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發生了什麽事嗎?可以和我說說的,老人家活了那麽大的歲數,遇見的事總是多些。】


    【還是說, 你不喜歡蕭奶奶了qaq】


    ……


    綴著細碎粉水晶的紗幔順著床沿垂了下來,落在柔軟的毛毯上,蘇瓷背靠床邊, 赤足坐在毯子上。


    打開聊天頁麵,她似乎真的挺久沒有登錄了,不少信息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蘇瓷的好友列表其實沒有多少人,除了一些同學的問候外, 最顯目的便是老太太的信息框。


    熟悉又陌生的人, 本來隨時間便會淡去,如果不是上次赴約的話, 都不會有後續的交集。蘇瓷從來不相信世界上有一見鍾情的喜歡,自然也不會相信別人口中莫名其妙的緣分。她不懂老太太的執著, 憑表麵便可以喜歡一個人嗎?如此容易獲得,裏麵的真意又有多少?


    蘇瓷的指尖覆在了刪除按鍵上,頓了頓, 好像這樣做是不合適的。可以不相信, 但至少問候裏的真誠熱情值得她禮貌對待。


    【抱歉蕭奶奶, 最近學業太忙, 沒有時間, 給您造成麻煩了。】


    【終於上線了!】


    【沒事兒,讀書要緊, 你做得很對。】


    【等放假了我們再約, 或者你來蕭奶奶家, 我讓何嫂給你做好吃的。她最近和法國甜點師傅新學了一招, 保證你會喜歡的!】


    對方仿佛時刻守著手機一般,秒回信息。她可以說是蘇瓷見過最特別的一位老太太了,優雅雍容的同時有一顆與年齡無關的時髦少女心。


    【謝謝蕭奶奶。】


    有時候也會覺得奇妙,明明沒見過幾次麵,老太太卻可以語氣熟稔地和她聊天,仿佛她們認識了很久。


    【愛的比心.jpg.】


    【不用謝,這樣客氣顯得咱們生疏了qaq】


    【放假等你來(n_n)】


    【坐等乖巧.jpg.】


    ……


    信息提示音接連響起,蘇瓷關掉手機沒有再回複了。床邊精巧的壁燈在黑暗中散發著微微光芒,公主床上的一排布偶都被染上了溫暖色彩。


    威廉管家說布偶是舅舅親自選的,全是限量款,專門從國外總公司運回來的。慢慢拉了拉長耳兔的耳朵,小時候遺憾的很多事,舅舅似乎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


    這就是家人的意義嗎?


    蕭家大廳裏,蕭老夫人摘下了老花鏡,思索片刻,朝何嫂招了招手。


    “霍家最近發生了什麽事嗎?”


    自從上次過後,她有段時間沒見著她幹孫女了。小姑娘雖然說學業繁忙,但蕭老夫人總覺得不太對勁。


    “沒聽說過。”何嫂搖搖頭,霍家除了滿棠苑偶爾鬧騰,一直都是風平浪靜的。


    “是嗎?多留意一下。”蕭老夫人心裏不太踏實,還是讓何嫂去了解一番再說。


    -


    日子慢慢過著,複查是何司銘陪蘇瓷去的,現今也隻有他才能勸哄小姑娘去醫院了。


    早春雖是萬物蘇醒的季節,但到底天氣還是帶著微寒,蘇瓷出門前便被套了件秀氣的小風衣。家裏都怕孩子感冒,特別是現在流感多發的階段。


    小姑娘還是討厭醫院,討厭給她喝苦藥的醫生,下車牽著舅舅的手進醫院時,腳步真是慢極了,臉上顯而易見的不情願。


    何司銘當然也察覺到了外甥女的情緒,隻是他沒有說話,安撫地握了握女孩的小手。越是這時候,做家長的越要一鼓作氣。安慰她自身便會心軟,看著孩子的眼睛,根本沒法不答應她的要求,不看醫生病情何年馬月才會好轉?


    現在全家就他一個當“惡人”的,可不能掉鏈子。


    “這段時間,病情控製的不錯,小姑娘要繼續保持啊!”


