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魔塔若真有讓七個化神期一個大乘期都無能為力的實力,那當初又怎麽會和噬心魔合作才鎮壓得住這麽多魔頭,還任噬心魔來去自由。


    真有這般實力,那別說噬心魔了,把魔君關進去也不是不可以,屆時整個人族都沒什麽後顧之憂了。


    而顯而易見,鎮魔塔是並沒有這樣的實力的。


    那就很奇怪了,既然沒有這樣的實力,既然連噬心魔都來去自由,為何這七個化神期至今都束手無策,無法自救?


    或者說,是無法自救,還是因為某些原因,不能自救?


    師尊若有所思。


    這鎮魔塔裏究竟還有什麽,讓一個陀藍寺主持忌憚到寧願被困,也不想自救?


    主持迎著師尊探究的視線,沉默片刻之後,突然說了一句毫不相關的話。


    他平靜道:“陀藍寺原本並不在這裏,七十年前,我們突然拋下原本靈脈,挪入深山,諸位可知為何?”


    師尊頓了頓,道:“在下有所耳聞,聽聞是為了更好的鎮壓鎮魔塔,怕鎮魔塔中的魔頭有朝一日禍害人間,所以才遠離人間,陀藍寺高義,在下敬佩。”


    主持卻突然笑了一聲,道:“什麽高義,鎮魔塔建成是在百餘年前,挪寺是在七十年前,我陀藍寺若真是為了鎮魔塔中的魔才挪的寺的話,早在一百多年前就該挪了,何至於等到七十年前,那不過是世人以訛傳訛罷了!”


    師尊不動聲色:“哦?還有如此內情?那您的意思是……”


    主持苦笑一聲,聲音卻平靜道:“概因七十年前,這鎮魔塔裏出了一個這天下人都惹不得的魔物,陀藍寺不得已,挪寺避世而居,而今,那魔物生死不知,可那讓他誕生的東西尚在鎮魔塔。”


    話音落下,滿室皆靜。


    七念宗眾人對視一眼,掩飾下驚色。


    虞闕莫名的,突然想起了自己在第五層時所見過的種種幻象。


    那個在血祭中誕生的東西……


    她下意識的,看向了小師兄。


    晏行舟垂著眼,看不清喜怒。


    主持的聲音還在繼續。


    “當年,我們挪寺之後,就把那東西封在了鎮魔塔,用禁咒下了禁製,本以為萬無一失,誰知,而今魔君不知為何知道了那禁咒的存在,啟動禁製,將我等困入其中,我等若是想要出去,那東西便也會破出鎮魔塔,會造成什麽後果誰都不知道,我等若是不想那東西重現人間,就必須得和那東西一起,永困鎮魔塔!”


    永困鎮魔塔五個字落下,令人發寒。


    主持唱了聲佛,聲音歉意:“所以我才說,可能要連累諸位了,但請諸位放心,我等必然會想辦法,送諸位出去。”


    七念宗眾人一片沉默,沒人說話。


    晏行舟突然微勾起唇角,無聲而笑。


    魔君,你果然打的是這個主意。


    心念種種,他的手突然被人拉住。


    他一愣,轉過頭去。


    虞闕正看著他,麵容擔憂。


    見他看過來,她低聲道:“小師兄,你別怕啊,我們一定會沒事的!”


    晏行舟張了張嘴,一時間居然沒說出話。


    良久,他用力握住了小師妹的手,啞聲道:“我不怕。”


    眾人神色各異,隻有佛子,他一無所知的焦急道:“師尊!主持!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鎮魔塔到底出了什麽魔物,能讓你們忌憚至此!我為何不知?”


    主持和佛子師尊聞言對視一眼。


    佛子師尊突然起身,平靜道:“印光,先隨我來吧,我先為你重新剃度,其他的,日後再說。”


    佛子知道這是不想讓他再問一下去,但卻無可奈何,隻能帶著滿心的疑慮跟了上去。


    一直跟到了自家師尊的禪房,佛子張口想問,師尊卻突然歎息了一聲,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麽,師尊不是有意瞞你,隻不過這是陀藍寺機密之事,原本我與主持想等你接手陀藍寺再說的,誰知道……”


    他歎了口氣:“而今情況,卻也不得不說了。”


    佛子滿臉懵懂,突然意識到什麽,道:“師尊,您叫我來,不是不想讓我問了,而是……不想讓七念宗他們知道,那魔物到底是什麽?”


    師尊神情平靜的點頭。


    佛子不解:“可是為什麽啊,這已經是生死存亡之際,他們冒險救我們,我們為何還要隱瞞?”


    師尊也不介意他的懷疑,他甚至比佛子自己還羞愧。


    但他隻能道:“我會想辦法把他們都送出去,但是這件事……”


    他頓了頓,道:“這不止是我陀藍寺的機密,這更是根本不適合被天下人知道的事情。”


    他看著自己徒弟那滿臉的茫然,溫聲問道:“印光,你此行,可去過第五層?”


