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哥哥妹妹後麵的沈華喪著臉:自家大哥不做人,半夜嚇唬他不算還砸下那麽大的雷,之後自己沒事人去睡了,倒是讓已經完全清醒的他折騰了好久才重新入睡,結果這麽冷的天太陽還沒有升起來就把他拖了出來。


    “這麽早就起來了。”閨女一向起得早,倒是兩個兒子難得起那麽早,沈天賜是直接就在院子裏拎著一根棍子舞的虎虎生威,跑了一圈回來的沈清鸞也不多話就拎著棍子上了。


    想回答自家爹招呼的兩兄弟閉上了嘴。


    冬日的清晨,陽光散著淡淡的光暈,明亮又冰冷,落在院子裏對練的父女倆身上,仿佛鍍了一圈神光。


    兩道身影快如閃電,形如鬼魅,騰挪之間隻聽見他們手中棍棒克製的相擊聲,落地之時更是無聲無息,恍若兩片白雲輕浮虛空。


    沈華看得目瞪口呆,沈風也難掩震驚。


    以往起床的時候自家爹和妹妹的晨練早就結束,這還是沈風第一次正兒八經的在旁邊圍觀,幼時倒是看到過幾次爹獨自一人晨練,但他們兄弟天賦不高,自家爹也不強求,隻要他們平日裏注意強身健體就好。


    沈風自然是知道自家爹就算是失憶了,但那一身本事還是在的,從小學武鍛煉,就算腦子不記得了,身體也依然記得。


    自家爹有一身勇武,十二三歲少年時就能和成年人一同馳騁沙場,他也知道。


    這些他都知道。


    但他的記憶裏卻沒有多少關於自家爹武力有多高的概念,他的記憶裏很少有人會對自家爹用武力,就算用了也多是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從不曾見他爹放開手腳過。


    上輩子調查他爹被人算計墜江的時候,沈風心裏還曾有些許不滿,覺得他爹實在是有些缺心眼,一點防人之心也沒有。


    其實現在想想,誰又會對一起征戰好多年,可以性命相托的袍澤生出防備呢?


    沈風反思,是不是不論上輩子的自己,還是這輩子重生的自己,都一直在用一種俯視的姿態看著他爹呢?


    他曾不明白二十年前怡承太子蕭長卿,為何能將萬裏江山托付於他爹。


    如今想來,是一直以來的他太過自以為是了,是他狹隘了。


    自家爹對身邊人從來都是赤誠而坦然,所以不管當年還是後來他們回京都,都有那麽多人願意追隨他。


    他爹,新朝的熙隆太子沈闊,從不曾愧對天驕之名。


    第三十八章


    謝硯上門的時候太陽已經高高掛起了, 即使是在冬日也終於有了一絲暖洋洋的意味。


    這一次上門和上次的高調不同,謝硯表現的非常低調,隻帶了兩個人隨行, 一個當然是會交際的謝忠, 另外一個是日常都跟在身邊的謝五。


    謝五駕著車,麵上沒有多少表情,旁邊的謝忠則是雙眼放空, 一臉的恍惚, 眼瞅著要到沈家住的山腳下了,謝五推了推謝忠讓他回神。


    謝忠恍然如大夢初醒,看著謝五, 對方回他一個冷淡的眼神, 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終於感覺到自己這一路吃風有些受不住了,但還是忍不住無聲的問謝五:真的?


    他們家大郎真的要娶一個村姑?


    謝五點頭,沒有吭聲連嘴都沒有張一下。


    謝忠突然就紅了眼睛,掩飾地抬起袖子掩了掩,說不出地心疼他家大郎。


    都是京都那個不要臉的皇帝老兒,肖想他們家麒麟兒!


