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說什麽?


    他們中有少部分人聽說過蘇瓷似乎身體不太好,經常請假,沒想到會是傳染病!


    議論聲不絕於耳,蘇瓷沒有孟怡想象中的驚慌失措或是痛苦哭泣。女孩站在她麵前,長發披散在肩,令人嫉妒萬分的容顏依舊精致動人。


    “原來是你一直發信息給我嗎?”蘇瓷隻是單純地好奇,她和孟怡談不上認識吧?可對方似乎很討厭她,恨不得她消失。


    “哼,別裝了。白長了張皮囊,心思那麽惡毒!有病就趕緊回家治,別出來禍害人!”孟怡的話就像刀子,傷口在哪裏就專門往哪插,她迫不及待想看到蘇瓷那張平靜的臉上出現裂縫。


    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甚至還拿出了手機,誰讓今天的“新聞”太過勁爆!


    眼前的一切在蘇瓷看來才是常態,不喜歡她才正常。撿起滾落在地上的藥瓶,她走到了孟怡麵前,聲音又輕又細,旁人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什麽。


    “沒想到藥瓶被你拿走了。” 其實藥瓶裏麵全都是維生素,藥早就扔了,她很早之前就已經沒有吃了。


    “你不怕我犯病沒有藥嗎?”蘇瓷直視著女孩的眼睛,這可不關她的事了。


    “嗬,傳染病會犯?不是一直都存在嗎?”孟怡看著蘇瓷,顯然覺得對方陣腳亂了,連常識都沒了。


    “我是有病。”


    “你不用費心找我麻煩,我也會如你所願消失的。”蘇瓷慢慢笑了,澄澈的杏眸甜美動人,話語卻莫名讓孟怡心跳加快。


    “你說的什麽鬼話!”


    “說你很蠢啊。”蘇瓷看了眼手中的藥瓶,眉眼彎彎。蠢是真的蠢,她最初沒有看錯人,被人當槍使了都不知道,迫不及待發揮她的負智商。


    不過蠢不是沒有好處的。


    唇角微微凝住了,疼痛隨之而來。蘇瓷其實沒有精力去思考太多了,甜腥的味道越來越重,耳邊的聲音也時有時無。


    “蘇瓷你——”孟怡被人氣到了,覺得還真有人不見棺材不掉淚的,這時候還敢牙尖嘴利。可她的手還沒有碰到蘇瓷,眼前的女孩忽然身子一軟,倒了下去,直直滾下樓梯。


    “不、不、不是我推的。”意外發生的突然,孟怡被視線裏的場景嚇愣了,可是周圍已經沒有人會去管她了。


    雪膚花貌的女孩躺在地上,口裏不停吐出鮮血,那鮮豔的顏色瞬間染紅了女孩雪白的臉頰,校服上衣也被迅速侵染上了濃烈的色彩。


    “啊!是血——”


    “快通知老師——”


    尖叫聲此起彼伏,人群驚慌恐懼。


    霍淩昀拚命趕來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畫麵,他的妹妹靜靜躺在地上睡著了一般,他的心仿佛都停止了。


    在一群風華正茂的在校學生裏,死亡是一件距離他們很遙遠的事,可如今卻真實發生在眼前,讓他們不寒而栗。


    救護車的鳴笛聲響徹校園,軍區總院一接到通知就立馬過來了,連明華的校長都急匆匆來到現場,急的嘴都要起燎泡了,最不能出事的學生出事,他怎麽和家長交代!


    風聲在耳邊呼嘯,胸前女孩的血液已經染濕了霍淩昀的衣服。他不是沒有見過大片的紅色,他見到很多次,可這次不一樣。他心中的恐懼已經沒頂了,顫不成聲,不知道是安慰懷中不知知覺的女孩,還是安慰自己。


    “瓷瓷,沒事的,別怕……”


    “很快就會到醫院了……”


    “快把病人放平!”一上救護車,訓練有序,已提前知曉病人情況的醫護人員立馬開始展開急救。


    病人的情況已經很危急了,如果不采取緊急措施,很可能撐不到醫院了。


    霍淩昀被迫離開妹妹的身邊,嘈雜的空間內,他什麽都看不見,眼裏隻有躺在簡易病床上小小一團的蘇瓷。他甚至不敢眨眼睛,生怕她從此就在眼前消失了。


    三哥說妹妹的病其實很嚴重了,他知道的。回家不過短短的一兩日,父親已經安排了專業醫生診斷。為什麽還會這樣?他隻是半天沒有看到她而已。


    這是霍淩昀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恐懼和無能為力,無論他如何做,都沒辦法讓蘇瓷立刻好起來,像今天早上那樣和他說話,哪怕一句。


    他沒辦法想象蘇瓷會永遠躺在雪白的病床上。


    正如他永遠無法接受蘇瓷會離開這個世界。


    心髒碎裂的痛苦讓蘇瓷的神經幾乎要承受不住爆裂,太過痛苦,她怎麽還會活著?


