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風想到這裏手中的筆一頓:“怕是一個連環計,有人正等著謝家鬧呢,如今這個時候謝家人蠢比品行有瑕疵更致命。”


    沈華支楞起了脖子:“不能吧,誰家連環計前後耽擱這麽多年啊?”


    “不過幾年時間先廢了謝家一代中資質最好的,之後鬧出來正好給爬上來的謝家一個悶棍,合算的很。”沈風微微沉思,“說不定謝八爺的才名一傳出來就被人盯上了,而且就算最後不鬧出來背後之人也不虧。”


    “那怎麽辦?”沈華抓了抓後腦勺,“謝家是我們這邊的,怎麽能被人敲悶棍呢?”


    “那就隻能將計就計了。”前院裏沈風落下最後一筆,“就看八爺這些年有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了。”


    另外一邊謝硯抬手在書架上拂過,對著坐在對麵的父親和幾位義憤填膺的族老平靜的道:“我們現在隻能將計就計了,八叔這些年除了自哀自怨還做了些什麽?”


    “我……”八爺有些窘迫,不知如何說。


    “無妨,便是沒有,我們亦有別的東西頂上。”謝硯將自己手裏的一卷卷軸攤開“這是我前些年瀏覽祠堂內庫卷宗時記下的筆記,我原本打算以後得閑了在找幾位族人一起重新整理編寫的,已經梳理好了數目,現在便交給八叔負責吧。”


    卷軸攤開:謝氏春秋,千年傳承榮光,幾度繁華沉浮,承先祖警後世。


    “大郎君要修家族史?!”幾個族老一把年紀嗓子都要劈叉了,是激動的。


    “好,好!”


    “硯兒這個功勞八叔不能領!”八爺非常清醒的知道修家族史這個名頭拿出來,肯定能完美解決所有,但是看卷軸上列的清清楚楚的年代書目和粗略綱要,他很清楚最難的部分他家大侄兒都已經弄完了,他現在接過來就是純粹摘桃子了。


    本來就是他的問題才鬧出了這麽多風雨,哪裏還能占了未來家主的功勞。


    “八叔,家族的榮譽高於我們個人也和我們個人息息相關。”謝硯本來修家族史也隻是要把那些在謝家中有記載,在外頭已經難尋的史料整理公開出來,並不單單隻是為了謝家,自然也不在乎這個功勞不功勞。


    所以這個事情隻要能完美解決,放在誰的名下他並不在乎。


    “不不不。”八爺連連擺手,見大家要勸立刻接著道,“其實我也不是什麽都沒做的。”若是這麽些年一個人關在房裏什麽都不做,怕是早就瘋了,他自然也找了事情打發時間。


    “我,我寫了幾本神怪話本。”八爺這些年將自己所有的苦悶和憋屈都傾斜與文字上,寫了足足八本神怪話本,每一本少的五卷,多的二十幾卷。


    看著讓小廝跑腿搬來的三箱子卷軸,書房裏陷入了一陣沉默。


    這時候謝硯也有些頭疼了:所以他們謝家曾經才思敏捷的謝八爺,閉關數年不問世事,不是在專注修正編纂家族史,而是沉迷寫神怪話本?


    這要說出來也不是不可以,但總覺得有些掉價。


    所有人都看著謝硯,就連八爺也期待的看著大侄兒。


    謝硯抬手清了清喉嚨:“這事兒反正已經這麽些年了也不急在一時,八叔這些先放我這裏,我看看……夠不夠分量。”若真是文采斐然,能風靡世人的話本,也能說得過去。


    所以,他家八叔是怎麽想到關在家裏寫話本的呢?