    “這是要到了?”謝硯把簾子撩開了一點點縫隙往外看。


    “過會就到了,大郎別吹了風。”謝忠立刻回答,還幫謝硯把簾子蓋嚴實, 弄的馬車裏的謝硯哭笑不得,這是被他上次病倒嚇壞了。


    馬車噠噠噠停在沈家的院門口, 沈天賜已經帶著沈風和沈華兄弟倆在門口等著了。


    謝五和謝忠跳下馬車然後給謝硯撩了簾子,厚重的簾子拉開後先伸出來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 冷白如玉的膚色讓人在冬日裏不但不覺冷, 反而有些暖融融容。


    今日出門的時候謝硯是特意收拾過的, 當然平日裏他也是很注重自己儀表的人,但是今早他是花了心思搭配衣衫配飾,不會顯得非常華貴紮眼,但細節處透著鄭重,最重要的是給人感覺一定要溫和好親近。


    月牙白的加棉長衫顯得幹淨又不會給人冰冷和高不可攀的感覺,外麵的淺色大氅滾著一圈灰色長毛,上上下下都沒有用什麽繁複的繡紋,隻有袖口和腰帶上用同色的線繡了一圈祥雲紋。


    一頭烏黑的長發半攏著,隻插了一支烏木簪子。


    今日的謝硯沒有絲毫攻擊性,一身服飾不會失禮也不會顯得刻意,就像去關係親近的親戚家一樣,讓人沒有一絲緊張的感覺。


    沈天賜見過謝硯不是一次了,昨日還見過呢,但是今日見他撩簾子出來,笑著對自己拱手行禮,還是愣了一下。


    這樣俊秀的兒郎估計不管見幾次都要真心讚歎,莫怪小閨女說他好看,這是真的好看。


    以後就算兩個人有了什麽矛盾,就衝這張臉閨女下手也會輕些……甚好!


    “沈伯父,小侄打擾了。”比起昨日謝硯今天已經完全調整好心態了,下車後就和沈家父子三人行了禮,沈天賜眉眼帶笑:“不打擾,不打擾,外麵冷,賢侄快進屋快進屋。”


    沈風帶著微笑走在邊上:“謝兄一路辛苦,裏麵請。”


    “兩位賢弟請。”謝硯和沈風互讓了一下,跟著沈天賜進了堂屋,沈華跟在後來招呼謝忠和謝五進廚房喝點熱湯暖暖身子,還不忘轉頭看向堂屋裏神態自然正在互相寒暄的三人。


    除了他爹是真的啥都不知道外,他哥和這個未來妹夫可都是心知肚明的,但看看這神態舉止當真是一點異樣也看不出來。


    沈華:這就是大佬的世界?


    果然不是他這種三章就了結的廢物點心能參與的,反正去了也是做背景板插不上話,沈華索性做起了端茶小弟,給堂屋裏的三人送了熱茶點心之後,就回了廚房和楊嫂劉嫂琢磨午飯。


    爹的好兄弟又或者是新妹夫,不管哪個身份都要好好招待的。


    容氏就謝硯剛進屋的時候露了一下麵,互相行禮問了個好,之後就被身邊的沈清鸞扶進了進去。


    這也是謝硯和沈清鸞的第三次見麵,和他印象中的一樣,是一個看上去乖巧柔弱的小姑娘,雖然身量高了一些,但臉上還有稚氣,光看五官麵相是非常討喜乖巧的類型,但見過她真麵目的謝硯一點不敢小看。


    而廚房裏喝了熱湯緩過來的謝忠端著碗,看著比廚娘還來勁兒的沈華有些疑惑:“沈二郎君怎麽不去堂屋,沈家大爺大郎君和我家大郎君都在堂屋續話呢。”


    “我剛去了。”送了茶和點心,沈華轉頭指點楊嫂,“這個要壓的夠碎才行,我記得櫃子上頭是不是有個小磨盤?來來來,我來磨。”沈華找了小磨盤就著劉嫂打得熱水衝洗幹淨,然後把巴掌大的小磨盤往桌上一放,一邊磨一邊對謝忠道,“他們說話有啥好聽的?廚房裏不香嗎?”


