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是出於一個母親對兒子的關心,她以為隻要不說,他就不會去查,不會去碰,那自然就不會牽扯其中。


    而事實上,除了柳婧之外,他的母親還留下另一個秘密,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那就是在二十多年前,他母親和許長尋的那段過往。


    這件事直到她咽氣了,都沒跟他吐露過一個字,而他也從沒有問過許長尋。


    究其原因,大約還是不敢問,或是沒做好心理準備,畢竟許長尋的過去並不光彩。


    而母親在他心裏一向是善良的,正麵的,溫柔的,堅強的,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母親會和許長尋有一段情。


    至於柳婧……


    他也不止一次的假設過,柳婧對母親的救命之恩,是否就和許長尋有關?


    隻是到底真相如何,事到如今似乎也沒有挖掘的必要了,而柳婧又神誌不清,她的說辭也難以分辨真假。


    就這樣,許景昕一邊想著一邊回到精神科,就這樣沿著原路往停車場的方向走。


    走到半路時,他的手機響了,是林戚打來的電話。


    這個時間,林戚應該還在接送康雨馨。


    許景昕很快將電話接起來,還未出聲,就聽林戚說:“她讓我把她送到會所,讓我在車裏等。”


    既然去會所,多半就是為了會客。


    許景昕問:“都見了哪些人?”


    林戚說:“除了之前那些涉毒的老板,後來還來了兩個男的,其中一個就是霍家老二霍雍,另一個就是他的律師韓故。不過他們進去沒多久就出來了,看霍雍的樣子,好像談的並不愉快,走的時候還罵罵咧咧的。康雨馨明顯是要巴結他,還追出來送了一段,但霍雍一上車,她的臉就垮了,看來她也不待見霍雍。”


    這麽看來,康雨馨現在應該正處於四處找靠山的階段,又或者是要一腳踩兩船,剛巴結上許景燁,這又開始打霍家的主意了。


    隻是這個霍雍……


    許景昕回想了一下,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之前收到的資料裏就提過,廖雲川在被警方逮捕之前,不僅在慈心醫院任職,也是霍雍的私人醫生,兩人私交一向不錯。


    當然還有一些事是資料裏沒有的,比如霍雍喜歡玩的那些私人派對,廖雲川也有參與。


    程崎的其中一位好友茅子苓,她在失蹤之前,不僅曾多次到春城和曆城兩地“出差”,和廖雲川有過接觸,還一直在私下給人看診。


    也就是說,茅子苓私下看診的地點很有可能就是那些私人派對,目的就是防止某些人在派對上玩出人命,有兩名醫生在也好第一時間處理。


    如果他估計的沒錯的話,茅子苓的失蹤,大概率就和霍雍以及廖雲川有關。


    按照這個邏輯,再加上程崎做事的風格,在料理完廖雲川之後,他下一個要針對的對象應該就是霍雍。


    許景昕的思路剛走到這,電話裏林戚便問道:“要不要想辦法幹預一下,要是康雨馨和霍家搭上線……”


    許景昕明白林戚的擔憂,他們通過程崎牽線,來到他身邊,無非也是希望借此從康雨馨這裏找到他們的兒子女兒被害的真相。


    而相比康雨馨來說,他們本來就是弱勢的,自然不希望自己的敵人變得更強大。


    許景昕也不好點破他知道的內情,隻說:“不用,以我的估計,他們很難聯手,也絕對容不下對方。你不要做任何事,以免暴露,隻管靜觀其變。”


    “這……好吧,我聽你的。”林戚隻猶豫了一瞬,很快就同意了。


    直到電話切斷,許景昕已經來到停車場。


    他將鑰匙交給代駕,隨即坐進後座,閉上眼,打算小眯一會兒。


    車子駛上路沒多久,他就想到了康雨馨,想到她如此不安分,上躥下跳的四處結交人脈,尋找可合作的關係戶,卻又無法做到跟對方交底,處處勾心鬥角的日常,不由得笑了。


    選上霍雍,也不知道該說她太會算計,還是太過愚蠢。


    等到過段時間,程崎開始對霍雍下手了,康雨馨見到自己找的又一個下家這麽快就涼涼了,也不知道會是什麽表情。


    嗬……他竟然有點迫不及待了。


    第118章 5


    chapter 5


    周珩回到公司時, 許景燁正在和下麵人開會,姚心語也在場。


    周珩沒有進去,隻在外麵掃了一眼便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黃瑛端了一杯茶進來, 放在桌上,又指了指旁邊的一疊文件夾,開始跟周珩交代匯報工作。


    周珩單手撐著頭, 一邊打量著黃瑛,一邊想著過去和袁洋的種種接觸。


    直到黃瑛話落, 正準備離開,周珩卻將她叫住了, 還問了這樣一個問題:“你小時候住在小白樓的事,還記得多少?”


