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容卿眼眶發紅,喉頭裏酸澀:“我沒有家可以回去了。”


    她的父皇不要她了,她的哥哥也終將舍棄她。


    那她,也不要他們了。


    第1章 夜奔


    她沒有家了。


    謝和聽她這樣說,心中升起一種卑鄙的快樂,他也沒有家,可他有許多許多金子,有卿卿喜歡的黃二,她沒有家,就永遠永遠不走了是嗎?


    她不知是害怕還是難過,在細微地發抖,謝和抱緊了她,臉頰貼著她的臉頰啞聲說:“好,我們帶著黃二逃。”


    被壓在地上的人驚訝的看著謝和,他的眼睛裏還在滴著血,可他抱著容卿平靜又溫柔,全然沒有失控的癲狂,反倒有一種詭異的病態溫柔,這還是那個殺人如麻的瘋狗嗎?


    謝和突然朝他低下眼來,流著血的眼睛像厲鬼,滲的他脊背發寒,剛想張口說什麽,謝和驟然伸手過來,一把將他拎起,他心知不好,慌忙道:“你答應過我母親絕不殺我……”


    沒說完,謝和利爪似得手指探進了他的胸口,直接捅破他的皮肉,挖了進去——


    他痛的低呼顫抖,不可思議的睜大眼睛盯著謝和,隻見他單手攬著容卿的背,將她安撫在懷裏,不讓她回過頭來看。


    另一隻手就插|||在他的胸口,血一股股的冒出來染滿謝和的手指和掌心,謝和赤紅著雙眼對他說:“我不殺你,我隻是需要你的血。”


    謝和猛地將他的身體抹布一樣甩開,他跌撞在窗戶下,痛的抽搐,捂緊自己的胸口,血還在流,但是他的心還在。


    他驚恐地睜著眼睛看謝和,既恐懼又升騰起一股興奮——謝和染滿鮮血的手搭在膝上滴滴答答的滴著血珠,像個陰森可怖的修羅。可他的另一隻手卻溫溫柔柔的撫摸著容卿的脊背,像個悲憫的神。


    謝和再也不是以前那個難以掌控的瘋狗,他有了軟肋。


    “去收拾東西。”謝和輕輕的對懷裏的容卿說:“把你喜歡的東西收拾了帶走。”


    容卿從他懷中仰起頭看他,他的血從眼角流下,他的詛咒還沒有過去,可神態卻平靜,沒有失控,是因為那個人的血嗎?隻要有殊蒼雲血脈的血他就能好受些?


    “我很快就好。”謝和低下眼來對她笑了一下,赤紅的血色裏唯獨她皎潔如月,他不能失控,他還要帶她和黃二逃,一起逃。


    “好。”容卿沒有再囉嗦,一定要快點,趁著那些人沒找到村子就離開,不能連累雪娘和村子裏的人。


    她光著腳下地,隻裝了兩身今日買的衣服和牙刷子,其餘的一縷沒帶。


    她又去床頭將謝和放在那裏的袋子拿了出來,裏麵是一袋子金子,她將金子放在堂屋的桌子上留給雪娘。


    等她想返回裏屋時,雪娘臥房的簾子掀了開。


    “卿卿?”雪娘披著外袍站在簾子下看她:“出什麽事了?”


    容卿瞧見她,眼眶發紅的快步過去一把抱住了她,“雪娘,我們要走了,若是有人問起我們,你就說從來沒有見過我們,知道嗎?”


    雪娘愣愣的站著,心裏一點點明白過來,她知道容卿和謝和這樣的人定然不是尋常的小妖怪,估摸著是逃難躲官兵才來,原本就不會再這樣的小村子多逗留,如今她們要走了。


    雪娘抱了她一下:“帶幹糧了嗎?”


    “雪娘……”她那麽想哭。


    -----


    裏屋中,謝和聞著血的味道,努力地讓自己忍下剜心的痛,再次看向窗下那個人,叫了他的名字:“殊月,殊老五和人族的現在在哪兒?”