    沈華問完十分期待地看著謝忠還有旁邊麵無表情的謝五。


    “香。”謝忠還記得上次來沈家吃的那頓飯,回去後還回味了很久,後來在家裏也讓婆娘嚐試了,但總感覺缺點,不對味兒。


    “香就對了。”沈華立刻揚起笑容,“我今天就沒別的事兒,就是得讓你們吃撐了扶牆出門。”


    沈華和沈風是雙胞胎,五官長得大概□□分相似,但因為兩人完全迥異的性格神態,隻要見過兄弟倆的就沒有人會認錯。


    “沈二郎君善庖廚?”謝忠更奇怪了,他記得這位沈家二郎君明年要考秀才了呀。


    讀書人大都有點清高的毛病,能進廚房就不錯了,更別說還歡喜到親自上手了。


    “那不能。”沈華立刻搖頭,“我是那一說就會,一做就廢的。”


    “沈二郎君說話真有意思。”謝忠嗬嗬一笑。


    “我也就嘴皮子還算利索了。”沈華一點不介意笑著道,“不過誰讓我命好呢,會投胎,家裏人都厲害,我可不就能躺贏了?”


    “何為躺贏?”謝忠不太確定哪兩個字,旁邊似乎對兩人對話不感興趣的謝五,這時候也側頭看了過來。


    “就是躺著啥也不幹也能成為人生贏家的意思。”沈華很是來勁兒,一張嘴叭叭叭不停,“人生贏家知道吧,那就是衣食無憂一生富貴的意思,每天隻要想著吃啥,穿啥,玩啥就行的人生,有啥事兒都有人操心,天塌下來也有高個兒給你頂的那種。”


    “……哦哦哦。”謝忠頓時露出讚同的表情,還不忘讚歎道,“沈二郎君這個詞用的精辟。”謝五也忍不住點頭,這種日子聽著廢物是廢物了點,但不得不說當真是美得很。


    “過獎過獎,這種躺贏的感覺我估計也就你們能跟我有相似的感受了。”沈華將磨好的食材遞給楊嫂,端過來一籃子冬筍扒皮,很是自然的遞給謝忠謝五一人一個,“你們看啊,我有我哥我妹,你們呢有謝氏麒麟兒,萬事有他操心,你們隻要跟著往前,啥事兒都不用擔心,若是出了什麽事兒定然是他給你們頂著,日常隻要做些自己能力內的事情,一天天的也不用絞盡腦汁辛苦籌謀,是不是就是躺贏?”


    這個時候的主家和仆傭的關係可比前世老板員工的關係緊密多了,要是碰到好的主家,那真是大樹底下好乘涼,啥都有主家撐著,自己萬事不用操心,所以才會有下人哭著喊著不願意放良的。


    當然話分兩頭,有好的主家,就有不好的,不過這都是少數,大部分都是那種不好不壞的,所以一般來說奴仆忠心歸忠心,但大部分有能力的還是會想著攢錢贖身做良民的。


    謝忠和謝五手裏生疏地剝著冬筍皮,聽了沈華的話都忍不住點頭讚同:“誰家不指望著能出個好家主,我們謝家有大郎可真是全族都跟著躺贏了。”謝忠立刻活學活用了。


    “可不是嘛!”沈華立刻讚同,“你看我哥我妹厲害不?”


    謝忠在謝硯那裏聽過一耳朵,說是這個沈家小秀才是個人物,至於沈家的姑娘,親眼所見,簡直非人,自然是厲害的,果斷點頭。


    “是吧,我也覺得,可你看我們家才多大點事兒。”沈華伸出手指劃了一圈,“我們家連著還在我娘肚子裏的也就十個,這點地方這點人哪裏需要我哥操心啊。”


    “確實,沈大郎君大材小用了。”謝忠順著沈華的思路一想,可不就是嘛。


    “不過沒關係,這以後我們兩家成了親家,你家大郎君成了我妹夫,我大哥我妹也能幫襯你們大郎君了。”沈華說到這裏感概一句,“謝家可是太元最頂尖的世家大族,這麽多人全指望著你們家大郎君躺贏,別說,我這個外人都要心疼你們大郎君了。”


