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珩抓著手機,愣了會兒神,方才的念頭又一次冒了出來。


    許長尋為什麽沒有通過林明嬌來交代?


    是他已經徹底不想用這個女人了,還是說僅僅是這件事,他不希望林明嬌插手?


    周珩閉了閉眼,又將手機拿起來。


    可就在點開程崎的微信窗口時,她的手指卻停頓在半空中,遲遲沒有去碰小鍵盤。


    安靜了幾秒,周珩又將將窗口關掉,找到袁洋,並將上次的短信截圖發給他,快速打了這樣一行字:“我要查這個人。這條短信除了我之外,他還發給了許長尋,這說明他認識許家的人,或者就在許家。你就從許景楓生前的人際關係查起。”


    不會兒,袁洋回了:“姐,放心交給我吧。”


    周珩放下手機,又看了眼桌上的資料袋,轉頭進了浴室。


    她很快衝了個澡,出來吹幹了頭發,雙手就沒有停過,人卻是機械性的,整個人更是心不在焉。


    直到她又一次來到那張桌子前,盯住那個資料袋。


    這一次,周珩站了許久,腦海中浮現出來的是她對程崎說過的話——“就算是,他也快死了。我最好的複仇方式,就是什麽都不做。”


    是的,周楠申時日不多了,而且照現在的情形看,他會死得很痛苦。


    還有,周家餘下的人是一片散沙,等周楠申死了,他們也會完蛋。


    當然,這個完蛋的名單裏或許也包括她。


    與此同時,她心裏跳出來一個聲音,還發出怪笑,對她說:“別天真了,病死叫什麽懲罰,那叫善終!而且就算你要袖手旁觀,周楠申也不會放過你,他一定會在臨死之前安排好一切。他有的事辦法讓你生不如死,你以為你有的選嗎?你的人生你根本做不了主,你很快就會和你母親一樣,不明不白的死在小白樓裏,而她被害的真相將會因為你的懦弱、退縮而變成一筆糊塗賬!”


    周珩閉上眼,調整著呼吸,又想到了過去種種,包括她和母親遭受的苦難,包括母親死時的模樣。


    而此前她和許景燁說要換個生活方式,在這一刻竟然顯得那麽可笑。


    她根本就放不下。


    那道聲音繼續說道:“你要人生獨立,就要讓那些為難你的人都閉上嘴,要做到這一步,你首先就要有權力。可你現在就是一隻看門狗,失去了野性就等於失去利用價值,你還知道那麽多事,你覺得許長尋會放你瀟灑離開嗎?哦,許景燁倒是說了會幫你,那你就去討好他吧,當他的寵物狗,哄他高興,或許這樣他會一直寵著你,直到厭倦的那一天!”


    “閉嘴!你閉嘴!”周珩倏地叫道。


    也正是這聲吼叫,將她從自我的世界裏拉了出來。


    再低頭一看,她仍然站在桌前,不知道什麽時候資料袋已經被她拿在手裏了,而且她很用力,不僅將袋子的一角抓皺了,還透過袋子感受到裏麵東西的質感,像是照片。


    周珩深吸了一口氣,索性將袋子口打開,掉了個兒,任由裏麵的東西散落到桌上。


    這一刻,周珩的腦子是空白的,眼睛一直盯著掉出來的東西,也終於不再糾結。


    醒醒吧,這就是你的人生,清除掉所有障礙,才是掌握人生的唯一途徑。


    你是周珩,也是周琅,你不是普通人,你也過不了普通的生活,別異想天開了。


    然後,她的目光就在那幾張照片上定格了。


    照片有正也有反,她將它們逐一拿起來,翻到正麵,仔細麵人裏麵的人,逐一辨認。


    隨即她就發現裏麵不僅有許長尋、周楠申、梁琦,和上次那個長相酷似母親的陌生男人,還有一個她不認識的……


    那也是個男人,年齡看上去最輕,可是在五官上卻像極了周楠申。


    周珩的眼睛眯了起來,第一個念頭便是,周楠申還有個兄弟?


    這件事她並不知情,甚至沒有聽周家的任何一個人說過。


    也就是說,這個人應該是在她回到周家以前就消失的。


    不,應該更早。


    因為在“周珩”的日記裏也沒有提過她有一個叔叔。


    周珩愣了會兒神,隨即拿起旁邊的幾頁紙飛快地看了起來。


    這上麵有周楠申和梁琦的背景資料,也有許長尋的,當然都隻是一小部分,提到的無非是他們的出生地,和來自什麽樣的家庭,何時開始創業等等。


    周珩隻大概粗略的看了一眼,就將這段略過。


    很快,她找到家庭成員介紹那一欄。


    這裏麵說,周楠申有個弟弟,名叫周楠嶽,失蹤於二十四年前,至今下落不明。


    而在失蹤後的第四年,他就被警方定性為因意外事故下落不明的“死亡”。


    至於梁琦家裏,她也有一個哥哥,名叫梁峰,比梁琦大兩歲,早年和周楠申、許長尋曾稱兄道弟,三人還一起合作做生意,同樣也失蹤於二十四年前。


    周珩皺起眉,視線因此定格。


    這兩人竟然失蹤於同一年?這可不像是巧合啊。


    至於失蹤地點麽,這裏並沒有寫。


    周珩很快將手機裏上次麵具人發來的照片調出來對比,那照片是四個人的合影,分別是梁琦和周楠申、許長尋以及梁峰,卻沒有周楠嶽。


    麵具人上次還在電話裏對她說了這樣兩句話:


    “如果我告訴你,害死她的人就在這張照片裏呢?”


