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能怎麽辦呢?


    她隻是一個什麽也不會,僅會傳音術的人族公主而已,她隻能保住他的命。


    漆黑的林子裏傳來許多沙沙聲,宛如一條條蛇爬過來。


    他不是很喜歡蛇嗎?魔主殿裏還養了那麽多。


    容卿將他摟抱進懷裏,身上染滿了他的血,突然看到一道道灰撲撲的影子飛竄而來。


    這麽多?


    她還沒來得及蓄靈氣開結界,手臂間的人動了動。


    醒了?


    她立刻將他抱進了懷裏,對上他一雙睜開的眼睛,赤紅的雙眼裏倒映著她蹭上了血的蒼白臉頰——


    像一輪被染汙的月亮。


    殊蒼雲睜開眼的那一瞬,看見了一張蒼白孤冷的臉,那臉上好多的血,她的頭發也散了,隻有那雙眼依舊幹淨純粹,沒有一絲絲的情緒雜質。


    她那麽的狼狽可憐,可她緊緊抱著他,用身體護著他。


    殊蒼雲看見一頭頭水妖朝她撲過來,她沒有躲,隻是害怕的閉上了眼睛,將他抱得更緊。


    殊蒼雲召出佩劍,猛地揮出,一頭頭水妖染在他的劍鋒之下,血雨噴湧而下,她顫抖著捂住耳朵縮進了他的懷裏,臉埋在了他的胸口。


    那一刹那,殊蒼雲的心被撞軟了一般,酸澀的生出無限溫柔。


    他以為容卿會丟下他自己逃跑。


    她不是取走了殊月的元丹嗎?為什麽還留下來救他護他?她大可以逃走,離他遠遠的。


    可是她沒有。


    他曾經多麽多麽想要,拂雪衣這樣待他,哪怕是對他笑一下,抱抱他就好。


    可是她冷的永遠捂不熱。


    他躺在血泊之中,抬頭望著天上孤冷的月,伸手慢慢抱住了懷裏蕭瑟的人,曾經得不到的如今他抱了住。


    “不要怕,有我在,什麽也傷不了你。”他的聲音變得那麽柔軟,粗糙的手掌輕輕撫摸她顫抖的背,他的小王後嚇壞了。


    “你傷到了嗎?讓我看看你的臉。”他捧起她的臉來看,她的眼眶發紅,竟是快要哭了的樣子,“傷到了?”手指小心翼翼蹭掉她臉上的血。


    她搖搖頭,聲音啞啞的說:“可是你的腿斷了。”


    她的臉沒有傷到,那些血似乎不是她的。


    殊蒼雲知道,一條腿被撕扯開,他怎麽會感覺不到?那痛和經脈俱裂的痛感不相上下。


    但他仍然對她笑著說:“不怕,斷了就斷了。”


    她沒傷到就好,他不希望她傷到。


    容卿輕輕蹙了蹙眉,莫不是他的腿還能長出來?


    ——“與你雙修,他會重塑金身,到時候身體就能修複。”青銅劍女子告訴她:“但沒有突破大乘期,他是無法修複的。”


    那就好,至少讓他痛苦著。


    殊蒼雲慢慢坐起身,忍著痛楚掃視了一下四周:“這裏還有道結界。”怪不得她會掉下來,以她的修為怎麽也破不開這道結界。


    “你能破開結界逃出去嗎?”容卿問他。


    殊蒼雲搖了搖頭:“我傷的太重了,暫時破不開。”他掌心反轉,赤焰劍降落而下,“先離開這裏,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著,等我止了血再說。”


    容卿點點頭,扶著他一同翻身上了赤焰劍,順著那道結界往林子深處去。


    殊蒼雲的血可真多啊,流了一路,他仍然沒有昏過去。


    最後殊蒼雲用赤焰劍破開了一個懸崖壁上的洞穴,帶著她躲了進去。


    殊蒼雲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握著赤焰痛苦又吃力的看著她,對她伸出了手:“過來。”


    怎麽?


    他都傷成這樣還能與她雙修?


    容卿朝他走了過去,他嘴唇已沒了血色,發紫發黑,拉住她的衣袖,虛啞的對她說:“你……可知道怎麽用靈脈療傷?”


    容卿搖搖頭,“我該怎麽做?”


    殊蒼雲有些後悔,若知道今日,他該早點教給她一些治愈術,防身的法術。


    “渡靈氣你會嗎?”殊蒼雲又問她。


    自然,謝和與她不知道渡了多少靈氣。


    容卿又搖頭。


    殊蒼雲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拉到眼前,又低又吃力的說:“向你對殊和一樣……親吻,擁抱……”


    這些她不會嗎?


    容卿定定看著他,原來他早就知道她和謝和發生過什麽啊。


    真能忍。


    第1章 羞辱


    親吻, 擁抱。


    寂靜的洞穴之中,容卿垂下眼看著殊蒼雲, 他緊緊抓著她的手腕,眼神裏卻沒有半點哀求,仿佛他認定她會救他。


    是她演技太好了?還是殊蒼雲狂妄的認為他已經看透了她這個人族的蠢貨聖公主?


