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崎現在不準備反,梁峰也沒精力收拾他,現在是互相掣肘,畢竟誰先動手,都會有損傷,梁峰失了程崎就等於斷去左右臂,而程崎以下犯上也會賠進去半條命。


    隻是周珩想不到,他們會這麽快達成共識。


    這裏麵,一定有她不知道的事。


    周珩打量著程崎好一會兒,以她對他的了解,自然也能看出一點端倪,今天的程崎是有些古怪。


    他其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麽平靜、淡定,他的眼神裏有躁動,有不安,可他下的這個決定卻是實打實的,並不打算回頭,也沒有半點猶豫。


    周珩仔細想了一圈,想到了一個人。


    周珩問:“林曾青,是你接出院的麽?”


    程崎端茶杯的手停在半空,隻一秒,就又送到嘴邊,還“嗯”了聲。


    周珩抓住異狀,又問:“那她現在,安全麽?”


    程崎沒吭聲,過了片刻才說:“還活著。”


    周珩立刻明白了。


    是梁峰找到了林曾青。


    程崎的反應雖然已經很快了,可許景燁和袁洋的事畢竟太過突然,他事先沒有太多時間鋪墊和準備,要在短時間內轉移安置林曾青已是不易,根本做不到萬無一失。


    梁峰大約就是鑽了空子,將林曾青帶走,她是能拿住程崎的唯一籌碼,也是程崎兒時玩伴裏唯一還活著的。


    而反過來講,梁峰也不會傷害林曾青。


    周珩垂下眼,吸了幾口氣,這樣說道:“你現在處境艱難,我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尤其是可能會跟他起衝突的決定,你就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程崎的情緒似有起伏,但周珩並未理會。


    過了好一會兒,程崎才沉著聲音說:“你瘋了,沒有我幫你,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周珩知道他不是在嚇唬他,而是在陳述一個可能性。


    周珩終於抬眼,微微笑了:“我倒是不明白了,我的親舅舅為什麽要害我?他要周家,我給他就是了,可他為什麽還要我的命。”


    程崎又挪開眼。


    幾秒的間隔,周珩將話題轉開了:“對了,剛才我不是說還有一個請求麽。其實也不是我的請求,是‘她’的。”


    程崎一時沒反應過來,問:“誰?”


    兩人目光對上。


    就聽周珩說:“‘她’說想見你一麵,有些事‘她’要和你麵對麵聊,不讓任何人轉達。”


    這才,程崎懂了,眼睛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意外,也有猶豫。


    周珩問:“你,願意麽?”


    程崎深吸了一口氣,不多會兒,那些情緒就消散了,在短時間內下了個決定:“什麽時候?”


    周珩故作輕鬆道:“不如就今天吧,你們早點見麵,早點說清楚,早點做了斷,也好早點讓我‘死’個明白。”


    這話落地,周珩又是一笑。


    第177章 27


    chapter 27


    周珩和程崎沒有待在一起太久, 兩人把事情定下來後,周珩就說要回公司,程崎應了, 又在茶室多坐了片刻。


    茶室裏安靜地不可思議,程崎就依靠著實木的貴妃榻,眯著眼睛看向不遠處的中式窗棱。


    窗棱外隱約可見外麵的風景, 微風透過半掩的縫隙溜進來,伴隨著陣陣花香和青草香。


    程崎看似平定, 心裏卻是起起伏伏。


    他不是一個喜歡回憶的人,他喜歡朝前看, 更認為與其花時間糾纏在過去的事情上,倒不如把未來規劃好。


    越回頭, 腳下越沒勇氣邁出, 過去就是當下的絆腳石,更是未來的阻礙。


    這些都是他一向認定的事, 所以即便做錯了什麽決定, 他也不會讓自己沉浸在自我批判當中。


    但唯獨有一件事, 即便他每每想起一點, 就會立刻甩頭抽離出來,命令自己不能陷入,可他心裏知道, 那件事他做的大錯特錯。


    十一年前的綁架案, 他其實不是毫無預感,他從一開始就有不好的感覺,總覺得要出事, 要搞砸。


    可他還是照辦了。


    他想得比較簡單, 那件事就算他不去做, 梁峰也會讓別人去做,到時候還不定做得有多絕。


    由他來做,起碼還可以把控,讓事情不至於太極端。


    可結果,卻和他以為的完全相悖。


    而類似這樣的念頭,也在此後幾年中不斷出現。


    周珩在歐洲養病期間,程崎每次去見她,也都做著同樣的掙紮。


    他想,如果他不來,就此抽身,那這件事就與他無關了。


    可這樣的想法從未成形,就被推翻。


    因為他知道,他不來,梁峰也會安排其他的人來,而他來了,起碼還可以從中幹預。


    然而事實一次又一次的證明了,他當時的想法有多幼稚。


    他在梁峰麵前到底是稚嫩的。


    梁峰知道他在做小動作,卻當作不知道,也不在意,因為梁峰要的從來就是大方向的“正確”。


    結果直到今天,大局仍被梁峰捏在手裏。


    現在,連林曾青都被梁峰帶走了。


    他去談判過,願意用自己的一切交換,可梁峰當然不會信,他總說,程崎像極了年輕時候的他,有些地方簡直是一模一樣,所以程崎的每一個謊言,他都了然於胸。


    梁峰問他:“你知不知道自己最大的問題是什麽?”


