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視頻大約十五分鍾長,中間踱步的部分,周珩跳過了幾分鍾,到後麵看到自己像是被鬼附身一樣站在那裏“說話”,才慢下來仔仔細細的看。


    說是仔仔細細,其實她大部分時間都處於震驚之中,頭皮已經不隻是發麻了,她甚至覺得有點靈魂出竅。


    那似乎就是被雷劈中的感覺。


    等到視頻結束,她仍瞪著眼睛盯著那已經停下來的最後一幀畫麵,久久沒有動。


    要不是後來車子到了,司機叫了她兩聲,她還在持續發呆。


    周珩下了車,緊握著手機,心不在焉的走進院子。


    跨過院門時,還不小心絆了自己一下。


    她連忙穩住了,見到迎上來的陳叔,也隻是恍惚的應了兩聲。


    隨即她和陳叔一前一後進了大宅,她這才停下來,轉頭看向陳叔。


    “陳叔。”


    陳叔也因此站住了,見到周珩的模樣很不對勁兒,尤其是她的眼神,不僅詭異,而且陌生。


    “小姐,你怎麽了?”


    周珩仍是直勾勾的盯著他,問:“我小時候夢遊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事實上,剛才視頻裏的表現,周珩倒不覺得是夢遊,因為那裏麵的“她”看上去很清醒,還睜著眼睛,那更像是被什麽東西附身了,遙控了。


    可她並不願往那個方向探求,她寧可相信那是一種夢遊的表現,因為“夢遊”兩個字聽上去沒那麽可怕。


    沒想到周珩一進門就問此事,陳叔有些猝不及防:“哦,那都是你小時候的事了。”


    “我知道,我是問,你還記得多少?”周珩有些不耐煩,眼睛裏也在這個瞬間迸射出一絲戾氣,而她自己是不知道的,“如果你記得,就跟我講講當時的情形。還有,我夢遊的頻次是多少,幾天一次,還是幾個月一次,夢遊之前有沒有什麽表現,比如受了刺激……”


    陳叔將周珩突然生出的變化看在眼裏,心裏也跟著想起周楠申最後跟他交代的話——要是有一天,周珩又變回以前的模樣,還跟你要東西,你就都交給她。


    陳叔當時還在想,這一天可能不會太快,興許永遠都不會來。


    可是就在這一刻,他又推翻了當時的想法,過去那個周珩,似乎已經回來了。


    周楠申是有遠見的。


    陳叔吸了口氣,這才說:“你每次夢遊,表現得都很激動,見到人就打,有一次還衝進廚房去拿刀。”


    周珩又一次震驚了,她倒是記得他們說過,有一次她夢遊打人,後來還被灌藥的事,卻不知道自己還知道去找武器。


    “還有呢,就沒有相對溫和一點的情況嗎?比如,我隻是來回走路,對著空氣講話之類的。”


    “哦,有是有,我記得那次你在院子裏來回走,還是被家裏的阿姨發現的,後來先生也醒了,還上前跟你對了一會兒話。你們聊了幾分鍾,先生才說服你回到屋裏。這件事我們後來也問過醫生,說你這是睡眠障礙,和精神分裂有一點關係,小時候可能還好,長大了如果還這樣,會伴隨一些攻擊行為,所以……”


    周珩漸漸明白了,接道:“所以,早在我被綁架之前幾年,你們就開始讓我吃藥了。”


    陳叔點頭,同時觀察著周珩的表情:“那時候你還很小。”


    周珩皺了下眉,注意到陳叔的用詞,又問:“有多小,大概幾歲?”