    一眾人魚貫而出,走在最後的八爺腳步頓了頓:“硯兒啊,八叔這話本你最好白日裏看。”


    “嗯?”謝硯微微揚眉。


    “就是,有那麽一點點嚇人,一點點。”八爺那時候感覺天都塌了,寫出來東西肯定是負能量滿滿,特別是前麵幾本話本,那真是黑暗的不得了。


    要是共情強一點的怕不是看完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好,我會注意的。”謝硯點了點頭,原本他是想和妻子一起看的,畢竟妻子喜歡話本他知道,但現在卻要先翻一翻了再說了。


    但是很顯然沈清鸞完全不給他過濾話本的機會,前腳八爺他們離開,後腳沈清鸞就推門進來了:“我聽見了,八叔寫了話本!”


    謝硯看了一眼還來不及收拾的箱子,隻能點頭:“嗯,說是有些嚇人,所以我打算先翻翻再給你。”


    “我先翻翻再給你。”沈清鸞微微抬了抬下巴,很不客氣的把三個箱子都拖到了臨窗的長榻旁邊,然後隨手挑出一疊放在最上麵的一本。


    【匣中眼】一共六卷,每一卷都分上下兩冊,全手寫,而且不是手稿的那種,是正經可以直接擺出來賣的那種。


    沈清鸞點點頭:這位八爺果然也是個狠人!


    【匣中眼】說的是一個落魄的富商意外撿到一隻匣子,然後時來運轉突然富貴的故事,但是那之後富商的兒子孫子總會因為各種意外瞎了雙眼或者變成獨眼龍。


    富商發覺可能是匣子的問題,就把匣子扔了,結果扔了匣子之後家裏生意就突然不行了,各種倒黴的事情也出現了,富商猶豫再三後還是把匣子撿了回來。


    之後不知被誰落了眼,便引起了對匣子的爭奪,有人便想出把眼睛挖下來放進匣子的辦法,發現誰放進去的誰就能得到好運。


    於是被莫名挖掉眼睛的人越來越多,最後一整個鎮子到處都是瞎子,一個路過的高僧想要鎮壓這隻匣子,結果反過來被鎮民挖掉了眼睛。


    這個村子的人為了獲得財富好運,就開始騙自己的親朋好友進來挖眼睛,然後就是過路的人……


    因為挖眼睛的瘋狂和被挖眼睛的痛苦寫得格外詳細,所以整個故事整體都很駭然,特別是那些被騙的親朋好友和無辜路人的慘狀,著實有些嚇人。


    沈清鸞嚼著口中的梅子糕,麵不改色的一口氣看到點燈,翻了翻最後一頁:怎麽寫到有人把匣子當成仙家物品獻給皇帝就沒了?


    “看完了?”謝硯見沈清鸞從頭到尾都沒有異色,以為是八叔言過其實,“寫得什麽?可有趣味?”


    “挺有趣的。”沈清鸞點頭,她看那麽多話本,這種借著鬼神之名寫人性貪婪自私到恐怖的話本,還真沒有看過,“關於挖眼睛的故事。”


    “……挖眼睛?”謝硯懷疑自己聽錯了,看著沈清鸞一臉不在意試探的問道,“哪裏有趣?”


    “八叔寫了好幾種眼睛的挖法。”沈清鸞說到這裏點點頭,“應該是都可以實現的,保存眼睛新鮮的辦法似乎也是可行的。”


    謝硯:不……這一點不有趣。


    第一二五章


    蠟燭通明的書房, 熱騰騰的茶湯都不能拯救謝硯和沈風身上不斷冒起的雞皮疙瘩,倒是出乎意料的沈華對於這些恐怖神怪話本適應良好。


    沈華叉腰:哈哈哈哈,爺可是見過大世麵的人。


    上輩子等到沈華懂事喜歡看靈異鬼怪的電影故事的時候, 電影電視劇正是嚴肅整頓, 卡的比較嚴格的時候,連小說都被波及了。


    更有建國後不能成精的規定。


    那怎麽辦?