    程崎盯著他,沒接話。


    梁峰說:“你什麽都舍不得放手,在乎的人又太多了。你要做到情義兩全,哪個都想保,天底下哪有這麽便宜的事?你要一樣東西,就得主動舍棄另一樣,這麽簡單的道理,你到現在都做不到,還能幹成什麽大事。”


    這之後,程崎再沒有爭取過一個字。


    他知道多說無益,也知道擺在眼前的有兩條道,一條選周珩,一條選林曾青。


    梁峰也不要他口頭表態站隊哪邊,嘴裏說出來的保證梁峰從不相信,他自有另一套逼他站隊的辦法。


    程崎深吸一口氣,睜開眼,坐直了,拿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


    電話響了沒幾聲,接通了,對麵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有事?”


    程崎“嗯”了聲:“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條件隨你開。”


    女人一聲輕笑,無比的冷靜,卻又帶了一點好奇,她知道,能讓程崎開口的,連他都辦不了,反倒要她出麵的,那必然不是簡單的事。


    女人心思一轉,問:“跟周珩有關?”


    她一下子就問到了重點,程崎有些驚訝,但很快就自嘲地笑了:“真是瞞不過你。”


    周珩一擺出來,這件事的分量立刻就翻了一倍。


    女人心中頓時有了數,也沒多廢話,正色道:“說吧,怎麽幫,時間、地點。”


    ……


    另一邊,周珩回到辦公室後,隻和黃瑛打了個照麵,就和陳叔一起離開。


    兩人上了車,周珩給許景昕發了微信,交代了晚上程崎要來別墅的事,就將手機放在一邊。


    陳叔開著車,見周珩一路上都臉色不佳,便問:“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周珩點頭,遂輕聲說了句:“梁峰剛才來公司了。”


    陳叔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梁峰?他來做什麽?”


    “主要目的是和許長尋談合作,幫長豐集團牽線,再上一個台階。至於附加條件,我猜就是周家。”周珩將利害關係擺了出來,看上去卻很平靜,好像一點不著急。


    陳叔也是半晌沒說話,車速也明顯慢了,大約是正在想對策。


    安靜了幾分鍾之後,周珩才將看窗外的視線收回來,望向後照鏡:“陳叔,現在的情況算不算我爸交代的,萬不得已的情況呢?”


    陳叔臉色非常難看,態度也已經明顯鬆動了。


    周珩沒著急,而是輕描淡寫的繼續分析:“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我猜你也想到了。現在周家雖然在我手裏,可我就是個糊塗掌權人,重要的東西沒有一件在我手裏,核心秘密我也一概不知,這要是放在古代,我就是個沒有兵權的將軍,外敵來襲,我都不知道怎麽調兵遣將。輸,是一定的。”


    “我爸留下的東西,你不給我也不要緊,其實我現在也不想要了。我拿到了,就得去和梁峰鬥,可是以我的能力,我又鬥不贏他。反正橫豎都是一死,我勸你,還是早做打算,能走就走。至於我媽那裏,我也會留出一筆錢給她。省著點花這輩子還是夠用的。”


    周珩就像是交代後事一樣,不緊不慢的說完這番話,隨即就靠著椅背閉目養神,好似外麵的事無論天翻地覆都與她無關了,她已經接受現實了。


    車裏的氣氛也一路跌到穀底,直到車子開到周家大宅,陳叔都沒有吭過一聲。


    車停穩後,周珩也下了車,麵無表情地走進屋裏。


    陳叔就跟在後麵,見周珩走向台階了,終於忍不住,將她叫住:“小姐。”


    周珩停下來,轉過頭,就聽陳叔說:“其實先生給過我一把鑰匙。”


    周珩瞳仁微縮,但很快就平靜下來:“鑰匙呢?”


    陳叔吸了口氣,從身上摸出來一個煙盒,按了兩下,煙盒下麵滑出一個夾層,露出裏麵的鑰匙。


    周珩接過鑰匙,看了看,問:“用來開什麽的?”


    陳叔搖頭:“我也不清楚,先生一個字都沒提。”


    周珩皺起眉頭,本想問“怎麽可能”,可轉念一想,這也的確是周楠申的作風。


    這麽要緊的東西,他不會一口氣都交給陳叔,萬一陳叔反了呢?


    拿到鑰匙,卻不知道該開哪一道鎖,就算是陳叔有二心,也觸碰不到核心。


    周珩甚至想到,這把鑰匙其實是很輕易就能獲取的,比如陳叔造反,比如陳叔被梁峰的人控製住,那他的煙盒也會被發現,那夾層也不難找。


    這些周楠申大約都想到了,所以給陳叔的這把鑰匙,反而是最次要的東西,鎖在哪裏才是關鍵,甚至於沒有鑰匙,撬開也可以。


    而鑰匙,就是一個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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