    陳叔脫口而出道:“也就六七歲吧……”


    然而這個數字剛吐出來,他就頓住了。


    周珩瞬間眯起眼:“六七歲,那你們是怎麽知道的,我那時候又不住在這裏。”


    隻是這話剛落地,蔣從芸的聲音就從樓梯那頭傳了過來:“你可回來了,趕緊上樓,咱們談談。”


    周珩卻沒有立刻轉身,而是盯了陳叔一眼。


    陳叔輕咳了聲,很快又切換上笑容,說:“夫人等您一晚上了,趕緊去吧。有什麽問題,小姐明天以後可以隨時來問我。”


    周珩見狀,心裏清楚陳叔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透露更多了,起碼這一刻不會。


    但奇怪的是,陳叔在隱瞞什麽,或者說他在怕什麽?


    她六七歲開始就夢遊了?


    這件事她怎麽沒聽母親提過?


    而且就算夢遊了,也是在小白樓居住期間,大宅這邊是怎麽知道的,難道是母親讓人傳話過來的?


    可這種事,有什麽可傳的,難不成還指望大宅派個精神科醫生過來看看,小孩子夢遊的比例並不算低,幾次夢遊也說明不了問題啊。


    周珩轉頭上了樓,一路跟著蔣從芸來到周楠申生前的書房。


    如今這裏不常有人逗留,透著一點陰涼。


    周珩坐下時,仍在想剛才的事,還想著待會兒要出其不意的問蔣從芸一嘴,興許還能問出更多。


    這邊,周珩不動聲色的盤算著,那邊,蔣從芸就從保溫壺裏倒出一碗燕窩,放在周珩麵前。


    周珩醒過神,掃了一眼,遂抬了抬眉梢,隻問:“有事求我?”


    蔣從芸微笑著撥了下頭發:“你不是要聽周楠嶽和梁峰的故事嗎,我正準備講給你聽呢。你要是無聊,就邊聽邊吃。”


    周珩端起碗,吃了兩口,算是給蔣從芸一個麵子。


    蔣從芸見狀笑了,說:“其實這兩人的事,你身為周家的一份子,早就該告訴你了,隻不過你也知道你爸的脾氣,他不喜歡的人,就一個字都不會提,也不高興別人提。”


    周珩聽了不由得冷哼一聲,許景燁出事之後,她才嚇唬了一下蔣從芸,引導她往陳年恩怨和梁峰身上想,到了晚上蔣從芸就突然“開竅”,打算和盤而出了。


    她當然不會以為,蔣從芸是想通了,打算配合了,這裏麵八成還要玩花樣,這不,一開始就拐彎抹角的。


    周珩掀起眼皮,看了蔣從芸一眼,同樣笑著說:“說重點。”


    “重點是有很多,但是……”果不其然,蔣從芸回道:“那些重點,有的你聽了可能會不高興,我想先給你打個預防針。”


    她聽了會不高興?


    哦,多半是和她母親有關了。


    周珩放下碗:“你是想要我一個保證麽,保證不會日後找你算賬?”


    蔣從芸笑了笑,略帶歉意和尷尬。


    但即便如此,她眼裏仍有算計,而那歉意和尷尬有幾分真,也有待商榷。


    是了,這就是蔣從芸,這個家裏的男人固然陰狠毒辣,但這個家裏的女人也沒有一個是善茬兒的。


    第145章 32


    chapter 32


    “這個保證, 我給不了你。”


    半晌過去,周珩忽然笑著回了這樣一句。


    蔣從芸愣住了,因為這本就不在她的預料之內, 她也認定以周珩的性格,一定知道怎麽回答是對自己最有利的,所以不會拒絕。


    可現在……


    “為什麽?”蔣從芸驚訝道:“你這麽說, 就不怕我永遠隱瞞下去,憋死你?”


