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時候,下人來稟,有客求見。


    *


    葉汝真還沒走到廳上,就聽見了葉世澤的洪亮的聲音,“明德啊,這次的蜀錦可是成色一流,價錢還比上半年降了一些,正趕上如今辦喜事——”


    葉汝真聽見後麵一句就覺得心裏像是被什麽紮了一下,這絕不是風承熙愛聽的話。


    她連忙進去打斷了葉世澤,三言兩語,催葉世澤去鋪子裏。


    葉世澤本就忙得腳不沾地,出門前遇見風承熙才特意回來坐了坐,此時便起身讓風承熙留下來吃晚飯,他去去就回。


    風承熙含笑應下。


    葉汝真怔了一下,很久沒看到風承熙這樣的笑容了。


    這樣微笑著的風承熙,一如春天第一次來葉家做客之時。


    當時他坐的也是這個位置,春衫輕薄,眉眼帶笑。


    而今天色陰沉,下了一層細小的雪沫子,風承熙身上穿一件大毛外袍,袖口與領口的鋒毛上積著的雪粒子還未融化,一粒粒晶瑩如細小的珍珠。


    他瘦了一些,原就鋒利的下頷線益發冷冽。


    葉汝真隻看到這麽多了,視野仿佛受到了巨大衝擊似的,有些承受不住。


    她垂下了眼睛:“陛下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


    風承熙的聲音很是溫和,從蜀中回來後的冷漠像是被人一刀全剪掉了似的,他看著她微笑,“葉卿,許久不見,你身體可大好了?”


    第88章 喜歡


    葉汝真有點懷疑自己在做夢。


    難道是她太想見到他, 以至於產生了幻覺?


    “看什麽?呆了?”風承熙一聲輕笑,“今兒我確實是要留下來吃飯的,讓老嚴準備胭脂鵝脯,很久沒吃了。”


    葉汝真深吸一口氣:“陛下, 眼看大婚在即, 薑家那邊會不會有什麽動靜?薑鳳聲會不會選在這個時候動手……”


    “噓。”風承熙豎起一根手指, 接著微笑,“去你書房坐坐?”


    葉汝真徹底懵了。


    風承熙已經起身往書房走, 她隻能跟上,中途試圖找機會再開口, 風承熙又一次打斷了她, 指著門口花架的位置:“我記得第一回 來的時候,這裏放著的是一盆蘭花。”


    而現在是一盆臘梅。


    臘梅還未開花,結著一粒粒小小的黃色花苞。


    風承熙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 來了興致, “喲,出新的了。”


    葉汝真一看呆住了, 赫然是《月娘拂雲記》第三本。


    “……”


    她哥在薑家這段日子還真沒閑著。


    謝芸娘派人送來了茶水點心,風承熙十分安逸地看起書來,葉汝真在旁邊坐立難安。


    也許是因為在自己家子膽子比較肥, 又也許是因為今天的風承熙和從前太像了, 她忍不住過去抽掉了他手裏的書:“你不想讓我提薑家的事,是已經有了對策嗎?”


    風承熙坐在椅上,葉汝真手撐在扶手上,是一個居高臨下的姿勢,臉就在風承熙麵前。


    風承熙的眸子貼著上目線,睫毛長長, 眸子漆黑,異常深邃。


    “……還是瘦了。”


    他道。


    葉汝真:“……?”


    風承熙收回了視線,向她伸出手,攤開掌心。


    葉汝真隻得把書放回他手裏,但還不想鬆手:“你已經有辦法對付薑鳳聲了,對嗎?”


    “我早說過了,這些不是你該管的。”風承熙把書抽了回來,“再給我倒杯茶,你們家的點心怪好吃的。”


    晚飯之前葉世澤趕回來了,席間和風承熙交杯換盞,大聊特聊。


    葉汝真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風承熙眉眼間皆帶著笑意的樣子,熱汽從暖鍋裏騰起來,在燈光下映出一片煙火氣。


    他一麵和葉世澤聊天,一麵剝了一碟子魚肉,順手就給葉汝真遞過來。


    葉汝真也是習慣了,看也沒看,順手就接過來。


    直到發現謝芸娘愣住,葉汝真才反應過來,“娘,有沒有醋?郗兄吃魚喜歡醮醋,就跟吃螃蟹似的。”


    謝芸娘忙喚人取醋來。


    葉汝真伶起醋壺往裏倒,一不小心倒多了點。


    謝芸娘:“明德這麽能吃醋啊?”