    “病人有意識了,加快!”耳邊似乎模糊傳來醫護驚喜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意識仿佛墜入迷夢,根本分不清現實與幻境,蘇瓷恍然間發現霍淩昀坐在身邊,握緊了她的手。真是奇怪,他怎麽會在這裏,霍淩昀不是最討厭她這個惡毒虛偽的妹妹嗎?


    “瓷瓷……”霍淩昀察覺到妹妹的手指頭微微顫動,立馬靠上前。隔著呼吸罩,女孩的唇角極輕地牽扯了一下,似乎在說些什麽。


    “你……你……不是……討……厭我……”


    霍淩昀心裏一慟,巨大的心痛撲麵而來,痛意瞬間漫向了四肢百骸。


    “傻瓜,我怎麽會討厭你呢?我明明最喜歡你了。”少年的聲音低啞,眼神充滿了溫柔。


    呼吸罩上瞬間落下了透明的液體。


    第56章


    霍家人從來不信神佛, 把希望寄托於虛無縹緲的上蒼本就是弱者的行為,霍淩昀從來沒有像如今這樣懇求諸天神佛地降臨。


    軍醫總院搶救室外的長廊,鮮紅刺目的燈一直亮著, 少年上衣全是血跡,下巴處也沾染了不少已凝結的血痕。他全身冰冷,指尖連抬起的力氣都沒有, 任由手中的病危通知單滑落在地。


    在救護車上時,蘇瓷就陷入深度昏迷了,中途細微清醒隻是曇花一現。握著妹妹的手,霍淩昀能感覺到她的生命在一點一點流逝, 那冰冷的觸覺似乎讓他的血液也跟著冷卻。


    他們隻是照常去上學而已, 可仿佛一瞬間的事,天地就換轉了, 生死界限清晰擺在了他眼前。


    卓越班的班主任陳良出事後就全程跟著,現在這種情況下, 他也不知道如何開口安慰少年。不管說什麽在現實麵前都是蒼白無力的,搶救室裏生死垂危的是他的妹妹。


    陳良也隻能暗自祈禱,搶救室的女孩能平安度過這一劫。蘇瓷剛來上學開始, 知道她的身體狀況, 陳良就怕有這一天, 那樣聰慧的孩子, 上天也是不公啊!


    這時候走廊上傳來一陣的腳步聲, 眾人簇擁中,霍家父子步履匆匆, 尤其是霍定川肅著一張臉, 向來喜怒不辨的眉眼含著隱隱可見的憂心。接到電話的時候, 有一刹那他覺得荒唐, 懷疑事情的真實度。


    病危搶救,小瓷的病怎就惡化到這樣的地步了?


    身邊隨行的醫院院長也是萬分緊張,接到電話後,他便立即組織了最好的醫護團隊,不惜一切代價全力搶救病人。萬一出現最壞的情況可真不太好收場,那可是霍家的人。


    “爸,大哥。”看見他們,霍淩昀一直強忍的情緒有些崩塌了,眼眶周圍泛起了紅。


    霍承璟看到四弟衣服上的大片血跡,不難想象當時的畫麵,心驀然不斷下沉,沒有半分著落的地方。


    他不是第一次等在醫院長廊,蘇瓷回了霍家,似乎每一次他都目送那個瘦瘦小小的身影被推進病房。


    他怎麽會不知道小姑娘內心其實萬分抗拒討厭醫院,每回霍淩昀都希望她以後都能健康一點,能夠平安地生活,好好長大,這是他和父親最大的期望了。


    霍承璟沒有說什麽,隻是拍了拍四弟的肩膀,除了等待,他們現在做什麽都是徒勞的。


    紅燈閃爍的搶救室門打開了,醫生手術服上也沾了少許血跡,主治醫生出來看著門外焦心等待的病人家屬,心裏也是不忍。小姑娘年紀還那麽小,如果是他閨女該有多心疼。


    “太遲了,現在動手術根本撐不住,也沒有辦法手術。”按理說如果配合治療,不會嚴重到這種地步,除非病人自我放棄,從都到尾都放任自如。


    什麽叫太遲了?