    周珩完全可以先答應下來, 日後再反悔啊。


    可周珩仍是笑,接道:“要是選擇永遠隱瞞, 也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任何選擇都是一樣的,不是麽。我可以晚點知道, 也可以不知道, 但到那時候,我一定會很生氣, 我也不保證自己能做出什麽事請來。”


    她沒有胡說, 這段時間她的脾氣的確比以前大了多, 也不知道是壓製不住了, 懶得壓製了,還是忽然想明白了,覺得不壓製那些惡劣的負麵的情緒, 任由它們肆意的發泄出來, 反而比較開心,比較爽。


    在某些時刻,她甚至有點羨慕那個“周珩”, 起碼還有驕縱跋扈, 肆意發泄壞脾氣的幾年。


    周珩又道:“再說, 你剛才也說了,有些事我聽了會生氣,還說要我給你一個保證,日後不算賬。你會這麽說,就意味著那件事你做的很過分,站在我的立場很難原諒你。可你卻選擇在我知情以前跟我要保證,都到了這個時候還玩心眼,一點誠意都沒有,那還不如什麽都不要說,看是誰先憋死。”


    周珩話落,就作勢要起身。


    蔣從芸立刻阻攔,同時開口道:“好好好,我都告訴你,這才跟你商量一下,你就翻臉了,也太喜怒無常了。”


    周珩挑起一邊眉梢,瞅著蔣從芸,不接話,隻以態度表明。


    ——請開始你的表演。


    蔣從芸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有些無奈,也有妥協。


    片刻後,蔣從芸開始講述起來。


    “周楠嶽比你爸小兩歲,兄弟倆的關係一直都很好,他還有點崇拜你爸,他讓幹什麽就幹什麽。”


    這第一句話,周珩就不太相信。


    她是在這個家長大的,她會不知道這家人都是什麽尿性麽,好,能有多好?


    蔣從芸見周珩一臉不屑,就猜到她在想什麽,於是歎了口氣,又道:“你爸是怎麽想的,我說不準,但周楠嶽嘛,他能做到把自己最喜歡的女人送到你爸床上的地步。”


    周珩呼吸微滯,倒不是因為周楠嶽能幹出這種事,畢竟在這個圈子裏,被金錢和權勢腐蝕的人,一個個早就沒了人性,更加不知道世俗所謂的道德底線在哪裏。


    別說是送自己的女人了,哪怕是送老婆,送女兒,或是一起共享的,也大有人在。


    他們不會認為那是一個人,更像是送一份禮物,而在“分享”之後,雙方甚至還能拉近距離,談論更進一步的利益分配——既然共享一個人,也就算是半個自己人,自然肥水不流外人田。


    周珩睜大了眼睛,有幾秒鍾腦子裏嗡嗡作響,而真正令她失常的,則是周楠嶽送了誰?


    這樣的猜想其實沒什麽根據,可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想到了……


    周珩下意識問道:“送了誰?”


    蔣從芸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終於說道:“其實你已經猜到了。”


    周珩卻繃直了背,一言不發,仍是盯著她:“我要你說出來,給我那個名字。”


    蔣從芸歎道:“就是梁琦。”


    周珩眯了眯眼,雖然被這個答案惡狠狠地敲打了一下,但她也不是天真無知的傻白甜,斷然不會被打擊的爬不起來,更何況先前她就已經感覺到,母親梁琦恐怕也不是什麽無辜者,隻不過是她身為女兒對母親有了一層濾鏡罷了。


    周珩垂下眼,問:“那她是被迫的麽?”


    “不是。”蔣從芸說:“梁琦她……比你以為的要看得開,她沒那麽多道德束縛。”


    這也在周珩的意料之中,她點了下頭,倒不認為蔣從芸會在這種細節上玩心眼,不僅沒必要,而且無礙大局,不值得玩。


    “可你剛才說,有些事我聽了會生氣,指的又是什麽?”周珩突然問,她可沒有忘記這一點,而且她腦子轉的很快,一下子就想到周楠嶽送女人這件事情裏少了一個角色,就是蔣從芸。


    周楠嶽要送,周楠申要接,那麽蔣從芸呢,毫無反應麽?


    若她也同意,也就不會有後來和梁琦鬥法的那些恩怨了。


    蔣從芸也沒打算隱瞞,接道:“說起來,這件事也是我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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