    佛子搖頭:“未曾,我一醒來,就在第六層。”


    師尊鬆了口氣:“沒有最好,你若有幸也能出去,這第五層,最好一輩子不要去碰。”


    “因為,這第五層,就是那魔物誕生的地方。”


    佛子困惑:“到底是什麽魔,會讓師尊如此忌憚?”


    師尊平靜問道:“印光,你可聽過,何為人間業力?”


    佛子遲疑點頭:“徒兒從經文裏看過,人間業力,為天下人之共惡,混沌汙濁,業力沾染之地,百年草木不生,是為凶煞。”


    師尊點頭:“那你可知,何為人間共業?”


    佛子遲疑,然後推測:“難不成是世間業力凝聚在一起?可若是如此的話,這誕生業力之地,豈不是得千裏赤土?”


    師尊輕笑一聲,平靜道:“人間共業凝聚,倒是沒有千裏赤土,而是凝聚成了一顆胎珠。”


    他聲音平靜:“人間共業凝聚出的胎珠,會誕生一個嬰孩,但這嬰孩一般活不長,甚至不會長大,因為天道不會允許他長大。”


    “直到有一天,鎮魔塔第五層的人,找到了一個胎珠,用血祭,祭奠出了一個可以長大的嬰孩……”


    在自己師尊輕描淡寫的敘述之中,佛子窺見了一個他以前從未接觸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人間業力,會化作胎珠,胎珠誕生出一個天道不允許長大的嬰孩。


    而他們鎮魔塔,因為血祭,誕生了一個可以長成的嬰孩。


    他不由得問:“這個嬰孩……”


    師尊聲音平靜:“當年我和師兄發現這個嬰孩之後,將他接出鎮魔塔扶養,養到了四歲。”


    佛子鬆了口氣。


    幸好,幸好師尊他們是扶養,而不是不問青紅皂白的殺之。


    稚子何辜。


    他問道:“那這個嬰孩……”


    既然能長大,又被師尊他們扶養,難不成是他的某一個師弟?


    然後他就聽見師尊搖頭道:“四歲那年,那孩子跑了。”


    佛子目瞪口呆:“跑、跑了?”


    師尊還算冷靜,道:“我和師兄為那孩子檢查過,他哪怕是受了血祭,天道的壓製之下,他也活不過十歲,而今……”


    他歎了口氣:“那孩子多半已經不在了。”


    佛子默然。


    師尊苦笑:“他多半不在了,可他的那顆胎珠尚在,而今就在五層,若是流落出去,師尊怕當年的事情重演。”


    一個承擔了魔修野心的,被迫誕生的孩子。


    胎珠難得,古往今來天地共業誕生的胎珠,幾乎都在無聲無息處誕生又死去,隻有這一個,被人找到了。


    他怕他們拿它再做什麽。


    佛子沉默良久,艱澀道:“那師尊,你們難不成就被困在這鎮魔塔中嗎?就沒有又能解開禁製,你們又能脫身的方法嗎?”


    師尊輕笑:“當年為了困住那胎珠,我和師兄下了血本,哪有那麽好解開的,而今誰知道作繭自縛了,不過你不用擔心,總會有辦法的的。”他輕描淡寫。


    “哦對了。”他突然想到什麽一般,道:“那天地共業誕生出的孩子,被人稱之為,惡種。”


    一番談話,佛子滿心的沉重。


    師尊卻像是交代完了後事一般,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然後,他就開始看佛子那一頭秀發不順眼。


    他摸了摸自己的光腦門,道:“行了,該說的也都說了,你過來,師尊把你的頭發給剃了,看著真礙眼。”


    佛子沉默無言的走過去,盤腿坐下,讓師尊為他剃發。


    師尊十分熟練的拿出剃發刀,手藝嫻熟,不出一盞茶的功夫,給他剃了和鋥光瓦亮。


    他看著自己的手藝,十分滿意。


    然而還沒等他誇獎兩句,下一刻,他就眼睜睜地看著那鋥光瓦亮的腦門上開始一點點的冒發岔。


    然後很快的,“啪”的一聲,在師尊目瞪口呆的注視之下,佛子的頭發像是野草一般瘋長,轉瞬之間再次長發及腰。


    師尊看著那瘋長的頭發,沉默了。


    佛子看著很快垂到胸前的長發,也沉默了。


    師尊聲音冷靜:“徒兒,解釋一下,這是怎麽回事?”


    佛子一臉懵逼,遲疑道:“要不然……再剃一回試試?”


    師尊二話不說,抓起剃頭刀又剃。


    佛子的腦門再次變禿。


    下一刻,“噌”的一聲,師尊直接被瘋狂爆長出的頭發糊了一臉。


    師尊發怒,狂躁道:“老衲還就不信了!看刀!”


    噌噌噌,噌噌噌。


    剃了又長,長了又剃,師尊和徒弟的頭發杠上了,轉瞬之間,一整個禪室半屋子的頭發。


    佛子膽戰心驚,總有一種這剃頭刀下一刻就能剃到他脖子上的錯覺。


    然後,最後一次,師尊麵無表情地看著頭發重新長出來,佛子的預感終於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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