    這就要說到沈華上輩子有個長輩,他是個靈異恐怖片的腦殘粉, 這個腦殘粉還有錢還有收集的喜好, 在他的收藏品裏那種大盒子卡帶的電影都擺了一麵牆,vcd,dvd更是密密麻麻。


    當然這些都是藏品, 為了數據不丟失, 他都拷在了自己的u盤上。


    沈華所有關於靈異恐怖的概念都是從這位長輩的收藏品中來的。


    對比文字, 直觀的影像衝擊更加強烈,所以盡管沈華承認八爺寫得確實挺嚇人的,但是他還是穩住了。


    於是那邊大舅子和妹夫擰著眉頭,頭皮發麻地往下看,那邊兄妹兩個一邊塞零嘴一邊看得興致勃勃,偶爾還會做些友好交流。


    沈華:“妹妹你看這個,把雙手雙腳都砍掉,但是胳膊腿都還在。”


    “都砍掉嗎?”沈清鸞歪過頭, “有什麽講究?”


    “都砍掉之後再挖掉眼睛,往耳朵裏灌銅水, 然後灌啞藥割掉舌頭,還有割鼻子, 剃光頭發, 全身抹藥讓人永不長毛發, 若是過程中沒有死就扔進廁所,就是茅房,最後痛苦死去。”沈華嘖嘖兩聲,“這個刑法,是大名鼎鼎的人彘,是呂後用來對付戚夫人而發明的。”


    “我好像聽說過。”沈清鸞不太記得了。


    “那說不準咱們就是一條曆史脈絡上下來的。”沈華說到這裏,指著話本裏的內容,“倒是沒有任何意外,都是男人不做人,結果迫害者和受害者都是女人。八爺很犀利啊,嫉妒可不就是人心底的鬼怪麽,隻不過日常都被人用道德束縛住了,有時候是人自己有問題,但更多的時候還是有人自己作死要給別人打開那層束縛,將魔鬼放出來。”


    謝硯和沈風不知何時抬起頭看向沈華,隻是還沒等他們對沈華的話有所感悟,這兄妹倆的聊天畫風就來了個急轉彎。


    “嗯。”沈清鸞點頭,“我記仇。”


    “……我也記仇。”沈華雖然不知道妹妹是怎麽跳到這裏的,不過他並不在意,立刻跟上,“記仇沒有什麽不好的,仇恨也是動力,隻要不讓仇恨影響自己的判斷,影響自己的正常喜怒哀樂就沒事了,不過妹妹,你完全可以有仇當場報啊,記什麽仇啊,拳頭硬的人不需要記仇,你覺得對嗎?”


    沈清鸞沉思一秒,然後用力點頭:“對。”


    沈華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我妹妹,末世巨佬,人狠話不多……有個梗說是穿得越粉打架越狠,鞋跟越高,傷害越高,妹妹能穿高跟鞋打架不?”


    沈清鸞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的繡花鞋,有些期待的看著沈華:“沒穿過。”


    “哦,我的天啊,這是什麽人間慘劇,我妹妹居然連高跟鞋都沒穿過……”沈華見妹妹原本期待的眼神變得危險,立刻抬手拍了拍胸口,“我給你做!”


    “嗯。”沈清鸞滿意了。


    “知道灰姑娘的水晶鞋嗎?”沈華立刻就從邊上拿了紙筆開始畫,“給你整一雙鑲寶玻璃鞋怎麽樣?到時候穿著進京都參加宴會,哥哥保證你就是整個京都最靚的仔!”


    沈清鸞猛然轉頭看向正看著自己這邊的謝硯和沈風,然後朝著沈華點頭:“最漂亮的雪鬆和最靚的仔,很合理。”


    沈風看向嘴角勾起笑容的謝硯別開眼,沈華更是一臉不忍直視:這該死的戀愛的酸臭味!


