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景昕就慢條斯理的吃著早餐,直到全都下了肚,他也起身去買了杯咖啡回來。


    周珩這才收回看向窗外的視線,這樣問出一句:“你應該知道‘周珩’和許景燁是初戀吧?他們很相愛,起碼在外人看來是這樣的。”


    許景昕正在擦手,聽到這話停頓了一秒,隨即點頭,自然也注意到周珩用了“外人看來”這樣的形容。


    許景昕問:“那麽事實上呢?”


    周珩抿了下嘴唇,說:“事實上,我和許景燁可能也有一段故事。”


    許景昕的眉梢微微挑了下,顯然是有點驚訝的:“可能?”


    “嗯。”周珩老實道:“我失去的記憶並非隻有綁架那幾天,還有很多過去的事。或者這麽說,我不是失憶,而是記憶混亂,這和我的病有關。有很多我記住的,且堅信的事,在最近這段時間都被一一推翻,我還因此想起一些和過去的記憶相反的片段。醫生曾經說過,因為我得過精神分裂,所以有些記憶會被篡改、刪除或是覆蓋,這都是有可能的。


    很快,周珩就將其中幾段奇怪的記憶簡單的描述了一遍。


    許景昕聽了半晌沒有言語,隻是眼神微妙地看著她。


    直到周珩終於忍不住了,問:“你為什麽這麽看我,難道你覺得我後來想起的這些也有問題麽?”


    許景昕搖頭道:“記憶是你的,當事人也是你,我兩者都沒參與,哪有資格質疑。隻不過有一點很奇怪,我想你也需要注意。”


    周珩問:“是什麽?”


    許景昕說:“你過去深信不疑的那些記憶,和現在新的記憶,這兩者相差太多,甚至可以說是自相矛盾的。”


    周珩瞬間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就算我前後的記憶有偏差,也不應該相差太多?”


    許景昕輕輕頷首,又道:“還有一件事,我想你也沒有注意到。你剛才說在你的新記憶裏,十一年前你和許景燁也有過一段情,隻是你記憶混亂,到現在才想起來。那麽許景燁呢,他該不會也‘失憶’了吧?”


    “他當然沒有。”周珩皺了下眉,問:“你到底想說什麽?”


    許景昕笑了下,解釋道:“假設許景燁被你騙了過去,以為你就是‘周珩’。按照你的描述,‘周珩’知道許景燁和‘周琅’的關係,那麽這裏麵就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周珩’和許景燁隻是演戲,另一種是‘周珩’完全不在意許景燁遊走在姐妹兩人中間。”


    周珩接道:“沒錯。不過以‘周珩’的性格來看,她應該不會是後者,她很驕傲,不可能容忍的。”


    許景昕的手指在桌麵上敲了敲,說:“問題就在這裏,如果‘周珩’和許景燁隻是做戲,這應該是兩人配合好的,那麽你從歐洲回來以後,許景燁可有什麽地方透露出這一點?”


    周珩垂下眼回想了一下,說:“沒有,許景燁表現的就像是真的拿‘周珩’當初戀一樣,他甚至沒有提過做戲和‘周琅’事……”


    說到這,周珩又看向許景昕,快速道:“不過我確診精神分裂的事,許家人都是知道的,他可能也知道我的記憶混亂了。”


    許景昕又是一笑:“順著這條思路往下推導,明知道你記憶混亂,還隻字不提過去和你做戲的事,當著你的麵扮演著癡情的初戀,他這是在故意引導你往錯誤的方向認知。當然,這個結論也是要建立在你剛才說的事情基礎上,首先要確定‘周珩’和許景燁隻是做戲。”


    許景昕的分析十分嚴謹,可周珩卻隻顧著深究他的前半句,忽略了後半句,進而想到許景燁故意引導的動機——用“感情投資”這張牌來套住已經記憶混亂的她,借此達到借周家這股東風的目的。


    以許景燁的性格,這的確是他會做出來的事。


    片刻後,許景昕再次開口,將周珩從沉思中拉了出來:“你確定以‘周珩’的性格,她不會容忍許景燁腳踩兩隻船麽?”