    蘇瓷的主治醫生是個兩鬢微白,麵貌和善的中年男人。他對蘇瓷的印象是頗為深刻的,小小年紀便患了重症,從娘胎裏帶出來,生來便受病痛折磨。這樣的人生注定痛苦比歡樂多,也難怪心裏會有坎過不去了,蘇瓷的心理狀態他知道一二。


    病雖然難治,但麵對這樣年紀不大、情況特殊的病人,醫生都是選擇積極鼓勵的。其他都好說,病人的精神狀態一定要穩定好。


    “可以隻吃一種藥了嗎?”蘇瓷懨懨地開口,家裏最近管得嚴,外公外婆也加入了“監察”大隊。


    活著果然麻煩!活著一天,她便不忍心陳淑蘭和蘇杭擔心她的病。不吃藥,他們也不逼她,隻是哀哀看著她,這比十句話都管用。


    人如果心軟,必定受其所迫,真是一點都沒有說錯。


    “慢慢來,一步一步就像打基石一樣,越到後麵量就會減少了。”主治醫生笑眯眯回複,絕口不提藥的事。


    醫院的中央露台設計成了一片小型的綠植公園,芳草遍地,綠樹成蔭,讓人身處其中便覺得心曠神怡,也是醫院為病人考慮的周到之處了。


    何司銘和醫生還在辦公室商談治療狀況,可蘇瓷對她的病情並不關注,也不想多聽,慢著步伐來小公園透氣了。


    坐在偏角大樹底的石椅上,蘇瓷拿出手機告訴舅舅位置,耳邊突兀地響起悅耳的男聲。


    “anson,這次是我的錯,非常抱歉,我會管束好琳達的。”


    “她的所作所為已超出常人容忍範圍,joe,你不教好她,自然會有人替你管教她。”另一道略顯冷淡的優雅聲線,看似尋常平靜,可難以忽視話語裏蘊含的強勢。


    “她……她也隻是一時糊塗,你知道的,她有多喜歡你。”


    “不知道,也不敢興趣,立馬把她送回國。”聲音依舊冷冷淡淡,沒有絲毫的情感在裏麵。


    蘇瓷眨了眨眼睛,她的身後都是樹,枝葉交叉掩映,小石椅所處的地方也不顯眼,有人沒有看到她也正常。


    她無意去探聽別人的秘密和隱私,但這時候出去的話,應該會讓人感到尷尬吧?透過綠葉縫隙,隱約可以看見道歉的男子有一頭耀眼的金發,西裝革履。


    而背對蘇瓷的另一位談話主角,身量很高,看不清麵容,但顯然也不是凡物。


    隻是有點眼熟?


    “不,我不想回去,我好不容易才找到anson,來到華國。”


    這時候二人的談話突然插進了女聲,尖銳又虛弱。小公園外跑進來一位女生,身上還套著病服,長長的卷發垂落在身後,顯得楚楚可憐。


    “anson,我……”還沒等女生上前,她身後的金發男子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琳達你冷靜,你的腦子能動一下嗎?”金發男子也是頭疼,有這樣一個戀愛腦的堂妹,真是比收購百億項目還難。但凡anson對她有一點情意,哪怕一點也好,家族絕對是喜聞樂見、鼎力支持的,有一絲機會他們都會創造更多條件。


    可現在問題是沒有,琳達還在妄想甚至做了蠢事。他們是要和anson交好不是來起反效果的,他已經想到父親知道會如何震怒了。


    “你們不就是想讓我回去結婚嗎?我告訴你,除了anson,我不會嫁給別人!”堂哥的話顯然觸到了女生的敏感神經。


    “你們的家事內部解決,這裏是公共場合。joe,我不希望有下一次。”冷淡的男音裏顯然含了不難煩。


    一群高大的黑衣保鏢也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後的,在示意下把女生“請”出去了。


    “一定會的,anson真的非常抱歉,回去再給你賠禮。”金發男子微微鞠躬也走了。耳邊霎時清淨了很多,隻餘鳥兒的鳴叫聲。陽光漸漸盛了,蘇瓷抬起手,遮了遮斑駁的光影。


    “看戲看得開心嗎?”暖光被眼前頎長的身影擋住了,青年的膚色在陽光下白的透明,眼睛深邃漂亮的不可思議。


    蘇瓷眨了眨眼睛,果然是有讓女生瘋狂的資本。


    第63章


    “戲不好, 比不上電視劇。”蘇瓷拂去風衣擺上飛落的小葉片,口吻看似隨意卻又含著認真,煞有其事地點評。她覺得一點都不精彩, 故事情節狗血俗套,主角還來問“觀後感”?


