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被托住,容氏順勢被沈天賜扶著一起坐到了長凳上:“今日白天睡得多,所以還醒著。”目光把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沒有傷到吧,我剛才在外麵看了一眼,好大一隻。”


    “沒事,多虧了囡囡的藥粉,第一次獵大家夥這麽輕鬆。”沈天賜臉上帶著爽朗的笑容,“等會兒回房我跟你細說,廚房裏大,燒火也不暖和,你先回房,我等會兒就回房了。”


    “嗯,等會兒另外打一桶水回房,我給你放個藥包,你好好泡泡腳去去乏。”容氏點頭也沒堅持要在邊上看著,由著沈天賜幫她攏好外套後自己先回了房裏。


    沈風正想接著說房子的事情,就聽他家爹道:“回頭把正屋往前加一圈,免得天氣冷了你娘想在屋子裏轉幾圈,都因為地兒小轉的頭暈。”


    沈風捏了捏手裏墨跡剛幹的圖,無奈一笑:“明日我先去鎮上定磚瓦,房子到底怎麽加蓋我們之後再說。”索性讓家裏人多琢磨幾天,省得他不停改圖。


    “行,有事兒明日再說。”沈天賜擺擺手打發大兒子,端著滿滿一盆麵條吃了起來。


    就在這時在外麵看熊瞎子的沈華和沈清鸞也進來了,兩人一進來就看見自家爹一腳踩在邊上的長凳上,整個人埋在大碗裏毫無形象地稀裏呼嚕嗦麵,目光停頓了一下互看了一眼,然後再看向自家大哥:他們爹真的是傳說中的太元雙驕之一,新朝的熙隆太子?


    實在是難以想象。


    要不是話是從他們家靠譜的大哥嘴裏出來的,他們是打死也不信的。


    沈風哪裏看不出弟弟妹妹在想什麽,不然他上輩子為什麽這麽難以置信呢?還不是他家爹是真的深藏不漏,歎口氣道:“時間不早了都回去睡了。”


    “對,都去睡。”沈天賜有些含糊地擺擺手,一口麵沒吃完,筷子已經接著撈了。


    沈風率先捂臉出了廚房門,他兩輩子都覺得,他爹失憶的時候,一定把自己世家貴公子的那一部分忘得一幹二淨,隻留下了他當兵打仗時的糙漢習慣。


    第二十一章


    昨晚上太晚了,匆匆洗漱的沈天賜也沒有怎麽打理自己,鑽了山裏幾天頭發胡子都雜亂的很,特別是他這人毛發旺盛,幾天的時間胡子就已經和鬢角連城一片了。


    這不一大早,沈天賜就洗頭洗臉準備對著自己的胡子下手了。


    隻是刮胡子的小剃刀剛拿出來大兒子就進來了,接過了他手裏的剃刀:“爹,我幫你剃吧,正好昨天我才和你說了一半。”


    “你成嗎?”沈天賜眼中帶上懷疑。


    大兒子雖然一貫穩重老成,但十六歲的小子胡渣都沒怎麽開始冒呢,哪有什麽剃胡子的經驗。


    “成不成爹試試不就知道了?”沈風也不說什麽保證,隻是麵帶微笑地坐到了沈天賜對麵。


    “好小子你是要拿你爹練手是不是?”沈天賜到底是知道一點大兒子肚子裏有些焉壞的,不過自己的兒子能怎麽辦,大手一揮,“行,動手,爹舍臉陪君子。”


    在寵孩子這一塊沈天賜僅次於妻奴女兒奴。


    “兒子先謝過爹栽培了。”沈風像模像樣的拱手一禮,不知道的還以為父子倆達成了什麽大事呢。


    “就知道你個壞小子。”沈天賜撇了撇嘴,“動手動手,利索一點,那熊瞎子還要收拾呢。”


    “爹放心,兒子有數肯定亂來。讓爹做個風度翩翩的美須公。”沈風拿起剃刀的手被沈天賜握住:“啥美須公?我是要剃幹淨。”


    “爹……你到了留胡子的年紀了。”沈風似乎有些無奈,“若是換了別的時候也就罷了,但兒子估摸著就這幾天那謝家就要上門了,到時候會麵一看爹眼看著就要四十而立了,還沒有續上胡子,心裏恐怕有想頭。”