    周珩回道:“換做其他女生,都不可能受這份氣,何況是她。她眼裏是不揉沙子的。”


    “這隻是你對她的認知。”許景昕淡淡指出疑點,“可你別忘了,你對她的認知是有偏差的,就好比說她在你的記憶裏,前後就不像是同一個人。換句話說,你主觀認為她眼裏不揉沙子,但或許她是可以揉的,隻要動機足夠強大,隻要她明確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知道這隻是一種利用關係,分得清輕重緩急。”


    周珩想了下,說:“我承認,我對‘周珩’的看法帶有很強烈的主觀色彩,可能她根本不是我以為的那種人,或許她要要複雜得多。可即便她容忍許景燁腳踩兩隻船,許景燁這幾年對我的態度,也說不過去啊。如果是互相利用,他何必辦深情,說來說去,還是像你剛才說的那樣,利用我的記憶混亂來迷惑我。”


    “其實還有一種可能性。”許景昕說。


    周珩接道:“你是想說,打從一開始,許景燁就知道我是‘周琅’。”


    許景昕的手指在桌上畫了起來,同時說:“如果他知道,這裏麵也有一個矛盾點——為什麽明知道你是‘周琅’,卻還是將你當作初戀‘周珩’一樣對待,陪你一直玩著‘替身’遊戲?”


    周珩張了張嘴,一時竟然接不上話。


    是啊,如果許景燁知道她是“周琅”,那他的很多言行就更不合理了。


    除非他心理變態,故意耍她玩?


    不,這也說不過去,如果說是耍她,也沒必要演的這麽真,他都好像真的入戲了似的,這已經不是變態了,反倒像是分裂。


    思及此,周珩喃喃道:“這麽說,許景燁一開始也是被蒙在鼓裏的,他隻是到最近才懷疑我的身份……”


    “那你就要想想,最近你有什麽事引起了他的懷疑。”許景昕說:“不過話說回來,那些也不重要了。照目前的形勢來看,如果他夠聰明,就知道不能再放任這種懷疑繼續下去,最有利的是直接求證。”


    周珩醒過神,笑道:“還真讓你猜對了,他昨天給我發了信息,說要跟我聊聊。我想他不隻是要求證,也是要攤牌。在確定我的身份之後,他下一步會直接跟我挑明利益捆綁。畢竟現在周家是我說了算,他又剛剛丟失海外部,要是在這個時候連我都倒戈,他可就真是腹背受敵了。”


    除此之外,這裏麵還有一層意思,周珩沒有點明,那就是許長尋。


    不隻是許景燁不敢在這個時候丟失周家,反過來,周珩也不會冒險在此時與他徹底撕破臉,無論談判、對峙、博弈,還是相互製衡,這都是戰術,而非撕破臉。


    一旦撕破臉,許景燁沒了退路,就會徹底“聽”許長尋的話,他們父子就會暫時消除隔閡,這對周家是最不利的。


    周珩看了眼時間,又道:“時間不早了,你待會兒還要去集團,我也需要回去處理一些事。等以後想到什麽,我再告訴你。”


    話落,周珩站起身,準備要走。


    可許景新卻在此時開口:“你和程崎……”


    周珩頓住,挑眉看向他:“怎麽?”


    許景昕卻沒有繼續,隻是看著她,同時眉心微蹙。


    周珩問:“你是想問我和程崎合作的條件,還是想問他背後的人?”


    許景昕卻隻是扯了下唇角,搖頭:“沒什麽,以後再說吧。”


    周珩覺得奇怪,本想再追問兩句,但話到嘴邊有作罷,停頓了兩秒,這才抬腳離開。


    許景昕依然維持著坐姿,透過玻璃窗看著周珩走出店門,來到馬路邊,抬手叫了車。


    直到那輛車離開,他才收了視線,再次蹙起眉頭。


    他的思路也在這一刻回到了剛才的談話上,盡管他們的分析還算劉暢,邏輯推導也沒有出現問題,可就是因為如此,他才覺得奇怪。


    似乎太順了,難道說事情真隻有這麽簡單?


    且不說許景燁的態度始終是個謎,也沒有一種解釋,可以完全合理解釋他的行為,就說周家姐妹和許景燁周旋的這件事好了,周家和許家的其他人竟然一點都不知情麽?


    如果周家人知道,那麽周楠申和蔣從芸當年又是什麽態度,總不會是鼓勵和縱容吧?


    而十一年後得今天,他們卻又對出現記憶混亂的周珩隻字不提此事,目的又是什麽?


    在看到許景燁演繹著對周珩的種種癡情之後,他們竟然也沒有提醒她半句?