    黃瑛明顯愣了, 但還是說道:“其實大部分事我都沒印象了, 就隱約記得我小時候在一個白色的房子裏住過,那是在鄉下一個村子附近。”


    周珩點了下頭, 想著那時候黃瑛才四五歲大, 對那幾年記憶模糊也很正常。


    周珩又問:“那你還記不記得袁生和高征, 哦, 還有他們的孩子,袁洋和高慎。”


    一聽到袁生的名字,黃瑛臉色微變:“高叔叔和我爸後來一直有來往, 我當然記得, 還有高慎。至於袁家……這些年都沒有交集。”


    周珩見她麵露難色,一時也不免感到好奇,為什麽黃瑛這麽怕提到袁家?


    按理說, 就算當年袁生犯了忌諱, 後來也受到了處罰, 不僅當場打斷腿,還將他留在小白樓,當了十幾年的廢人。


    周楠申這個人雖然心狠手辣,但對下麵人還是賞罰分明的,梁琦是他的女人,和他的手下睡了,無論是出於什麽原因,他必須要將麵子找回來,所以懲治了袁生。


    但這件事和袁洋無關,所以後來周楠申還是將袁洋送出國讀書,培養成才。


    單從這件事來看,周楠申和袁生的恩怨就等於翻篇了。


    那麽,既然周楠申都翻篇了,怎麽黃瑛聽到袁生的名字,還是這種表情?


    周珩半晌沒說話,隻在腦海中過了一遍邏輯,隨即起身走到門口,將敞開的門合上,再折回來,指著沙發說:“先坐吧。”


    黃瑛低著頭,在沙發上坐下,直到周珩倒了一杯熱水給她,她才低聲說了句“謝謝”。


    周珩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瞅著她,忽然問:“周家的事,你爸有沒有和你念叨?”


    黃瑛喝了口水,匆匆抬眼,又落下:“我爸說,以後所有事都要聽周小姐的,我雖然在集團工作,但我們家一直是吃周家的飯,所以還是要事事以周家為先……”


    這話說的可真是好聽。


    但也不可否認,黃彬這個人看上去雖然比高征魯莽,心思也沒那麽深,在關鍵問題上還是拎得清的。


    不,應該說是,跟著周楠申多年,至今還在且已經獨當一麵的,就沒有一個是簡單的。


    周珩笑了下,遂慢條斯理的問道:“那你爸還有沒有跟你說過別的?比如,袁生已經過世了,他是怎麽死的。”


    黃瑛快速眨了幾下眼,臉上也白了,還下意識朝周珩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哦,看來是知道了。


    那就好辦了。


    周珩交疊著雙腿,想著該如何利用黃瑛對她的畏懼,隨即話鋒一轉,說:“當年小白樓的事,你後來有沒有聽你爸說過?尤其是關係到袁生的。”


    黃瑛沒有立刻回答,也沒有搖頭否認,她似是有些猶豫,顯然是知道一些,隻是不確定。


    周珩沒有催促,就耐心的等她思考,同時觀察她的反應。


    直到黃瑛問了句:“都過去這麽久了,周小姐為什麽突然問起這些?”


    周珩心思一轉,回答道:“哦,你也知道,袁洋現在是我的司機,他也是我爸一手栽培起來的。當年袁生以下犯上,受到處罰,袁洋和你雖然年紀還小,但他對此也有一些印象。前段時間我們還聊過這件事,其實他一直都想弄清楚當年的內情。”


    說到這,周珩故意一頓,以眼神示意黃瑛。


    黃瑛接著說:“內情,我聽說是袁生起了二心,和周先生的……有私情。後來被我爸和高叔叔發現了,他們商量了一下,這才決定告訴周家,請求清理門戶。”


    周珩接道:“對外說的版本的確如此。可你知道麽,在那之前,他們三人是有難一起當的好兄弟。而在他們告狀之前,其實袁生做了什麽事,他們一早就知道了。一開始他們也是選擇幫忙隱瞞的,後來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原因沒談攏,這才把袁生賣了。”


    “這……我不知道還有這回事。”


    周珩見她也不像是裝的,又道:“我也相信你不知道,畢竟當年你還小。但這件事我早晚都要弄清楚,因為我要給袁洋一個交代,也要斷了他追責的念頭。現在他和你們家,還有高征和高慎,都在為我們周家辦事,我以後要靠你們的地方還很多,自然不希望我手下的人暗地裏勾心鬥角,搞內鬥。這層意思,你明白麽?”