    沈天賜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他是不太習慣留胡子的,倒也不為別的,就是打理起來麻煩,而且還紮人,他家娘子皮膚嫩稍稍碰一下就蹭紅了,他心疼,然後習慣了就一直沒有留胡子。


    但想想其實卻是對外形象不夠穩重,兒子不提也沒有注意,鄉下人也不在意這個,但來起來他也確實到了該留胡子了的年紀了。


    而且他胡子長得快,兩三天就能長上一圈,平日刮幹淨,有什麽重要的會麵就留一留倒也便宜。


    “而且,不瞞爹說,兒子看好那謝家大郎,想要弄來給爹做女婿,爹作為未來嶽父,第一次見女婿總要顯得穩重一點。”沈風的話讓沈天賜微微瞪起了眼睛:“什麽,什麽女婿?你個壞小子打什麽主意?”


    “爹說的什麽話,救命之恩不得以身相許嗎?”沈風一臉理所當然,“錯過了這個地兒就沒這個店了。”


    “……”沈天賜微微眯起眼睛,盯著自家大兒子打量了一個來回,“你小子在這裏給老子耍心眼呢?”


    “……”沈風麵帶微笑,眼中都是無辜清白,嘴裏的話卻不是,“北淵謝氏的麒麟兒,就問爹想不想吧。”


    沈天賜猛抽一口冷氣,有些牙疼的看著自家的倒黴兒子,抬手虛點了他幾下,緩過一口氣轉而勾了勾手指:“來,爹的好大兒,你給爹細細說說,你都有什麽籌碼?就那一樁救命之恩可不夠分量。”


    他也是昨晚才得知救的是赫赫有名的北淵謝家的老爺,但就這一點想要個普通的謝家子弟還能想想,若是要人家的麒麟兒,完全沒有可能,而且他也沒有把女兒送去做妾的想法。


    “自然,這隻是一部分,是可以用來給別人看的理由,至於其他兒子給你細說。”沈風嘴裏低聲給自家爹分析目前謝家的形勢,以及京都那一邊的影響,然後就是他另外知道的一些消息,“爹覺得可能性大不大?”


    “要是真的,那我們家就是給謝氏送枕頭了。”沈天賜任由大兒子打理他的胡子,“隻不過你這些消息確定靠譜?”


    “自然,爹以為兒子會帶上全家去得罪北淵謝氏?”沈風低聲一笑,“再說了我們到時候就是一提,若是不願意我們也不會強買強賣,畢竟強扭的瓜不甜,妹妹進門是他們報恩,是給謝家解決危機的,可不是我們不知好歹挾恩圖報。”那說的比唱的都好聽。


    沈天賜看著眼前還有些稚嫩的少年郎,忍不住比了個大拇指:“老子從來沒想過能生出你小子這麽厲害的。”


    “我和爹長得不像,說不定是像外家,萬一外甥像舅呢?”沈風上輩子接觸過沈家的幾位叔伯,包括坐了皇位二十多年的爺爺。


    怎麽說呢?


    政治眼光是有的,謀略也不缺,但習慣於大開大合,行事也多是簡單粗暴,不愧是傳承數百年的武將世家,但是在其他方麵真的是略有欠缺的。


    半路出家做皇帝的人家,得位還名正言順,這就導致了沈家沒有經過各種政治危機,同樣的也缺少了必要的曆練。


    如今的皇室子弟雖然也有大儒教學,但很多事情沒有經曆過終究是淺薄。


    要不然上輩子,那麽多形勢大好的叔伯兄弟也不會栽在他手上,隻是可惜他雖有城府心機,奈何到底還是天真了一些。


    從小家境簡單的他,忽略了身邊,以至於最後差點被摘了桃子。


    “倒也有可能。”沈天賜對著鏡子照了照,雖然和他以往的形象大相徑庭,但不得不說,現在這個樣子看著就穩重牢靠很多,像一家之主了。


    “哦?”沈風在邊上清洗剃刀,聞言有些好奇地道,“我們兄妹從來沒聽你和娘提起過外祖家。”


    “你外祖家沒人了,老子是怕你們提起讓你們娘傷心。”沈天賜和妻子隻能緣分天定,他那天就是路過,不過是遇到了熟人搭話停了一下腳步,就撞見了跑出來的妻子,他當時打獵傷到的腿還沒有好全,這一撞一撲,兩人就直接滾下坡砸進了溝裏。