    “嗯。”風承熙笑著答,“特別能吃。”


    他當真將那碟子魚肉吃完了,葉汝真都替他覺得酸。


    飯後街上麵隱約傳來小孩子放炮仗的聲音。


    從宮裏開始籌備大婚起,京城的婚禮就沒斷過,小巷裏的孩子成天跟在迎親的隊伍後頭撿爆仗來玩。


    風承熙道:“葉兄能陪我去個地方嗎?”


    葉汝真精神一振,他是抱有目的而來的。


    “去哪兒?”


    小半個時辰後,坐在青雲閣雅間的葉汝真開始發呆。


    傅媽媽已經認出了風承熙,兩股戰戰不住腿軟。


    風承熙讓她尋幾個新來的。


    新來的女伎既不認識風承熙,也不認識葉汝真,看傅媽媽交代時萬千鄭重,隻當是來頭不小的貴介公子。


    風承熙會彈琵琶,會唱曲,酒喝了不少,衣襟半散,耳尖微紅,麵若桃紅,俊美得不可思議。


    女伎們顯然已經有些難以自持,又或者經驗尚淺,分不清哪些碰得哪些碰不得,其中一個斟酒的時候手一歪,酒水灑在風承熙前襟上。


    “公子恕罪。”女伎嬌怯怯賠罪,“都怪奴家……”


    風承熙一把捉住她拿著絹子拭向自己胸口的手,眼神瞬間冷了下來:“下去。”


    他發起火來的樣子朝臣都能嚇得半死,女伎們更是腿軟,退下時一個個花容失色。


    葉汝真倒是鬆了口氣。


    好,這下終於可以開始幹正事了吧?


    她等著風承熙示下。


    風承熙也在看她。


    兩人就這麽在對望,雅間的燈盞上罩著一盞緋紅輕紗蒙製的燈罩,燈光帶著一絲暈紅,像一個迷離夢境。


    “還看?”風承熙道,“我衣裳都濕了,不知道過來幫忙擦一擦?”


    葉汝真在身上摸了一圈,帕子沒摸到,一樣東西卻從袖子裏滾出來。


    葉汝真連忙去撈,風承熙卻先她一步,按住了那隻滴溜溜轉的螺鈿小盒子。


    這小東西他把玩得久了,哪怕白記胭脂鋪裏有千萬個和它一樣的同伴,他也一眼就認得出來。


    “……你一直把它帶在身邊?”


    風承熙看著她,低低問。


    “我……我原打算去鋪子裏的……”葉汝真道,“文鵑正打算出些新樣式,我本來想帶過去給她看看。”


    “不許。”風承熙道,“說了是特地為我做的,誰也不許用這一款。”


    “……哦。”


    葉汝真很慶幸他沒有再追問下去。


    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要一直戴著這盒胭脂,她也不用它,就是習慣了把它放在手邊,一旦摸不到,便覺得少了點什麽似的。


    她又摸了一圈,確認是沒帶帕子,畢竟以為他是出來幹大事的,誰還顧得上這個。


    她估且拿自己的衣袖給他擦。


    那女伎顯然要的不是擦衣裳這麽簡單,大約一整杯酒都灑上去了,風承熙胸口這一塊應該濕了個透徹。


    她擦得甚是認真,眸子專注而明亮,肌膚光滑柔潤,完全沒注意到風承熙的眼神漸漸起了變化,隻顧著道:“讓傅媽媽準備衣裳,換一身——”


    話沒說完,風承熙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她愕然抬頭,就見風承熙的眸子閃動著異常凶猛的光,下一瞬整個便被按在席上,手扣頭頂,無法動彈。


    葉汝真:“!!!”


    風承熙一手扣住她兩隻手,一手開了胭脂盒,指尖沾出一抹,抹在葉汝真唇上。


    指尖下柔軟的觸感讓他的眼神益發嚇人。


    “風……風承熙……”


    葉汝真意識到了他想幹什麽,全身都緊繃了起來。


    底下的話全被風承熙一口吞了去。


    濃鬱的玫瑰甜香化開在兩人唇間。


    兩個人都喝了酒,風承熙喝得更多些,酒味也更重些。


    是青雲閣自家釀的桃子酒,醇香裏帶著一股清甜。


    咬著彼此的唇舌,就像是含著一塊浸在玫瑰鹵子裏的熟軟桃肉。


    葉汝真的腦子嗡嗡作響,樂坊裏的絲竹聲盡皆遠去,她覺得他的唇好甜,忍不住舔了一下,又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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