    像是她會說的話。


    青年忽然慢慢笑了,過分俊美的麵容此刻像鍍了層淺芒, 越發奪目。剛才和joe談話的間隙,他便發現了蘇瓷的存在。


    繁枝掩映下,女孩的目光安靜恬然,唇色極淺, 下巴消瘦, 幾分冷淡從微垂的眼角流瀉。似乎每次見她,都不太一樣。


    “抱歉見笑了。”


    “蘇小姐, 好久不見。”青年冷冷清清的的眼底染上了點點暖色,原本來醫院隻是為了處理“麻煩”, 沒想到會遇見蘇瓷。


    蘇瓷看向了眼前的青年,她記得他。


    蕭辭鈺。


    好看的人都生了副讓人見之難忘的皮囊,不過他是不是應該離開了?不太熟悉的人並沒有聊天的必要不是嗎?


    蘇瓷纖密的長睫微顫, 腳尖輕輕踢了踢椅旁的小石子, 可看樣子對方沒有邁步的打算。


    女孩的疑惑並沒有掩藏, 明晃晃擺在臉上, 如果他沒看錯, 似乎還有略微嫌棄在裏麵?這樣的體驗倒是首次,蕭辭鈺垂下了眉眼。


    看得出來女孩情緒不高, 大約生病的人都是如此。老太太惦記她, 偶爾他在時也會順耳聽一些, 知道她的身體並不是很好。


    “吃糖嗎?”伴隨著突兀的聲音, 修長如玉的手攤開在蘇瓷麵前,青年的掌心躺著兩顆糖果。


    糖紙圖案童趣可愛,像小朋友聖誕節在長襪裏收到的禮物。蘇瓷一時沒能把它和青年聯係起來,畢竟畫風相比太過違和了。


    “謝謝。”四周靜謐了幾秒,蘇瓷若無其事接過。其實不太願意承認,她被“誘惑”了,有段時間沒吃糖,她有點想念甜膩膩的滋味。


    掌心觸感冰涼,糖果落進了女孩手裏,蕭辭鈺心裏微鬆,隨即幾分無奈漫了上來。糖果是蕭女士親手做的,怕他不捧場,趁他回國的時候偷偷在他幾件外套裏都塞了幾顆。


    沒想這麽多,指尖無意識碰到了口袋,覺得小姑娘家家大概都喜歡甜食,吃了糖心情可能會好一點。現在想來,剛才的行為是有些唐突了。


    剝開糖紙,巧克力夾心醬的熟悉甜蜜盈滿味覺,蘇瓷忍不住想把另一顆也剝開。味道有點特別,像是訂製的,也不知道是什麽牌子。


    “我母親按配方做的,喜歡的話下次去梁公館可以讓何嫂做。”


    女孩杏眼裏的疑問毫不遮掩,蕭辭鈺唇邊帶著絲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蕭女士的“手藝”難得有人欣賞,她知道了應該會高興。家裏他向來不愛這些,至於父親,即使想要也得不到。想起瀟灑的父母,青年也有些頭疼。


    “這就不用了,張媽也會做的,保管比這好吃!”清亮的嗓音強行介入了這方小天地,霍淩昀穿過綠徑快步來到了蘇瓷身邊。


    “誒,昀哥等點——”少年身後,許久未露麵的梁燁也跟了過來。


    等什麽?等不了!知道妹妹會來醫院複查,他特意算準了時間來“堵”她,沒想到剛好看到這一幕。


    幾顆破糖就想拐他妹妹?去什麽梁公館,居心不良!長得人模人樣,卻在這兒幹誘騙祖國花朵的罪惡之事!


    霍淩昀目光不善盯著眼前的男人,要冷靜對待,不能在妹妹麵前暴躁,這是不成熟的哥哥才會做的事。以後要給她從旁“科普”一下才行,妹妹年紀還小,怕她被男生騙了!即使有他們在身邊。


    霍淩昀的出現讓蘇瓷有些意外,不過她捏了捏手上亮晶晶的糖紙,心底無端煩躁。她隻想自己靜悄悄地呆著,莫名其妙的打擾總是接踵而來,剛才因為糖果升起的一點好心情瞬間落了下去。


    小姑娘顯然不高興了,完全不想搭理任何人,踩著小皮鞋起身往綠植公園的出口走去。


    眼見妹妹鬧情緒,霍淩昀瞪了一眼青年後便緊追上去。蘇瓷心理狀態不穩定,一點兒不對,他都不敢放任。


    兄妹二人很快消失在綠叢中,透過枝葉散下的細芒映在石椅上,遺落的糖紙一閃一閃越著光。


    修長的指尖拾起,蕭辭鈺想起女孩氣哼哼的小背影,不免有些好笑。


    也不知道怎麽就生氣了,這年紀的小姑娘心思真的難懂。


    ……


    “瓷瓷願意和我們一起去嗎?”


    醫院的長廊裏,蘇瓷牽著舅舅的手,抿著唇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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