    殊月臉色蒼白的捂著胸口,虛弱的笑著:“在仙門鎮。”他流了太多血,已經不能再玩了,“今日你在仙門鎮不是也看到了他們嗎?他們雖然還沒有找來這小村子,但已經發現你們白日裏去過仙門鎮,如今正在搜查,很快就會找過來了。”


    “是你告訴他們的。”謝和問他,“白日裏撞了卿卿那個小道士,是你的人吧。”謝和知道,他白天就發現了他們的蹤跡,一路追蹤了過來。


    “可不能冤枉了我啊哥哥。”殊月疼得皺眉說:“那小道士是我的人,可我若想告密,白天就會帶著五哥他們來抓你們了。”他費力的呼吸著又說:“是小母後的哥哥與她心有靈犀,感應到了她就在鎮子附近。”


    心有靈犀四個字令謝和皺了皺眉。


    “哥哥為什麽不將小母後送回去?”殊月低低說:“你不是想殺了父王嗎?如今是再好不過的機會,我看那人族的皇子對這個妹妹十分的疼愛,肯定看不得她被父王當做玉鼎,若是送她回去,說不定會挑起人族對父王的不滿,到時候哥哥有的是機會入宮殺父王,我來就是為了幫你……”


    謝和垂眼靜靜看著他,眼角的血流下掛在下巴上,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十分疼愛,是他告訴你的?”


    殊月一愣,他說那麽些話,謝和就隻聽到這一句?這句根本不重要!


    “他雖沒說,但一聽說聖公主被劫持立刻冒險進入魔域,到處在找她,可不就是十分疼愛嗎?”殊月忙又說:“哥哥劫持聖公主不就是為了利用她殺父王嗎?她現在似乎已完全信任依賴哥哥,正好送她回宮去做你的棋子……”


    “她依賴我?”謝和又打斷了他的話,皺著眉困惑又認真的問他:“你覺得她完全依賴我?比如呢?”


    殊月開始痛得有些崩潰,謝和就是腦子真有病!你說東他問西,根本沒辦法與他溝通!


    “好了。”容卿挑簾進來,手裏隻拿了個小小的包裹,倒是與她一同進來的黃二手裏拎了兩個大包裹。


    “幹糧。”黃二見謝和盯著他的包裹,怕他不許帶忙說:“雪娘怕卿卿餓著。”


    容卿利落地穿上鞋子和衣服,頭發也不紮了,伸手扶住床上的謝和說:“我們走。”


    幹脆利落。


    謝和沒從她臉上看出一絲依賴,甚至與第一次劫持她時相比,她如今果決勇敢,雖然害怕卻沒有一絲退卻,像個不需要他的女戰士。


    “帶上他。”容卿朝地上的殊月一指,“他留在這裏對雪娘不安全。”


    黃二立刻彎腰將血淋淋的殊月抓起來扛在肩上,看看容卿,看看謝和:“去哪裏?”


    謝和看著容卿,隻見容卿皺著眉抬頭看住殊月說:“去仙門山。”


    殊月一愣,慢慢看向了謝和,謝和明顯也愣了住,仙門山可是謝和十分厭惡的地方。


    但謝和一言不發,伸手勾起容卿的腰,抱著她躍窗而出,飛身掠過籬笆門。


    黃二扛著殊月緊隨其後,手裏還不忘拎上那兩個鼓鼓囊囊的大包裹。


    朗朗月色下,容卿聽見推開門的聲音,她抱緊謝和的脖子回頭看,瞧見雪娘站在門外望著她,對她揮了揮手。


    她眼眶被夜風吹的發熱。


    “舍不得嗎?”謝和問她。


    她點點頭,眼眶酸澀的說:“天下無不散筵席,我總是要離開的。”


