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周楠申那話多半也是說給她聽的,“周珩”已經不在了,難道還能蹦出來鬼混來找柳婧嗎,周楠申說的“周珩”必然就是她,隻不過需要她自己動腦子想想,該怎麽讓柳婧相信她就是“周珩”。


    周珩這樣問道:“你有多長時間沒見過自己的孩子了?”


    柳婧想了想:“好久好久了。”


    周珩又問:“那你上一次見到她,她多大年紀,多高呢?”


    柳婧比劃了一下:“她和你差不多高,可是她的樣子我記不清了……”


    說到這,柳婧又難過起來。


    周珩耐著性子問:“既然你記不清她的樣子了,那如果她來找你,你又怎麽分辨呢?”


    柳婧呆呆的看著周珩幾秒,突然朝她招了下手。


    周珩湊近了,直到耳朵都要貼上去了,才聽到柳婧說:“我們有暗號,那是隻有我們知道的小秘密。”


    柳婧又笑了。


    周珩控製著表情,緩慢的直起身,又看了柳婧片刻,直到護工將她帶走,周珩才走出這片園子。


    暗號、小秘密,不管它是什麽,一定不隻有柳婧和“周珩”知道,起碼周楠申也知道,否則他這樣設置關卡,就等於是死局。


    那麽,這是不是意味著,她還需要通過別的途徑,去找出所謂的暗號?會不會周楠申已經將它寫下來藏在某處?


    不,周楠申不會兜這種圈子打啞謎,或許他早就給了她提示,隻是她沒有意識到那就是。


    想到這裏,周珩倏地站住了,第一時間聯想到公寓裏那些日記本。


    是了,就是“周珩”的日記,她一定寫下來了,隻不過那隻是一件稀鬆平常的小事,“周珩”自己沒在意,也不會料到它會在十幾年後起到這樣關鍵的作用。


    周珩腳下一轉,隻想立刻返回公寓。


    隻是她剛轉身,就看到迎麵走來的醫生,似乎有點眼熟。


    正是秦鬆。


    秦鬆也看到了周珩,笑著走上前,招呼道:“周小姐,你又來了,正好這會兒我有時間。”


    周珩恍惚了一下,隨即搖頭,說:“哦,不用了,秦醫生,你之前的意見對我有點幫助,我已經安排上了,也找了一個人半夜看著我……”


    秦鬆又問:“是不是許景燁先生,他之前還來問過你的情況,他很關心你。”


    周珩正要走,聽到這話又有看回來:“許景燁找過你麽?這我不知道。那你都是怎麽跟他說的?”


    秦鬆似乎也有點驚訝,隨即笑道:“也沒什麽,隻是讓他不要心急,我還需要一段時間來評估,才能下判斷。”


    周珩又問:“那他是什麽時候來找的你?”


    秦鬆回憶了片刻,又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然後指了個日子給她看:“應該是這天,那天有點陰天,我剛從外麵開會回來,應該沒有記錯。”


    周珩掃了一眼,這天應該是她在許景燁別墅裏第一次夢遊之後。


    難道說,許景燁從那天開始就起了疑,還是通過她夢遊的表現看出了什麽端倪,發現了什麽事,所以才來找秦鬆?


    從安妮發來的那些視頻來看,她夢遊時是會和人對話的,但不是每次都這樣,有時候就隻是發生暴力衝突,有時候就是在屋裏踱步,很焦躁。


    而每一次表現的不同,似乎都和她當天的情緒是否穩定有關係。


    周珩站在原地愣了會兒神,直到秦鬆叫了她兩聲,她才醒過來,說:“哦,我找的人不是他,其實這兩天我也有夢遊,但我看了監控,我並沒有說話,隻是……呃,襲擊了那個看著我的人。不過他身手很好,對付我不是問題。”


    秦鬆又一次閃現驚訝的表情,但很快就消散了,然後說:“這麽看的話,我建議你可以多試幾次,等到適應這個人的存在之後,慢慢熟悉了,也許會有交流。”


    周珩說:“可我聽說不能輕易叫醒夢遊的人,如果他在跟我交流的時候,我被叫醒了,會怎麽樣?”