    想到這裏,許景昕眯了眯眼,腦海中忽然又有了一條新的思路,而這條思路就是從周家“放任”的態度中得來的。


    那就是,十一年前的“周珩”不僅知道許景燁和周琅的關係,而且還是她攛掇的,更有甚者,是她和許景燁說好了,一起利用周琅的感情來達到什麽目的。


    也就是說,“周珩”和許景燁是真的相愛,正是因為如此,“周珩”才放心讓許景燁去當獵人。


    誰知在狩獵的過程中,意圖卻被周琅發現,或者是周琅一開始也是想狩獵的,隻是沒想到“周珩”也有此意。


    這樣一來,許景燁在十一年後的態度就可以得到解釋,這也是為什麽周家會放心他接近如今的周珩。


    許景昕的思路走到這裏,他很快拿出手機,打字發給周珩。


    ……


    同一時間,周珩坐的車已經停在公寓外。


    周珩下了車,一邊走向公寓,一邊翻出手機,將許景昕發來的文字看了一遍。


    之後她就心不在焉的坐電梯上樓,同時想著他剛推導出來的可能性。


    難道說,十一年前是一場雙方的狩獵,“周珩”對她一麵是姐妹情深,另一麵則讓自己的男朋友前來引誘。當然,“周珩”還要在妹妹麵前裝作她和許景燁沒有絲毫感情,一切隻不過是相互利用的關係。


    而她作為妹妹以及私生女,從跟上就處於劣勢,於是在和“周珩”的博弈當中,也想到了同樣的辦法,一麵扮演著乖巧的妹妹,對姐姐惟命是從,另一麵就去勾引姐姐的男朋友,再聯合他一起幹掉姐姐?


    可問題是,如果“周珩”和許景燁是相愛的,許景燁又怎麽會讓人綁架她,還讓綁匪侮|辱她?


    那會直接害死“周珩”啊。


    莫非在那場感情遊戲裏,許景燁假戲真做,又轉而喜歡上周琅,所以……


    不,這也不太可能。


    周珩自問,十六歲的她還沒有具備能在短時間裏,令許景燁這樣的人徹底改變心意的能力,不僅在情感上舍棄初戀,還在行動上將初戀害死的地步。


    別說十六歲的她了,就是現在的她也沒這種自信。


    她甚至覺得,許景燁根本沒有愛過任何人。


    思路到此,周珩這樣在微信上回道:“你的分析又給了我一條新的思路。或許就像你說的那樣,十一年前的‘周珩’是真的愛許景燁,也放心將引誘‘周琅’的任務交給他,相信他不會背叛。而‘周琅’也有同樣的念頭,她要在這家生存下去,要取而代之,除了在健康上可以秒殺姐姐之外,其他地方沒有任何優勢,所以她隻能勾引許景燁,借助他的力量。但是站在許景燁的角度呢,他既不愛姐姐也不愛妹妹,隻是在這場遊戲中扮演狼人的身份,同時利用她們兩人,所以才會將姐妹倆一起綁架,看著她們自相殘殺,到最後再在兩人中做出選擇,犧牲姐姐,留下精神受到刺激的……”


    周珩太過專注於打這段話,腳下走得很慢,直到走出電梯了還在打字。


    眼瞅著她快要走到家門口了,這段話也快要打完了,就在這時,她突然碰到了一股阻力,不僅整個人撞了上去,就連手機也沒拿住,掉在地上。


    周珩眼皮子跟著一跳,下意識看向來人。


    直到麵帶淺笑的許景燁出現在視線中,周珩直接嚇了一跳,而她甚至來不及思考,來不及平複心虛,身體就做出最直接的反應,立刻蹲下去撿起手機。


    手機躺在地上,屏幕朝上,幸而字體不大,她撿起時還在想,許景燁應該什麽都沒看見。


    隨即她將屏幕按掉,起身笑問:“這個時間你怎麽來了,不去上班麽?”


    許景燁似乎沒有注意到周珩的異狀,隻說:“我中午再去,上午有時間,就來看看你。不過你的密碼鎖換了,我進不去,按門鈴又沒人應,正要給你打電話,你就回來了。”


    許景燁淡淡落下這樣兩句,又是一笑,問:“這麽早,你去哪了?”


    “哦,出去吃早飯,先進來吧。”


    周珩來到門前,用指紋開了鎖,隨即就進廚房洗手,並很快做了一壺熱水,準備泡茶。


    許景燁換了拖鞋,就在沙發上坐下。


    周珩將茶水端給他,在單人沙發裏落座,隨即打開電視新聞,將音量調得很小,卻不至於令氣氛太過安靜。


    許景燁沒有動,雙肘就擱在膝蓋上,側首看了過來,自然也將周珩可以拉開距離的舉動收入眼底。


    隨即他笑了笑,說:“昨天給你發微信,你沒回,今天要不要回去住?”


    第130章 17


    chapter 17


    ——昨天給你發微信, 你沒回,今天要不要回去住?


    聽到這話,周珩略帶詫異地看了許景燁一眼, 想著難道就因為這個,他一大早特意跑過來,怎麽不打電話?


    再轉念一想, 哦,是了, 這也算是一個可用的借口。


    周珩笑了下,十分平靜地說:“這幾天太累了, 昨天很早就睡了,剛才醒來先去外麵活動了一下, 吃了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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