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演繼續看密報。


    不知過了多久,門又被敲響了。


    小廝征得司徒演的同意,打開了門。


    周管家進來了,“司徒先生。”


    司徒演驚訝道:“府裏出事了?”


    周管家趕忙擺擺手,“沒出事,沒出事,是娘娘有事求司徒先生。”


    “求?”司徒演蹙起眉頭,目光在牆角的自鳴鍾上一蕩,九點多了,這個時候找他多半沒有好事,“你且說說,是什麽事?”


    周管家道:“娘娘想知道,京城最好色的權貴有哪些。”


    “這……哈哈哈……”司徒演低低地笑了起來,“娘娘是聰明人,真有辦法。”


    周管家也道,“腦筋太靈活了,娘娘如果是男子,一定能做到刑部尚書。”


    “刑部尚書不是靠破案就能勝任的,以娘娘之才,一個推官倒是不成問題。”司徒演起了身,捧著大肚子往門口走去,“走吧,我們去找找看。”


    風雨閣後院,有一處小院落,院落外圍有活水環繞。


    二人從橋上下去,守衛便開了院門。


    司徒演把周管事帶到正房西次間。


    屋子裏全是書架,書架上放的全是卷宗。


    司徒演在進門的書架上找出兩個八開的本子,翻了翻,說道:“我知道娘娘在查的案子,如果有人敢,那就一定在這兩個本子上。”


    周管事也是六扇門的人,知道這裏的規矩,接過本子,坐到床前的書案旁,就著燭火飛快地抄了起來。


    司徒演道:“這個案子不好破,如果可以,唉……算了。”


    周管事知道他要說什麽,但他隻是個小管事,在王妃麵前沒有話語權,勸說這種事輪不到他。


    周管事翻遍兩個本子,總共記下六個名字。


    秦禛第二天早上拿到了紙條。


    盡管有了心裏準備,她還是嚇了一大跳——六個名字,各個都是惹不起的大人物。


    她頓時明白了周管事為何捏著紙條不放,又為何滿臉都寫著欲言又止。


    確實不好查啊!


    秦禛心裏有些亂,一路忐忑著到了衙門。


    點完卯,她和房慈一起往辦公室走,才走兩步就聽後麵有人說道:“誒,張文才張伍長還沒來嗎?就剩他了。”


    “沒看見。”


    “估計一會兒就能到了吧,稍微等一下。”


    每天都有遲到的捕快,張文才遲到也不稀奇。


    秦禛和房慈不以為意,一邊聊紅梅館的事,一邊走遠了。


    二人到辦公室時,周智和粱顯已經到了,正在燒水擦桌子。


    秦禛正要打個招呼,就聽隔壁有人叫了一聲,“快快快,快走,剛才有人報案,說是張伍長死了。”


    第51章 橋下


    “咣當!”


    周智手裏的火鉗子掉到了地上。


    秦禛轉身出門,跳下台階,三大步就到了隔壁門口,就見趙岩等人正目瞪口呆地看著報信的兄弟。


    報信的兄弟是東城捕快,他說道:“此案已然驚動了霍大人,諸位就別傻站著了,趕緊過去看看吧。”


    秦禛聞言立刻轉了身,周智、粱顯、房慈,以及剛趕到的大趙齊刷刷站在辦公室門外。


    她說道:“走吧,我們去跟霍大人匯合。”


    霍大人出麵了,那就是真的了


    一幹人迅速趕往府衙。


    快到大堂通往二堂的夾道時,趙岩帶人追上來,並超過了他們。


    兩撥人前後腳進入二堂。


    羅毅道:“馮師爺,他們來了。”


    馮師爺朝簽押房邁了一步,“霍大人。”


    霍子清剛好出門,“出發吧。”


    幾輛車一起趕往案發現場。


    以往出門,兄弟們不是說說笑笑,就是聊些案件相關的事情,但今天都沒有。


    話最多的大趙默默趕著車。


    最愛問問題的房慈耷拉了大腦袋,周智一下一下地摸著下巴。


    秦禛在回憶她認識的張文才。


    張文才嘴碎,喜歡歘賤賣快,膈應人,但絕不是壞人。


    他愛和周智較勁,可他和他的幾個手下相處得很好。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呢?