    秦鬆搖頭笑了下:“這層顧慮你暫時可以放下,處在夢遊中的人,無意識的狀態居多,對外界的刺激一般是沒有反應的,所以很難叫醒。而且在治療上,我們也會建議設置一些障礙,讓患者主動回到床上進入睡眠。如果夢遊者發生一些激烈的行為,比如自我傷害,那麽就需要將患者叫醒,比如通過一些尖銳的聲音。不過要在後麵加以安撫,因為夢遊中被叫醒的人會受到一定程度的驚嚇。”


    “是這樣麽?”周珩問,“為什麽我的醫生從來沒有這樣建議過,你也沒有跟我提過。”


    秦鬆神色一頓,仿佛有什麽東西不便明說,隻道:“我之前就說過,你的情況比較複雜,除了夢遊症還有些別的問題,如果貿然將你叫醒,或是用一些刺激的手段,可能會引起激烈的反彈——對於在夢遊中有暴力傾向的患者,我們會建議家屬更小心的處理。所以我才說,我需要進一步觀察才能確定治療方案。”


    第158章 8


    chapter 8


    “姐, 我回來了。你要是用車,明天我隨傳隨到。之前的事,你怎麽罵我都行。”


    這是當周珩離開江城醫院之後, 接到的袁洋發來的信息。


    周珩趁著等紅綠燈的時候,回了幾個字:“好,明天送我上班, 我現在住哪裏你知道的。”


    袁洋很快道:“好,沒問題。”


    周珩沒有再問其它的事, 無論是關於程崎,還是許景燁, 她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剛才秦鬆的那番話。


    秦鬆說她的情況比較複雜,還說需要多一點時間觀察才能判斷, 這樣的話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見了。


    隻是過去每一次, 她都不願去深究,也遭到很多人的阻礙, 她那時候隻執著一件事, 就是盡快好起來, 不管她得的是什麽病, 隻要恢複正常了,就能幹自己想幹的事。


    這個問題一拖再拖,直到今天, 她的腦子再清楚不過, 而她一直回避的東西,已經逼到了跟前,容不得她忽視了。


    周家的底牌就放在某個地方, 她迫切地想拿到, 可隱約間她也有一種感覺, 要拿到底牌之前,她首先要揭開自己身上的謎題。


    夢遊症,這是毫無疑問的,這一點並不難判斷,它絕對不是難住秦鬆以及過去那些醫生的重點。


    當然還有精神分裂,這一點也不難證實,隻要她自以為看到的事,在現實中並沒有發生過,最起碼就可以判定她有妄想的傾向。


    也就是說,在這兩點之上,她還有其它的問題,更嚴重,更複雜,令秦鬆遲遲沒有下判斷的問題……


    周珩心不在焉的回到自己的公寓裏,將日記本從書櫃上拿下來,裝進箱子,然後將它們搬上車。


    她沒有立刻發動引擎,就坐在車裏,雙手握著方向盤,臉色漸漸白了。


    安妮發來的視頻她看了三分之一,還有她在許景昕那裏蓄意“持刀行凶”的片段,以及她過去聽到周家人描述的,她夢遊時會襲擊人的情況。


    夢遊中的她不僅暴力,而且極端,就像是變成另外一個人。


    秦鬆說,夢遊中的人不是那麽容易叫醒的。


    還有,人在夢遊時是無意識的狀態,無論做什麽,說什麽,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世界之外的人是無法與夢遊者溝通的,就算對話,也不是清醒中那種,而是夢遊者的自說自話。


    可是監控視頻裏的她,看上去卻顯得比夢遊症患者的狀態聰明得多,她和安妮分明是在正常交流,說到某一處時,她還會偷襲安妮,這說明她當時是經過了思考。


    夢遊中的她,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無意識的人……


    當然,在法律界過去也有少數的案例,是夢遊症患者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殺人行凶,最終無罪釋放。


    從法律上界定,夢遊中的人殺了人是不能以犯罪論處的,可這裏麵存在一個很大的疑點,就是如何證明這個人在行凶時是夢遊狀態,而非裝出來的?


    答案或許隻有凶手本人自己知道。


    所以像是這種最終被判無罪釋放的案子,至今仍有爭議。


    事實上,周珩以自己的經驗來看,她並不認為她會在夢遊時跑去有目標,有目的的殺人,因為她在睡夢中看到的是另一個世界,也是因為她看到了有怪物、魔鬼一類的東西對她發出攻擊,而她下意識做出反擊罷了。


    換句話說就是,許景昕隻是躺在自己的房間裏睡覺,並沒有攻擊她,或事刺激她,她是不可能預見到有個怪物在那個房間裏,進而有先見之明的先跑去拿一把刀,再跑回來殺掉怪物,這根本不合理!