    “是,我明白。周小姐,我可以跟你保證,我和我爸都不會的。”黃瑛立刻表態道。


    “哎,我當然是相信的。但這事卻不好辦啊。”周珩跟著一聲輕歎,“袁生到底是袁洋的父親,他爸當年的事到現在都不清不楚,他身為兒子,是不可能放下的。換做是你,你也辦不到,對麽?”


    周珩將自己的為難之處拋了出來,黃瑛意會,很快建議道:“我想,隻有告訴他一個他願意相信的故事,他心裏才能釋疑吧。”


    周珩繼續引導:“可是要他願意相信談何容易啊。若是像之前一樣,把所有責任都推在袁生身上,袁洋是無論如何都不會信的。真正高明的謊言,往往是七分真,三分假,而且真要真在關鍵處,假要假在細枝末節上,這樣才不至於離大譜。隻是這麽細節的事,我是不會跟你爸,或是高征、高慎去商量的。他們呐,雖然有能力,但到底不如女人細心,這裏麵的彎彎繞繞怕是說他們也理解的不夠透徹。可你不一樣,我觀察過你的工作,發現你不僅細心而且謹慎,考慮周全,有些事我不用說透,你也能懂。所以隻能辛苦你幫我想想了。”


    周珩將話說到這步,便站起身,狀似無意的去翻看辦公桌上的文件夾,同時還露出一副有些苦惱的模樣。


    而黃瑛的目光就一直追著她。


    相比其他人來說,黃瑛幹淨的就像是一張白紙,但這並非出於黃彬對她的保護,而是因為黃彬對她不夠重視,還有點重男輕女,所以並沒有像高征器重高慎一樣,將一些重要的事交給黃瑛去辦。


    而這些年,黃瑛在集團隻是做一個小助理,黃彬也從未她爭取過,還認為她一個女孩家,以後嫁人生子就行了,不必摻和其它。


    可周珩注意到黃瑛的點,也是因為她是一張白紙。


    因為麵對白紙,拿筆的人會更容易發揮。


    周珩也觀察過黃瑛的工作態度,除了她方才說的細心周到之外,還有一點很特別,那就是黃瑛有用便簽做標注和筆記的習慣,然後再將這些便簽夾在給她的文件夾中。


    有時候,那些便簽上會標注這份文件裏特別需要注意的東西,有時候,則會委婉地提出一點小建議。


    這些東西看似沒什麽特別,卻剛好顯露出,黃瑛是非常希望在工作上出頭的。


    可要在工作上出頭,談何容易,不僅要機會恰當,遇到合適且願意賞識的上司,還要自己有本事,有能力。


    黃瑛具備了後者,以她的能力來說隻做個助理實在委屈了。


    於是周珩便適時在工作表現上,點出她的優點,這不僅是對她的認可,也是向她拋去一支橄欖枝,讓她看到契機。


    至於要不要接,就看她自己的了。


    就這樣,周珩一邊看著文件一邊耐心等了片刻,直到黃瑛放下杯子,站起身走到她麵前,好似已經拿定了什麽主意,說:“其實袁洋這件事,我可以為周小姐分憂。”


    “哦。”周珩抬了下眼皮,淡淡笑了,“說說看。”


    黃瑛吸了口氣,很快說道:“有一次我爸和高叔叔一起喝酒,他喝多了,就被高叔叔送回來。然後,我就聽到我爸說了幾句醉話,他不僅提到了袁生,還提到那個……那個女人的名字。”


    那個女人?


    周珩眯了下眼,問:“哪個女人?”


    黃瑛小聲說:“就是那個,和袁生在一起的女人,我記得她姓梁,我小時候好像還叫過她梁阿姨。”


    周珩手上一緊,臉上卻愣是繃住了,沒有露出絲毫異狀:“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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