    “你隻要記得,我是你最親的親人,就行了。”


    而當她追問麵具人,害死母親的是不是周楠申和許長尋時,他也說是“正解”。


    當然,麵具人也可能是在撒謊。


    還有,程崎調查到這些,是想告訴她什麽?


    這樣的選擇題已經遠遠超出了她的估計。


    思及此,周珩拿起手機,直接撥給了程崎。


    電話很快通了,還沒等周珩發問,程崎便說了這樣一句:“資料看過了吧。”


    周珩“嗯”了一聲,試圖讓自己的思緒沉澱下來:“根據資料所說,我應該有一個舅舅,和一個叔叔,他們倆現在都下落不明。而那個麵具人,很有可能是其中之一。”


    程崎說:“沒錯。”


    沉默了幾秒,周珩問:“你有沒有可能查到更具體的身份?”


    程崎說:“暫時沒辦法,不過我倒是認為是希望舅舅的可能性更高。麵具人不是對你說過嗎,他是你最親的親人,這話更像是舅舅說的。反過來,如果是叔叔說的,那你和周楠申的關係就……”


    程崎的話沒有說完,但這暗示也足夠了。


    周珩自然也聽出來他的弦外之意,如果這話出自叔叔的口,那就說明她很有可能是梁琦和周楠嶽的女兒……


    周珩很快提出質疑:“如果我不是周楠申親生的,他為什麽要培養我?再說麵具人也可能是在故弄玄虛。”


    “他的話是不能全信。”程崎反問:“但你別忘了,你十歲以前都和你母親住在外麵。為什麽周楠申不把你留在周家,反而連你一起送走?其實把你留在手裏,反而更方便控製住你母親。”


    周珩回道:“或許他是怕蔣從芸對我不利。”


    程崎卻說:“我倒不認為蔣從芸有這麽大膽子。”


    周珩張了張嘴,心裏明白無論她和程崎如何分析,都隻是瞎猜,沒有定論。


    “你的意思是,我不是周楠申親生的,所以他才送走我。”


    程崎歎了一聲,又提出另外一點:“我記得你和我說過,你們母女被送到小白樓,是周楠申對你們的懲罰。那麽懲罰的理由又是什麽?”


    這一次,周珩沉默了


    她緩慢的坐在椅子上,盯著手裏的照片怔怔出神。


    而那懲罰的理由,她曾經也猜測過,以為是母親做錯了某些事,或是母親不願意配合周楠申做什麽事,這才被送走。


    但現在看來,母親連假賬都做了,還有什麽事是她不能配合的?


    難道真的是前者,因為母親做錯了什麽事,一個讓周楠申無法忍受和原諒的事?


    周珩半晌沒言語,程崎在電話裏問:“你還在嗎?”


    周珩醒過神,這才說道:“其實要證實這一點並不難,我可以做親子鑒定。”


    程崎那邊明顯一頓,因為周珩實在太過冷靜,甚至可以說是冷漠,好似他們聊的是別人。


    程崎不確定的問:“你真想好了?萬一結果……你有心理準備嗎?”


    周珩將照片放下,又掃了眼照片上那兩個陌生男人的模樣,在心裏一連自問了好兩個問題。


    ——知道還有兩個親人,你的感覺如何?


    ——他們有一個可能還在世,在針對許、周兩家,這說明當年的失蹤也是這兩家人所為,如今你可能也會被牽扯其中,你怕嗎?


    當問題逐一落下,周珩發現自己的心情仍是平靜的,並沒有像她最初以為的那樣,會被這個資料袋裏的東西刺激到。


    至於怕,嗬,那就更談不上了。


    就算她疲倦了,累了,甚至猶豫了,也從沒怕過。


    周家的基因早就刻在她的骨子裏了,她是梁琦的女兒,一步步走到今天,取代了真正的“周珩”,距離周家掌權人的寶座僅一步之遙。


    而這一切,不隻是她運氣好,也是因為她的膽量,她的心機,她的手腕。


    想到這裏,周珩說道:“如果我告訴你,我其實無所謂呢?其實就算我是周楠嶽的孩子,對我而言也沒有多大意義。我連周楠申的生死都不在乎,又何況是一個從沒見過,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人?父親兩個字對我毫無意義,我真正在意的,隻有我母親,可她已經不在了。”


    幾秒的停頓,程崎又一次問:“你真不在乎?”


    周珩笑了下,已經無意再繼續這個話題,隻說:“無論如何,謝謝你幫我查到這些事。我現在隻想一個人冷靜一下,其它的事等我消化完了再說吧。”


    ……


    電話切斷後,周珩在椅子上呆坐了很久。


    她很安靜,沒有半點糾結。


    能這樣平靜的接受這一切,連她自己都感到很驚訝。


    可這又是她最真實的感受。


    她剛才對程崎說的也都是真的,她對“父親”的存在一向沒有情感羈絆,甚至是厭惡的,排斥的,自小便是如此。


    在她印象中,“父親”就是權威和壓迫的代表。她和母親一直被看管在小白樓裏,是因為他,母親曾經遭受的那些屈辱,也是因為他。


    後來母親毒發身亡,而她被接回周家,整日戰戰兢兢的活著,還是因為他。


    可以說,“父親”這個詞在她心裏早就妖魔化了。


    它既不溫暖,也沒有他人所說的“父愛如山”。


    哪怕現在換一個“父親”給她又如何,還不是一個陌生男人,一個從未起到保護作用,也從未讓她們母女感受過愛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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