    當時那麽多人在,他把人撈起來的時候免不了肌膚相觸,在加上人本身就病著,這一落水看著就不好了,那牙婆子怕人砸在手裏賴上了他。


    後來他才知道,當時在牙婆那裏有不少人看上她,即使她病了他們也願意花錢給她治,出價最高的是最大的花樓,她不願意流落風塵就想辦法逃了出來,想著能逃就逃,逃不了就一了百了。


    結果撞到了他落了水,被他抱上來,失了清白不算,還病情加重,原來那些買家就不樂意了,牙婆不想降價又怕她直接死了砸在手裏,又認識他沈獵戶,知道他剛打了老虎領了賞錢,這才賴上了他。


    “那真是爹娘的緣分。”沈風知道自家娘是爹去城裏領回來的,自然也能猜到一點娘的身世,爹看著也不像是能拐人家小姐私奔的人,那麽隻能是爹花重金買回來了的,村子裏的說法也是差不多。


    “可不是。”沈天賜從兒子手裏接過洗幹淨擦幹的剃刀放回盒子裏,“後來你娘養好了病,我就詢問過她家裏人的消息。”


    “娘怎麽說?”沈風有些猜想。


    “你娘說她出身富貴,隻不過新舊朝更替,家族落敗,你外祖和你大舅都死在了亂軍裏,至於其他族人都是自顧不暇,不然也不會讓她在出門時被流民裹挾,後來還被拐賣了。”沈天賜說到這裏歎口氣,“據你娘說,你那外祖人品不咋滴,運氣好才繼承家業,結果自己不中用還不樂意放權,本來你大舅帶著家裏的管事們說不定能重振家業,結果你那外祖寵妾滅妻,打壓嫡長子,想要扶植庶子上位,這家裏就亂了。”


    “這樣……”倒也和他猜測的相符合,沈風點頭,“想來當時舅家確實亂的厲害,否則也不至於讓當家人死在亂軍之下。”沈家當初大軍壓入京都,其實遇到的抵抗很少,隻在京都的時候戰況激烈了一些。


    當時死的很大一部分都是打壓太子的皇帝一派,以及想要渾水摸魚的其他幾個皇子一派,普通富貴人家的話,更有可能是被趁機作亂的匪徒衝擊了。


    但如果家裏人機靈早早關門閉戶,受到的損失並不會大,隻有家裏本身管束不嚴,下人先亂起來的,才會被人趁機衝開了門。


    “聽你娘的意思,你那大舅可是個人物,就是心太軟,想著給他們老子體麵沒有直接奪權,結果沒想到他們老子不做人,據說還給你大舅下毒!”沈天賜見兒子猛然瞪大眼,有了一種被人理解的感概,想當初他聽說的時候也是這麽難以置信,抬手拍了拍和自己一樣高的兒子,“好了,你知道就行了,你娘麵前別提,免得她想起你大舅難過。”


    “……哦。”沈風確實挺震驚的,但也不至於到震碎三觀,就是覺得他外祖家的事兒有那麽一點耳熟,仔細一琢磨發現,這不做人的老子和被毒殺的嫡長子,有點舊朝末帝和怡承太子的感覺。


    巧了,他記得他父親在舊朝時是定過一門婚事的,對方是怡承太子的親妹妹,舊朝末帝皇後所出的唯一嫡公主,泰昌公主……泰昌公主好像是叫蕭長容。


    他娘姓容……


    沈風整個人都僵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又放鬆了。


    大概是巧合,畢竟他娘若真的是舊朝公主,他爹恢複記憶後不會子字不提,當初可有不少人在他爹耳邊嘀咕,說他和雙胞胎母親身份不上台麵,建議他爹休了母親,別讓他們兄妹三人占著嫡出的身份。


    再說了他爹是失憶了,但他娘似乎沒有,現在是二十年過去了,他給他爹留著胡子修一修就能瞞過舊人,但十多年前他爹那會兒和年少盛名的時候可不差多少,沒道理他娘認不出人來。


    沈風把自己剛才一瞬間的猜測徹底扔出腦海,完全沒有考慮過,他爹和他娘雖然小時候見過不少麵,但是後來他爹跑去打仗了,常年都不在京都,大小夥子十幾歲一天一個樣,戰場又是讓人脫胎換骨的地方。


    在加上他爹娘還有四五年的年齡差,中間隔了七八年再見麵,記憶裏京都燈火下的盛世翩翩美少年沈世子,帶著時間的濾鏡,在記憶裏簡直天人謫仙一般。


    而失憶後的沈天賜……就,能認出來才有鬼!


