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珩挑了下眉,有趣的瞅著許景昕,思考了幾秒,說:“應該不是利益置換,這裏麵可討價還價的空間太大,很難談攏。我猜,那個把柄一定是關乎到她的事業,甚至是生命,很有可能是一條杠杆,足以將她現在擁有的一切連根翹起。”


    說到這,周珩問:“給我點提示?”


    許景昕也沒藏著,很快吐出幾個字:“毒品,高濃度。”


    周珩想到之前就聽康雨馨透露過,她之所以能在短時間內用某種新型毒品占據市場,是因為她將基因藥的配方和毒品融合到一起。


    那基因藥說是藥,其實也是毒,當初研發出來就是針對癌症病人的,但體質不適合的人用了反而會發病得更快,體質合適的人則會出現假性“痊愈”的表象,實則是在透支生命。


    無論是當年藥物的研發者,還是如今的周楠申,都屬於後者,也都避免不了最終走向沒落的結局。


    隻是話雖如此,周珩卻從沒有將“高濃度”三個字和這種改良後的毒品聯係到一起,而“高濃度”三個字,她過去頻繁聽到他人提起,也是因為兩個案子。


    就是許景楓案和米紅案。


    思及此,周珩疑惑的眯了眯眼,遂又觀察著許景昕的表情,這樣問道:“你該不是要告訴我,害死你大哥的毒品,是康雨馨製造出來的吧?”


    許景昕緩慢的笑了:“有很多製毒者,自己是絕不碰毒品的,他們知道那會誤事,也知道毒癮犯起來有多致命,就好比說要是在躲避警方追查的過程中犯了癮,那可怎麽辦呢?當然,他們自己不碰,也絕不會讓自己的家人碰。”


    周珩下意識接道:“可如果有一天,許長尋無意間得知導致你大哥死亡的毒品,正是他支持康雨馨研發出來的,那她就完蛋了……你這招,的確很高。”


    許景昕卻掃向大門口,說:“不過康雨馨還會垂死掙紮,外麵那些人一定還有她安排的眼線。”


    周珩又看了他一眼:“放心吧,我會幫你把關的。”


    這話落地,周珩便站起身,將門打開,同時對外麵的司機說:“挨個叫號吧。”


    司機很快應了,立刻叫第一個人進屋。


    這之後的麵試長達一個小時,外麵的人陸續進來,回答完問題就離開,一個接一個。


    周珩就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一邊問問題,一邊用手機做記錄,等到所有人都叫了一輪,周珩在記錄上圈出幾個名字,隨即將文檔發給許景昕。


    許景昕不動聲色的掃了一眼,發現周珩圈出來的人,竟和他心目中認為可用的人選高度重合,隻是他沒有表現出來,還問周珩為什麽。


    周珩說了幾項依據,末了還補了這麽一句:“你大哥生前擇選情人的時候,也是我幫忙把關的,我的眼光你盡管放心。”


    周珩不說還好,她這麽一說,許景昕反而不踏實了:“我又不是選情人,再說你選的那幾個好在哪裏,一個吸毒,一個沒腦子,一個心機太深。”


    周珩笑了:“那不是正合適嗎,一個能陪他,一個聽他的話,一個能管住他,和他都挺配的啊。”


    說到這,周珩又話鋒一轉:“當然,這一套對你是不管用的,你需要的是識時務的,膽小的,嘴嚴的人,剛才這幾個都比較謹慎,是這批人選中最合適的。”


    許景昕心裏有了數,接道:“還差個司機。”


    周珩一頓,這才意識到剛才這批人中沒有前來應聘司機的,便問:“你要換司機麽,怎麽不一起安排了?”


    許景昕說:“中介公司我聯係了幾家,他們送來的資料我不是很滿意。這個位置最要緊,我需要慢慢考慮。”


    也是,司機是最有機會知道許景昕行蹤的人,而且也和坐車人的安危緊密相連,比如對車子的構造是否了解,萬一車子被人動了手腳,司機是否在檢查中發現。


    若是一般人家,這就有點杞人憂天了,但在許家,這一點是最至關重要的。


    周珩沒接話,她很快起身,將茶壺拿到廚房清洗幹淨,出來後泡了一壺新茶,並將新茶倒入杯中。


    隨即就聽許景昕說:“不過有件事很有意思,我找中介公司之後沒多久,就有一個人主動聯係我,說要舉薦一個合適的人選,資料他也傳過來了。”


    周珩隨口問:“誰啊,資料呢?”