    再結合此前秦鬆的說辭和態度,以及過去那些醫生的建議,這一切都令她不得不麵對一個可能性——在這具身體裏,是否還有另外一個人?


    當這個念頭冒出來時,其實周珩並不驚訝,可她身上依然泛起了雞皮疙瘩,連頭發絲都快要豎起來了。


    她知道這不是她的臆想,這更不是妄想症,一切都有跡可循。


    而那夢遊症,似乎隻是一個切換口。


    “她”出來的並不頻繁,卻有非常強烈的自主意識,“她”有攻擊性,不夠理智,還經常做出一些挑釁行為……


    更有甚者,“她”曾經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出來幹過什麽,這才令周家不得不將她送到歐洲去休養。


    所謂的休養也隻是一種比較委婉的說辭,其實就是為了控製那個時不時會跳出來的“怪物”,一個藏在她身體裏的怪物。


    這件事實在太過不可思議,畢竟人格分裂的概率極低,很多看上去像是的患者,最終也被確定為是精神分裂。


    周珩閉了閉眼,無力地趴在方向盤上,這樣的事她自己是最不願意相信的,可事到如今,似乎也找不到其它的解釋。


    ……


    這一天,周珩沒有回長豐集團,她在許景昕的車裏坐了很久,下午直接開車回了他的別墅。


    進門後,周珩就將自己關在臥室裏,日記本攤了一床,她非常有耐心的一頁一頁的翻看起來,有些已經淡忘的內容,如今又開始重溫。


    她在找細節,希望能在“周珩”的描述中,找到一點關於自己夢遊的經曆,哪怕“周珩”提一句“今天的周琅很不對勁兒”也好。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柳婧提到的暗號,它會以什麽形式出現,一句話,還是一首歌,或是其它?


    周珩毫無頭緒。


    而同一天下午,此時的許景昕,也正漫不經心的坐在飯點的包廂裏,含笑著婉拒了某位大佬又一次的敬酒。


    之前他已經喝了兩小杯白的,還不至於醉,但不能再喝,他需要保持清醒的頭腦,晚上還需要維持體力。


    他有預感,周珩的第三次夢遊,會有突破性的進展。


    第一次,周珩拿刀,那可以說是探底,畢竟她知道他警覺性高,這一點他也說過,而且他有身手。


    第二次,顯然周珩已經知道正麵硬剛討不到便宜,於是就換了一條策略,先假意靠近,等到對方戒備鬆懈了,再出其不意的挑釁。


    接下來就是第三次……


    許景昕心裏已經有了盤算,今晚康雨馨會回別墅,剛才在和這群大佬們“把酒言歡”的空檔,康雨馨就已經虛情假意的表示過了。


    她說他們好久沒小聚了,晚上她來下廚做頓大餐,晚上再給他按按腿。


    可許景昕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


    許景昕不動聲色的垂下眉眼,仿佛喝醉了一般,單手捏了捏眉心。


    康雨馨見了,立刻笑著擋開這之後的所有敬酒,她酒量一向不錯,兩輪喝下來還能穩穩當當的站著。


    直到酒過三巡,一行人自酒店魚貫而出。


    來到外麵空曠處,車子已經在等候了,林戚將它停在路邊。


    許景昕和康雨馨被眾人圍在中間,態度是前所未有的熱絡。


    在過去,這些需要洗錢的涉毒大佬,也對許景昕是奉承居多,畢竟這條線許長尋表明了是有意交給許景昕,那時候許景昕還沒有涉足長豐集團的業務,看許長尋的安排似乎隻打算讓他當黑手套。


    可這幾天性質卻發生逆轉,許景燁出了事,在小圈子裏早就傳開了,聽說許長尋還攀交了新的“保護傘”,似乎還有意讓許景昕去和親。


    再加上許景昕現在是許長尋唯一的兒子了,長豐集團那些明麵上的生意,早晚也是他的,總有一天他會取代許長尋。


    至於許景昕現在做黑手套的角色,也會盡快交出去,找個牢靠信得過的辦事人代管,而這個人目前還沒有合適的人選,所以人人都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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