    “可不是,我們大郎君還沒有及冠呢,小小年紀操心這麽多事兒,我們這些個人也沒有多少本事,就隻能眼巴巴幹著急。”謝忠說到這裏是真的真情實感,邊上的謝五也低下頭沉思起來,“若是以後能得親家大郎君幫襯,那我們這些人可是鬆口氣了。”


    “瞧你說的,外道了吧。”沈華擦了擦手拍拍胸口,就差【是兄弟就□□兩刀】了“我雖然沒啥本事,但我哥我妹厲害著呢,你家大郎君是我們家女婿,說什麽幫襯,那都是應該的,不然結親是為啥?還不是就是互相幫襯扶持嘛!”


    “親家二郎君說話真誠!”謝忠連稱呼都改了。


    “你也是個忠心耿耿的,有你這樣的人在身邊也是你們大郎君的福氣。”沈華立刻順著嘴就誇了。


    “不敢不敢。”嘴裏說著不敢,臉上已經笑得見牙不見眼了,和剛才一進門那副隱隱不愉快的樣子判若兩人,“親家二郎君你才是個實在人,敞亮!”


    可惜飯桌上沒有酒,不然就要感情深一口悶了。


    不知何時堂屋裏的談話已經停下來了,屋裏屋外都聽著廚房裏沈華和謝忠叨叨,沒一會兒兩人就開始互相吹捧起來。


    沈天賜嘴角抽了抽,光聽二兒子吹噓哥哥妹妹,怎麽沒有他這個老子呢?臭小子欠抽!


    而沈風本身就帶著微笑越發燦爛:“謝兄見諒,我二弟比較活潑。”


    “哪裏。”謝硯也有些哭笑不得,他記得謝忠交際周旋起來挺厲害的一人,怎麽這才多久就被人忽悠成這樣了,但要真說忽悠,偏偏對方說得還挺有道理,“沈華賢弟倒是相當的風趣有才。”


    “賢侄可別誇他,就這樣他就不得了,要是誇了,他能立刻上天給你看。”沈天賜吐槽,“以後你們熟悉了你就知道他了。”


    謝硯笑了一下,看了一眼對麵上輩子的發小,想到那些年兩人在上書房讀書的時候,他這個發小可一點不比這位沈家二郎差,從來都是上串下跳,一天天的使不完的勁兒,也似乎從來沒有傷心事兒,總是精神氣十足。


    沈闊不但是他小時候快樂時的玩伴,也是長大後麵對後宮朝堂各種險惡時,背後緊靠的良心。


    他上輩子雖然死得憋屈了點,但到死也渾身磊落,雖身處深淵,但心中始終有敞亮。


    他沒有沉淪在陰謀詭計中,成為自己不齒的存在,還要多謝這位發小。


    知道發小是個赤誠磊落的人,他怎麽好意思變得滿身汙穢,他還想著他們朝裏朝外並肩扛起這萬裏江山的。


    上輩子的結束他很惋惜,但並不後悔,隻是難免遺憾。


    好在還能重來,這一次他定然不會再留遺憾。


    第三十九章


    今日謝硯上門的原因彼此心知肚明, 但隻要不挑明再是互相熱切那都是隔靴搔癢,到不了點上,但時間實在倉促, 本該由雙方家長先溝通再提親的流程, 隻能謝硯自己直接上了。


    通常情況下,媒婆上門的時候就代表,雙方定然已經達成了初步共識, 有了結親的意願, 然後再請媒婆在兩家之間來回送禮傳話,各方麵協商最後結成婚約。


    這要是人家啥也不知道,就帶著媒婆上門提親, 那可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


    而謝硯現在要做的就是最初的那一步, 之前雙方寒暄說了不少話, 互相問候了家裏的情況,特別是對比沈家,謝家實在龐大,要人家嫁閨女,總要跟對方說清楚自家家族的一些大致情況。


    然而謝家麒麟兒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還不好請媒婆一起上門,當然其實還可以請相熟的女眷上門探問,但問題又來了, 沈家和謝家的交際圈完全不重疊。


    就……相當的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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