    許景昕注視著她,笑著說出一個名字:“程崎。”


    周珩的動作倏地停了,將茶壺放下,有些不能置信的問:“你是說,程崎給你介紹司機?”


    許景昕點了下頭。


    安靜了一秒,周珩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許景昕說:“要麽就和康雨馨同一個目的,要麽就是這個司機有特別之處,且對我有用。”


    周珩想了下,分析道:“前者的可能性並不高,這麽突兀明顯的行為,換作是誰都會防範,這也不像是程崎會做的事。可要是後者麽,這個人一定要非常特別才行,還要對你有用……嗬,除非他是另外一個杠杆。”


    這後半段話,其實隻是周珩的突發奇想,並未經過深思,然而就在脫口而出的瞬間,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一陣沉默,周珩迎向許景昕的目光,並在裏麵看到了一絲笑意。


    然後,許景昕拿起自己的手機,將對方的資料發了過來,說:“你看過就知道了。我也想聽聽你的意見。”


    ……


    周珩花了幾分鍾時間迅速將資料消化了一遍。


    程崎介紹的人名叫陳末生,做了十年冤獄,前陣子剛出來,如今是舉目無親。


    在陳末生坐牢之前,曾有一個兒子,兒子後來結了婚,妻子也有了身孕。


    陳末生總盼著有一天能出去,父子團聚,到那時候或許已經是三代同堂了,也就是有因為這份執著,陳末生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上交一份申訴書,請求重新審理他的案件。


    就這樣過去了十年,陳末生的申訴書終於被受理,他的案件證據也經由刑技重新調查,發現並無一項直接證據可以證明人是陳末生殺的。


    也就是說,十年前這個案子是有水分的。


    而基於疑罪從無的原則,陳末生不應該被定為凶手。


    於是很快,陳末生無罪釋放。


    但可惜的是,在陳末生出獄前一年,他的兒子和兒媳婦,已經不幸在一場車禍中喪生。


    片刻後,周珩放下資料,並將思路整理清楚,隨即再度看向許景昕:“這裏麵的疑問還是很多的,首先就是這份資料是否屬實?”


    許景昕喝了口茶:“屬實。”


    周珩又道:“陳末生的遭遇很令人同情,可這件事又和你有什麽關係。程崎也不至於天真的認為,你會因為陳末生坐了冤獄就同情到願意聘請他當司機啊。這裏麵,是不是還有什麽內情。”


    許景昕放下茶杯,隔了幾秒才說:“我找人調查過,陳末生十年前被冤枉,其中一個證人就是康雨馨。”


    周珩有些半信半疑:“康雨馨?所以,陳末生是打算針對她?”


    隔了幾秒,周珩又道:“就算康雨馨做了偽證,她也不是真正的凶手,陳末生針對她做什麽,怎麽不去找真凶算賬?”


    許景昕說:“這我就不知道了,或許這是一個局,可能會牽連很多人,但我隻是個局外人,真正內情如何,跟我沒有關係。反倒是陳末生的遭遇,令他的簡曆變得非常特別,我好像沒有不用他的理由,起碼陳末生不會被康雨馨收買。”


    周珩很快接道:“那麽程崎呢,他為什麽要幫陳末生?你就不怕陳末生把你的消息透露給程崎?”


    “防的住一邊,防不住另一邊,我要找一個完全幹淨,絕無二心,隻為我所用的人,難如登天。”許景昕說:“在沒有其它選擇的情況下,陳末生就是目前最優的選擇。最低限度,我可以肯定程崎和許家不是一頭的,我甚至懷疑他是在針對許家。”