    就算張文才對她而言不是一個好同事,但他還是一個好下屬,一個好丈夫,一個好父親,還可能是一個好兒子。


    他一死,張家的天就塌了半邊!


    唉……


    秦禛在心裏歎息一聲,晃晃脖子,強行打斷越發沉鬱的心態。


    人已經沒了,再多的惋惜也無濟於事,不如想想怎麽破這個案子。


    她問周智和粱顯:“張伍長有仇家嗎?”


    周智道:“仇家的事不清楚,聽說最近在查一年前的一樁謀殺案。”


    粱顯也道:“我知道,他啥也沒查到呢,應該跟他的死無關。要說仇家,估計是那些街溜子、幫閑、慣偷啥的,他那人有點看上不看下,愛耍威風。”


    房慈問秦禛,“有可能是那些人殺的嗎?”


    周智歎了一聲,“沒看到現場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秦禛點了點頭。


    大約兩刻鍾後,一行人抵達三彩街,馬車過依依香坊,再走十幾丈就是康樂胡同。


    從康樂胡同進去,走不到一裏地,有一座單孔石橋。


    張文才的屍體就在石橋下麵的枯草地上,雙腳朝東,頭朝西,往日靈活狡黠的雙眼早已失去光彩,但仍瞪得老大,像在表達著對這人世間的無比留戀。


    秦禛下車時,霍子清和馮師爺正站在橋上,趙岩帶人下去了。


    第一步是查驗橋下的腳印。


    趙岩很快就有了反饋,他稟報道:“大人,新鮮的腳印隻有一種,應該是他留下的。”


    他指了指報案人--報案人是附近居民,家在橋下不遠處。


    那麽,張有才應該是被人謀殺之後,從橋上推或扔下去的。


    秦禛站在橋下,視線在橋上和屍體之間來回逡巡了兩次,但沒能得出結論。


    緊接著,李初六下去了,在張有才的屍體上檢查一番,大聲說道:“大人,張伍長胸口中刀,直接刺中心髒,暫時沒發現其他外傷。屍體四肢鬆軟,死亡不超過一個時辰。”


    霍子清問道:“通知家屬了嗎,他身上可有財物遺失?”


    趙岩道:“還不曾,這就去。”


    一個捕快從下麵上來,飛快地往胡同裏麵去了。


    秦禛在周智耳邊說了一句。


    周智便上了前,說道:“大人,在下想帶人周圍搜搜,看看能不能找到凶器。”


    霍子清道:“快去。”


    秦禛跟著周智從橋上下去,沿著幾塊踩得鋥亮的石板到了張文才身邊。


    張文才穿的是他自己的衣服,赭石色的府綢棉大氅墊在腰背部。


    胸口、臉上,以及周圍的草地上,到處都有凝結的黑色血跡,這說明凶手刺中他的心髒後直接拔刀,他仰麵落地的過程中,血液從心髒噴出,濺得到處都是。


    秦禛繞著屍體走了一圈,發現噴濺的血滴不但量大,而且距離也遠。


    她在胸口上按了按,肋骨斷了,刀子在刺斷肋骨後,又刺斷了大動脈。


    另外,橋的欄杆和橋身上沒有濺上血跡,這都說明凶手的力量很大,他用刺穿心髒的匕首直接把張文才挑起來,送出去,之後才拔刀。


    張文才掛在腰上的荷包不見了——捕快們中午要在外麵解決午飯,不可能不帶錢,可以推測被凶手拿走了。


    看起來像搶劫。


    但秦禛覺得不是。


    周智和粱顯等人搜遍了周圍,沒找到凶器。


    張家人來得很快,張文才的妻子抱著張文才的屍體哭得聲嘶力竭,幾個大孩子也是一樣。


    還有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呆呆地站在母親身邊,不哭也不笑。


    大趙受不住了,捂住雙眼,眼淚劈裏啪啦地往下掉。


    房慈轉過身去了。


    周智和粱顯沉默著,右手握緊腰刀上的手柄,指節泛白。


    這是秦禛最不想見到的場麵,她不想失態,便索性下了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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