    “醫生,她是不是沒有吃藥?”走廊傳來另一道聲音,霍清越手裏捏著藥瓶走了過來,手骨因異常用力而泛白。而


    “病情惡化非常厲害,一直持續。”醫生無奈點頭。


    醫生和霍清越的話就像一記悶棍狠狠敲在霍家父子的心上,打碎了心裏僅存的希望。剩下的話醫生沒有說出口,他們也猜到了。


    持續惡化,瓷瓷應該從來都沒有配合接受醫生的診療,沒有吃任何藥物。


    她是不是一開始就根本沒打算活著?


    霍淩昀呆呆望著搶救室大門的玻璃,除了走動的醫護,他看不見那個瘦弱單薄的身影。


    她可以不喜歡他這個哥哥,不喜歡整個霍家,他都接受。


    可唯獨她放棄自己……


    “小四——”


    霍承璟拉住了幼弟的肩膀,不讓少年闖進搶救室。


    “大哥,我……隻是想……”


    霍淩昀趴在病房門的玻璃上,心髒深處傳來的疼痛淹沒了他,讓他語無倫次。


    霍清越靠在走廊的白牆上,發現小妹心理問題的時候,他早就應該想到的,她會有輕生的念頭。隻是不知道她會那麽決絕,不給自己留任何餘地。


    看著手中的藥瓶,霍清越眼裏有著痛心。剛下飛機,蘇瓷出事是他去處理的,了解了事發現場,他看了那個女生的手機。


    瓷瓷是想“借”女生的手“殺了”自己吧!


    她明知道那幫女生會做什麽卻還是放任,甚至激怒她們。藥沒了,順利成章變成意外病發,這樣是不是就可以安她最愛的親人的心,她知道他們不會忍心告訴老人家真相的。


    什麽都算好了,連死都算好了。


    霍清越的手顫抖著,他想不出瓷瓷是在什麽心境下做出這些選擇的。


    隨後而來的霍延卿停在了走廊安全門處,口袋裏還有安樹塞給他的小禮盒。


    他還想著給她帶禮物,沒想到會麵臨這樣的局麵。


    其實他的察覺沒有出錯的,瓷瓷……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健康的人,連心理都是病態的。


    “病人會轉進重症監護室,如果能有意識清醒過來,算是暫且熬過了。”生離死別之事有時候是注定好的,他作為醫生也沒辦法去改變,希望女孩能夠醒來,畢竟有那麽多愛她的家人。


    “家屬要做好準備。”


    “做什麽準備!”


    何司銘大踏步上前,任何風度斯文都丟了,連領帶都沒有係。他的眼神猩紅,英俊的臉上滿是陰鷙。


    “霍定川,你是怎麽照顧瓷瓷的!”


    他好好的外甥女,活生生一個可愛聰穎的小姑娘,他剛見她不久。


    可是現在呢?他們居然告訴他,他的瓷瓷躺在醫院,將不久於人世?


    荒唐!


    他們霍家究竟對瓷瓷做了什麽!


    “是我沒照顧好她。”霍定川冷硬的臉上此刻也是後悔的,鮮少露出了疲意。


    他一直以為事情都還在可控的範圍內,沒想到孩子的心理問題那麽嚴重,嚴重到現今無法挽回的地步。


    “以後瓷瓷就跟我回何家,我會照顧好她,不勞你們費心了。”搶救室的大門還沒有開,何司銘緊緊盯著。沒有再和別人浪費口舌,他隻想瓷瓷能夠好起來。


    霍家不能呆了,他們根本就不愛護瓷瓷,連她病的那麽重都無知無覺。蘇瓷是蘇家的寶貝,自然也是他的寶貝,用不著留在那兒受委屈,她還有親舅舅在!


    何司銘隻恨自己為什麽沒有早點把她接回家!


    可能上天並沒聽到他們的請求,女孩轉進重症監護室沒有過多長的時間,醫護們便匆忙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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