    第二十二章


    沈天賜自從有記憶以來就跟著義父開始學打獵,如今已經二十年了,處理獵物的手法熟練老辣,一個人一把刀什麽都能收拾了。


    當初兩個兒子出生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手藝後繼有人了,結果不管是打獵還是武藝,兩個兒子都沒看出來有什麽天賦,大兒子這麽個聰明的小子在這方麵居然是個木頭疙瘩,還不如懶懶散散的老二。


    他一度發愁自己這門手藝該傳給誰,好歹也是門吃飯的手藝。


    當然了,讀書確實是好,但先不說什麽時候能吃上皇糧,就算吃上了,自家這小門小戶的也不一定安穩,若是子孫爭氣那還能靠著讀書繼續吃飯,但萬一後代後繼無力呢?


    最後說不定還是要灰溜溜回清涼鎮來,那到時候這打獵武藝就是養家糊口的本事了。


    而且學了這些以後出門在外家裏人也比較安心。


    誰想養的兒子在這裏一竅不通,女兒倒是一點就通。


    看了幾日他晨練之後小閨女就跟著他一起練起來了,還像模像樣,三個月不到就能跟他喂招了,簡直是天縱奇才。


    再說這打獵也是,不管是觀察獵物動向,分別各種痕跡,還是抓到後收拾,都是一說就懂,上手就會。


    沈天賜不知道多稀罕他家小閨女呢!


    就是吧,這女獵戶他就沒說過,也不知道閨女學了這一手本事後能做啥。


    如今大兒子看上人家的麒麟兒了,他家小閨女一把打獵好手,總不能去謝家打獵吧。


    沈天賜第一次覺得大兒子有些不靠譜,但,機會在那裏,別說大兒子,他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溜走,總要試上一試。


    私塾今日之後就放秋假,讓孩子們回家給家裏幫忙,所以沈風這會兒已經在給孩子們布置功課,順道做訓話,沈華則一大早揣著熱包子和水壺上對麵山丘上背書去了。


    容氏帶著楊嫂和劉嫂,領著小女娃在後院收拾菜地,家裏人多了,冬天也快了,要多囤一些菜,這會兒村裏人都開始忙了沒人有空過來幫忙,家裏的活計就要自己動手了,估計要弄上幾天。


    院子裏挺安靜的,隻有水聲和割肉的聲音。


    沈天賜往外頭一看就知道自家小閨女已經開始收拾他帶回來了熊瞎子了。


    走進了一看,閨女握著刀的那個利索勁兒,真……不愧是他閨女!


    就是有些發愁。


    沈天賜過去上手幫忙,不意外接觸到小閨女略帶嫌棄的眼神,有些憋氣:“你這丫頭,這可是你爹我從山裏拖來了,還不讓我碰了?”這護食的性子也不知道像誰。


    “你想多了。”沈清鸞別開眼繼續剝皮大業,她是嫌棄他過來收拾熊瞎子嗎?她是覺得她爹這個樣子,那京都沈家那邊的親戚是不是也都這個德行?


    也是,她爹這樣,大哥都能拖著奪嫡成功,京都那邊能有什麽貨色。


    則!也就遺傳自沈家的大力有點作用了。


    今天也是嫌棄老爹的一天,哦,現在可以順帶嫌棄沈家了。


    “……”沈天賜決定不和小閨女爭論這個話題,畢竟要是惹了丫頭心情不好,她能幾天不搭理你,於是挑了自家閨女可能感興趣的事情開口,“爹這次進山裏一路上碰到了不少東西,可惜要拖著這個大家夥,好多都隻能看著它們從眼前溜過去。”


    沈清鸞瞬間抬頭看向自家老爹:“有些什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們這狗血的一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穆幕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穆幕並收藏我們這狗血的一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