    ……


    半個小時後,周珩離開許景昕的別墅。


    而在回去的路上,她的腦子還停留在剛才的那番談話中,同時有幾個問號一直纏繞在她心頭。


    許景昕傾向選擇陳末生的動機,她很明白,因為康雨馨這個釘子他遲早要拔除,所以在現階段,他需要的是一個跟康雨馨有過節,甚至是有仇的人。


    也就是說,無論程崎推薦陳末生的動機如何,哪怕程崎於許景昕來說隻是個毫無信任基礎的陌生人,單憑陳末生的身份,也足以讓許景昕另眼相看。


    也就是說,在許景昕需要拔除釘子的時候,程崎適時遞了工具,這算是同謀,也算是示好。


    至於程崎的目的是什麽,那是下一步要考慮的事,眼下最大的障礙還是康雨馨。


    這樣的邏輯本沒有什麽問題,然而真正令周珩疑惑的是,在許景昕的所有理由中,竟然多了這麽一句——“我甚至懷疑他是在針對許家。”


    也就是因為這句,因果關係頓時變成了:因為程崎針對許家,他又推薦了針對許家走狗康雨馨的人選,所以這個人是可以暫時合作的?


    那麽問題來了,為什麽許景昕考量的價值會包括這條?


    難道許景昕還沒有接受現在的身份,或者說是他根本不打算接受,所以許家也是他的目標?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是這個道理嗎?


    事實上,就算此時許景昕親口告訴周珩,他已經徹底接受事實了,徹底洗黑了,也非常滿意如今參與的販毒事業,周珩也不會相信。


    甚至於長久以來,她心裏都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許景昕就是許家的鬼,他會是個變數。


    這就像她一直沒有臣服於“周珩”的身份,不甘心和周家真正站在一條線上一樣。


    而許景昕剛才的話,隻不過是進一步證實了她的猜想。


    從這個角度上說,他們是同一類人。


    隻是周珩如今還搞不清楚,許景昕要“興風作浪”的原因,是因為他過去的身份,還抱著回歸光明的念頭,還是因為他那條腿,以及他在那一年中遭受的痛苦,純粹是想報仇?


    恐怕無論是哪一條,都夠許家喝一壺的。


    再說許景昕的身份,許長尋也不是完全放心的,否則也不會讓康雨馨派人盯著了。


    隻不過這一年來,許景昕沒露出什麽狀況,許長尋那裏大概也放鬆了警惕,以為這個兒子終於在不斷蠶食中低了頭,也嚐到了做許家人的甜頭,不僅是衣食無憂,而且有權有錢。


    想到這,周珩思路一轉,又想起另外一茬兒。


    就在剛才她離開之前,許景昕忽然說了這麽一句:“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對於於真這個人,決不能掉以輕心。”


    周珩很快問道:“為什麽?”


    許景昕說:“隻是一種感覺,她進許家,應該還有別的圖謀,至於是什麽,現在還不知道,你隻要防著點,別牽扯進去就好。”


    周珩琢磨了片刻,問:“你是懷疑進入許家才是她真正的目的,你大哥隻是跳板?”


    許景昕隻說:“你不如換一個思維,想想如果是你,你有沒有本事接近許景楓,在他身邊待上一年,讓他聽你的話,甚至在他死後,還有本事進入許家。”


    就是因為許景昕這句話,瞬間點醒了周珩。


    其實周珩一開始就看出來於真絕不是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弱小無助,但接近許景楓的女人有哪個不是兩麵派呢,她看出來了也不會往心裏去,反正騙的也不是她。


    可如今再回頭一看,才猛然發現於真走的每一步,都精準的可怕。


    要接近許景楓並不難,隻要知道他對女人的喜好即可。


    米紅做到了,齊明心也做到了,於真不是最特別的那個。


    可是要在許景楓身邊待上一年,還要讓許景楓離不開,隻專注於她一個,這件事卻是米紅和齊明心都沒做到的。


    還有,米紅也曾經有過“專寵”的時候,但她依靠的是毒品的幫助。


    齊明心沒有碰那玩意兒,所以在那個階段裏,齊明心輸了。


    但問題是,於真也不吸毒,可她不僅做到了,還將時機掐的非常準,許景楓前腳死,她後腳就驗出有孕。


    齊明心沒能保住孩子,她卻保到今日,還進了許家。


    要說這一路上於真靠的都是個人運氣,周珩絕對不信。


    於真必然是受過訓練的,而且她背後肯定有人指點。


    而這裏麵最大的bug就是,其他事還可以步步為營,懷孕這件事又是怎麽計算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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