    她說的那麽幹脆,聽起來很叫人擔心,她日後也會這樣對他說。


    謝和不喜歡這句散宴席的詩,他想問她為何要去仙門山?或許殊月不會將他們的行蹤泄露給殊蒼雲,但是仙門派人多眼雜,躲不了多久。


    可心口絞痛著他,他耗費了太多修為在控製自己,怕開口就會分散心神,隻能加快速度,抱著她飛身掠出村子,一路朝仙門山而去。


    不知走了多遠,容卿就聽見馬蹄聲震動在山穀中。


    夜色下,遠處的鎮外大道上亮著一排火把,火龍一般蜿蜒在山路上。


    那是來抓她的人嗎?殊蒼雲的人,還有……她的三哥。


    要去仙門山勢必要路過仙門鎮。


    謝和抱著她,飛身掠行在半空中,容卿盯著那條蜿蜒的火把隊,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陣陣馬蹄聲隆隆,她聞到風中火把燒焦的氣味,她看見隊伍最前一人騎在黑色大馬上,黑衣黑發,一雙眉眼俊逸如月。


    他拍馬快行,從她腳底下掠過。


    夜風將容卿的黑發吹起,她看著漸行漸遠的容玄琅鬆出了一口氣,她沒有再回頭,沒看見容玄琅在夜色下倉皇勒馬,像是感應到什麽似的四顧尋找。


    十二州一別,她就沒想過再回頭。


    ——“你不該去仙門山。”青銅劍裏的女子忽然歎息一般說:“殊和若在這裏入魔,你就更難引|誘他與你雙||修了。”


    謝和在這裏入魔?為什麽會這樣說?


    容卿問她,可她不回答,隻是自顧自的說——“你該先引|誘他與你雙|修開了靈竅,之後他再入魔也不能傷你。”


    為何?為何這女子總是要隱瞞著許多事情不告訴她,隻是指揮著她,仿佛她隻是一把兵器,一樣工具。


    容卿不再問她,路她自己會選。


    ------


    用了半個多時辰,容卿已瞧見夜色下的群山巒疊,一座殿宇矗立在山巒之巔。


    那就是仙門派。


    有殊月在手,謝和與黃二輕而易舉就從後山小路混進了仙門派,進入了殊月的房間。


    殊月流了許多血,被黃二丟在房中地上時,竟是變成雪白的頭發,白色狐狸耳、狐狸尾巴。


    整個變了物種。


    他不是殊蒼雲的兒子,犬狼妖魔嗎?


    謝和將容卿放在床上,身體卻撐不住的栽倒下去,連帶著容卿一起倒進床上。


    “謝和?”容卿慌忙伸手托起他的臉,摸到一手的冷汗,他閉著眼臉色和嘴唇皆是蒼白一片,他還在忍受著剜心之痛嗎?


    他不應她,看起來很糟糕。


    容卿翻身坐起,對黃二說:“你將那個人帶去外麵的房間,看著他,別進來。”


    這房間有臥室和一門之隔的客廳。


    黃二看了一眼床上的謝和,很不放心,但卿卿說讓他去隔壁,他就聽話地又拎起殊月去了隔壁的客廳,將人在地上一扔,他坐在客廳的側榻上,豎著耳朵看窗外的月亮。


    他心裏有點難過,卻說不出哪裏難過,他覺得可能是自己餓了,就將包裹打開,掏出裏麵的幹糧吃。


    那包裹裏整整齊齊的包著煮熟的紅薯、饅頭、雞蛋、菜盒子,竟還有一包蒸好的槐花。


    他抓了一把塞進嘴裏,槐花裹著麵粉蒸的軟爛,上麵還撒了糖霜,是他昨天吵著要吃的,他以為雪娘不給他做。


    他吃著吃著鼻子發酸,掉起了眼淚,殊蒼雲這個大惡人為什麽要來抓卿卿!魔尊大人才開心一些,他喜歡和魔尊大人、卿卿住在村子裏!


    地上快要昏死過去的殊月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好大一隻大黃狗坐在窗戶下,邊塞東西吃,邊抽抽搭搭地在哽咽?


    好怪。


    -----


    臥室裏,容卿將床帳放下,抱著謝和在帳中躺下。


    她緊張的心口突突跳,臉熱的厲害,抬手捧住了謝和冷冰冰的臉,慢慢將嘴唇貼了上去。


    他的嘴唇也是冰的。


    她吻了一下,笨拙的用嘴唇溫暖他的唇,他顫了一下睜開了雙眼,赤紅的雙眼呆呆愣愣的瞧著她。


    她在吻他。


    閉著眼笨拙又緊張地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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