    雖然沈華和沈清鸞的話題三連跳,但是沈華畫的玻璃高跟鞋還是很漂亮的,至於給妹妹製作高跟鞋更是說幹就幹。


    當然沈華負責圖紙和嘴,謝家負責木匠皮匠。


    其實這個時代也是有高跟鞋的,隻不過和現代通常意義的高跟鞋不同,這個時代的高跟鞋更像是厚底鞋,就是在鞋子下頭綁上木塊,雖然增高但是很沉重,走起路來非常不方便,不過很受內宅女子和大家閨秀的喜愛。


    畢竟對於大家閨秀來說,就是要步履緩而穩。


    穿上高跟鞋的那天沈清鸞有些不自在,時間長了腳還不是很舒服,但確實很漂亮,,有種和繡花鞋完全相反的美感。


    沈清鸞的高跟鞋很快受到了謝家女眷的喜愛,沈華沒有絲毫藏私地畫了高跟鞋的大致款式,至於花樣,隻要給了模版這個時代專業的人不要太多。


    八爺的小說還沒有看完,宗政家就來請期了,因為宗政玨還在京都,所以來的人是宗政家的族長和那位傳說中兼祧的虞國公,還有那個驍勇侯宗政拓。


    圍觀的沈華早就在大哥和妹妹那裏,吃過宗政家的瓜了,饒是臉皮那麽厚的他,看到這父子倆過來後,謝家人陡然冷淡的神色也忍不住替他們尷尬,以至於都別開了視線。


    但是偏偏大條如沈華都很快發現了異常,這個宗政拓好像對他很有意見似的。


    沈華偏頭對著站在邊上的謝語道:“謝九妹,你覺不覺得這個宗政拓看過來的眼神像是我搶了他的東西?”


    謝語瞥了一眼宗政拓,膩歪的別開眼:“沈二哥好眼神,一點沒看錯!”


    “這,我和他應該是第一次見麵吧,莫非是上輩子結的仇?”謝家姑娘不少,但是能聊的隻有謝語,大概是兩人臭味相投。


    “別介意,沈二哥你這純粹是無妄之災。”謝語攤了攤手,“他這是盯上我了,也不知道是他自視甚高呢,還是單純覺得我瞎。”


    謝語今年十五了,目前正在緊張的篩選未來夫婿人選中,為了以後好關照,目標定在京都一代,人選有很多,但是要考慮的東西也有很多,所以暫時並不急著決定人選。


    “估摸著是都有。”沈華嘖了一聲,“我討厭沒有自知之明的人了,這種人多半聽不懂人話,多說一句都是浪費口水。”


    “可不是,我都開口拒絕過了,他偏偏覺得我隻是不好意思,是女孩子的矜持,還認定了兩家門當戶對,覺得很有希望。”謝語一下子就遇到了知己,“沈二哥你快說說我該怎麽辦才好?”


    沈華摸了摸下巴:“方法有二,第一種就是直接當他不存在。第二種就是直接開罵,罵到他懷疑人生,罵到他不能自欺欺人。”


    “第一種不太好使。”謝語微微皺眉,她一直以來就是用的第一種,至於第二種,“沈二哥,這罵人我不是很會,罵到他懷疑人生就更辦不到了。”


    “不會罵人啊。”沈華抬手打了個響指,“這個簡單,今晚上我給你寫上幾張。”


    第二天謝語拿著沈華寫給她的罵詞,還沒有怎麽熟悉就被宗政拓偶遇了,巧合的是邊上除了跟著謝語的婆子之外沒有外人。


    這,這不就巧了嘛!


    “九妹妹……”宗政拓剛開口就被謝語叉腰打斷:“你是哪個牌麵上的人物?我和你熟嗎?九妹妹也是你能叫的?”


    “我……”


    “我什麽我?你什麽心思我清楚得很,你們家什麽情況我更是清楚明白。”謝語微微抬起下巴,“我乃堂堂謝氏正房嫡女,絕對不會嫁入得位不正的人家,你們不把臉麵當回事兒,我們謝家可丟不起這個人。


    倒是你這個人還挺喜慶的,你不就是覺得自己是侯爺,腰板子能挺直了嗎?先不說你這個侯爺得來的多讓人惡心了,就說你一個朝廷用來施恩的光頭侯爺,也就嚇唬嚇唬沒有見識的鄉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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