    ——“他認為所有女人都該愛上他。”青銅劍女子譏諷道:“他對拂雪衣念念不忘不正是因為,拂雪衣到死都隻想殺了他嗎?”


    得不到所以念念不忘。


    “我不會這麽做。”容卿聲音很輕很柔,對他說:“既然你知道我與謝和做過什麽,就該明白,我喜歡他。”


    殊蒼雲愣怔的盯著她,她承認了?她怎麽能如此平靜的在他麵前承認她喜歡他的兒子?


    “因為喜歡,我才願意那麽做。”容卿眨眨眼又說:“我很想救你,可是我不喜歡你, 沒有辦法逼迫自己去做這些, 光是想一想就會讓我感到惡心。”


    她皺皺眉為難的問:“沒有別的辦法救你了嗎?”


    殊蒼雲的眼神裏沒有憤怒,而是不可思議,她還是他殊蒼雲的妻子,他的王後, 怎麽能如此輕描淡寫的說出這種話?連裝也不再裝了嗎?光明正大的承認她與殊和的私情。


    而他,還以為她也對他有了那麽一點點好感和依賴。


    原來不是,她沒有在做戲, 救他是真心的, 但不是因為對他的好感, 而是因為她見不得任何人死在她麵前。


    因為她傻過頭的善良。


    他被她看著, 一點點暴怒起來, 那暴怒來自於對自己“自作多情”的羞憤, 抓著她的手腕猛地用力要將拽到眼前:“你還知不知道你是我的王妻!”


    可他如今傷得太重, 竟是沒有拽動她, 隻將她拽得踉蹌一下。


    她嚇到一般,一把甩開了他的手。


    殊蒼雲身體不穩的摔倒在地上,一口血又吐了出來,隻見她捂著手腕站在他眼前,皺著眉不滿地對他說:“什麽王妻,我隻是人族獻給你的祭品,被宰殺了的豬,難不成還要對享用它的“人”心生感恩和喜愛?”


    她眼神裏遮不住的鄙薄,“我救你是因為我們同在一條船上,但你這個樣子讓我很討厭,若你還要這樣,我就隻能遠離你了。”


    說完,她轉身便要離開洞穴。


    “容卿!”殊蒼雲啞聲叫她,趴在地上一把抓住了她的裙擺,他不能讓她離開,好不容易逃出鐵籠,現在她隻要出去就會被狐族抓住,而他傷成這樣,很快就會失去意識,被抓、被殺。


    他是可以附體去魔主殿中,殊月的身體裏,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舍棄他這具差一步就可以登天成魔尊的身體。


    他想威脅她,讓她不許走,可到如今他有什麽能威脅住她的?


    容卿低下眼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說了一句:“你若是向我道歉,我可以留下來救你。”


    輕蔑的眼神,輕蔑的語調。


    那一刻,殊蒼雲體會到前所未有的羞辱。


    他並非沒有落魄過、重傷過、瀕死過,在沒有成為魔主之前,他隻是一條低等的狗妖,連狐族也可以踐踏他。


    但他從未被女人這樣輕蔑的俯視、要挾過。


    他這輩子不曾向任何人道過歉。


    容卿耐心有限地看了看洞穴外,她聽見了懸崖下的聲音,似乎有人在懸崖下搜尋。


    殊蒼雲自然也聽見了,他抓著容卿裙擺的手指吃力的在顫抖,他快要撐不住了……


    掌心一空,容卿忽然將裙擺抽離,朝著洞穴口走去。


    “容卿回來!”他低喝一聲,攥緊了手指,隻是道歉哄哄她而已,隻要緩過這口氣,他便可得到一切想要的。


    他終究是說:“我不該向你發脾氣,過來。”


    “道歉該說對不起。”容卿轉過身來對他說。


    殊蒼雲盯著她,一字字說:“對不起,容卿。”剛說完,喉嚨裏壓著的血就湧了出來。


    他實在是撐不住地昏了過去,臨昏迷之前仍然朝容卿伸著手……


    -----


    昏過去了?


    容卿走過去,用腳尖踢了踢他的臉,他臉上全是血,失去意識的倒在灰塵裏。


    畜生會真心悔過嗎?不會,他的悔過隻是為了換取一些東西,容卿也不是為了讓他道歉,而是單純為了羞辱他,讓他不好受。


    她問青銅劍女子,有沒有什麽法術可以讓人以為自己傷好了?但卻越傷越重。


    青銅劍女子想了想——“幻術嗎?但以你現在的修為,即便是立刻學會幻術,編造出來的幻境也會讓殊蒼雲一眼看穿是假的。”


    不用這麽複雜。


    容卿想了想,靈光一動,問她——有沒有法術讓人感受不到疼痛?


    當然有。


    治愈術之中最基礎的法術便是“致|幻”讓人暫時體會不到疼痛,隻是持續時間並不長,以容卿剛開靈脈的修為,大概一次可以持續兩個時辰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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