如果我要去做一件非常危險的事,而且不打算告訴你,你會生氣嗎?”


    問完她才意識到,眼前這個葉先生並不是與自己相戀過的葉先生,也不是願意陪她赴湯蹈火的葉先生,更不是為了保護她孤獨死去的葉先生。剛才那句話,問得未免有些太過唐突了。


    他們之間的關係,目前隻能用略有曖昧來形容,她有什麽資格讓葉先生為她的隱瞞而生氣?


    深深的無力感一下子就侵襲了文佳木,讓她心裏的焦急全都化作了沮喪和無奈。


    她垂下頭,眨了眨淚濕的眼,正想說自己糊塗了,卻聽見葉先生語氣嚴厲地追問:“你打算做什麽?文佳木,我當然會生氣!”


    葉淮琰半蹲下來,直直地望著女孩的眼睛,再次強調:“如果你背著我做危險的事,我會非常非常生氣,所以你最好不要有那樣的念頭。”


    他漆黑眼眸裏燃燒著的焦躁和擔憂做不了假。他伸出雙手,緊緊握住文佳木的肩膀,把她禁錮在椅子裏。


    “你想做什麽可以跟我說,我會幫你。如果你不想說,那你今天就不要離開這個辦公室。”他極為嚴厲地發出警告,然後拿上鑰匙反鎖了辦公室的門,回來之後沉聲道:“你給我老實待著,下班了我帶你一起回去。”


    說完,他走到辦公桌後麵繼續處理文件,硬挺的濃眉皺得很緊,顯得十分煩躁不安。


    莫名其妙被軟禁的文佳木愣了很久才意識到葉先生做了什麽。他在剝奪她的自由。


    不,這不是禁錮,是一種保護。他要把她關在眼皮子底下,杜絕一切危險的靠近。所以無論時光如何變幻,葉先生不會有任何改變,而他對她的感情,似乎也是不變的。


    她以為隻有自己一個人記得,可是葉先生仿佛也隱隱約約銘記了一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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