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伯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展開信低頭看了起來。


    信果不其然是福柔公主寫的,信上說那兩個女子被她留在園子裏做客,她等著韓嘉和來,這件事因他所起,身為一個君子,應當不會不來吧?


    看罷,沈伯文將信還給他,“那個園子在哪兒?”


    “就在城外三裏的地方。”


    韓嘉和說罷,又道:“我隨你們一道過去。”


    雖然這件事不是他主觀意願,但自家娘子和妹妹的確是因她才遭此一事,沈伯文此時實在是很難用平常心看他,冷淡地吐出兩個字:“帶路。”


    在趕去的路上,他便在想,既然永福公主傳信給韓嘉和,將小妹視為籌碼,那暫時應當不會傷害她們,隻是即便這麽想是合理的,一刻沒有見到她們平安,他便一刻不能放心。


    所幸的是,他並沒有猜錯。


    福柔公主派手下將人帶過來,原本也沒打算對周如玉和沈蘇做什麽,隻暫且關在房子裏罷了。


    之後她便著人給韓嘉和送了信,告訴他沈小姐在她這裏。


    再然後,便是等韓嘉和的反應了。


    他若是不來,便證明半分也不在乎這位沈小姐,自己自然會將她放回去;但他若是當真來了,自己又能以她做籌碼,讓韓嘉和同意自己的要求。


    讓他向父皇請旨求賜婚或許不太可能,春風一度倒也不錯。


    福柔公主這般想著,不由得笑了一聲,隨手掐掉了蘭花的半片葉子。


    人人都在背地裏道她蠢,她自己豈能不知?


    實際上,她與喜歡韓嘉和的那些小娘子們不同,自始至終,她便沒想過得到這個人的感情,活人怎麽能跟死人比,那些人也是蠢極了,還妄圖去融化這塊兒冰?


    她想的很簡單,無非是想得到這個人罷了。


    無論是能嫁給他為妻,或是露水一夜,都算是達成目的了。


    先前一直沒有機會,而這位沈小姐的出現,倒是給她提供了一個思路。


    也不過是隨手落子罷了,若是不成,那便拋開,若是成了,就是意外之喜了。


    要是讓旁人得知她這番心思,定要罵她是不是瘋了。


    竟然把綁架朝廷命官的家人這件事,想的這麽輕描淡寫!


    剛丟開手中那半片葉子,外頭就有侍女過來稟報:“殿下,韓公子上門了。”


    “竟真的來了,她倒真是好福氣。”


    福柔公主扯了扯嘴角,慢條斯理地扶著侍女的手起身,一邊道:“請他到花廳,本宮隨後就過去。”


    就在韓嘉和到了花廳的同時,沈伯文與謝之縉也在雲光幾人的幫襯下,成功的越過牆,到了園子裏。


    “分頭找吧。”


    這句話後,眾人便各自散開。


    然而此時,後院中的某個房間的門大開著,門口守著的婆子已經被打暈在地,房內空無一人。


    沈蘇正拉著周如玉躲躲藏藏地找著這座園子的出口。


    剛走出去沒多久,就瞧見前麵有幾個人影,周如玉忙扯著沈蘇蹲在假山後麵。


    隻是透過縫隙看過去,那兩個人怎麽越看越眼熟?


    好像是自家相公和謝公子?


    周如玉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看錯了。


    再次定睛看過去,那兩個人也越走越近,麵容逐漸清晰。


    當真是自家相公!


    沈蘇也看清楚了,頓時站起身來,極小聲地喚了聲:“大哥!”


    沈伯文一瞬間還當是自己聽錯了,直到周如玉也輕聲喚了聲相公,才確認沒聽錯。


    三步並做兩步疾走過去,緊握住周如玉的手,關切地問道:“你們可還好?”


    “我們無事。”周如玉搖了搖頭,道:“隻是被關在房子裏,許是覺得我們兩個女子不成氣候,門口隻派了一個婆子看守,阿蘇騙了那人進來,用花瓶將她打暈過去,我們就趁機跑出來了。”


    確認過她們真的沒事,沈伯文放下心來,也重新變得冷靜下來,轉過身對謝之縉道:“我們先想辦法帶她們出去吧。”


    謝之縉頷首,一邊好奇地看了看這個還會用花瓶砸人的小娘子。


    沈蘇察覺到他的視線,立馬回看過去,半點兒不虛。


    謝之縉彎了彎唇角,收回視線。


    ……


    他們四人順順利利地到了先前說好的地方,半道上還碰見了雲光,正好讓他把其他人都叫回來。


    到了牆邊,看這高度,周如玉不由得麵露難色。


    謝之縉幹脆對沈伯文道:“延益,你先過去,然後讓嫂夫人踩著雲光的肩膀上前,你在那邊接著就是。”


    好像隻有這一個辦法了,沈伯文點頭應了,隨即便先過了牆。


    唐闊一直在外麵等著,即便沈伯文讓他先回去看傷,也堅持不去,要跟著過來。


    見他翻牆出來,忙上前問道:“老爺,找到娘子跟姑小姐了嗎?”


    沈伯文點了點頭,道了聲是。


    沈蘇見大哥已經過去了,便轉過頭對周如玉道:“大嫂,你先過去。”


    周如玉正想推拒,就見沈蘇搖了搖頭,催促道:“別耽誤了時間。”


    當下再不扭捏,由沈蘇攙扶著,道了聲“勞煩”,便踩上雲光的肩膀,上了牆頭,見自家相公在外麵等著,心一橫,眼睛一閉,便往下一跳。


    眼睛再睜開,看見的便是自家相公眼中溫煦的笑意。


    牆那頭,沈蘇也不拖拖拉拉,撩起裙角,也準備踩著雲光過去,隻是沒有別人攙扶,十分不穩,正當此時,一邊的謝之縉看不過眼,走上前,伸出手扶了她一把,這才讓她順順利利地上了牆頭。


    跳下去之前,沈蘇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謝之縉也正好抬頭看去,四目相對,一觸即分。


    接到自家妹妹之後,沈伯文長出了一口氣,心裏頭那根一直繃緊的弦才鬆下來。


    帶到所有人都出來,他才徹底放心。


    謝之縉下來站穩後,便跟雲光交代道:“進去跟韓公子知會一聲,回頭你自行回府便是。”


    然而他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一道極小聲的聲音,悄悄地說了兩個字。


    “晦氣!”


    謝之縉轉過頭去,隻看見沈家這位小娘子忽的躲在她大嫂身後的動作。


    心中十分想笑。


    他倒是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聽見有小娘子說韓嘉和晦氣的。


    不過思及她因他遭的這番罪,倒也覺得可以理解了。


    一旁,沈伯文假裝沒聽見自家妹妹說的這兩個字,一邊看著他們過來時騎的馬,陷入了沉思。


    如玉和阿蘇都不會騎馬,而他自己卻隻能帶一個人。


    這該如何是好?


    謝之縉看了過來,還沒明白,問道:“還不走嗎?”


    問完就反應過來,隨即也頓住了。


    稍作思索,他便叫過另一個侍從,吩咐道:“去附近的村子裏問問,雇一輛牛車或者驢車過來。”


    至於為什麽沒說馬車,因為一般鄉下人家都不會置辦馬車。


    沈伯文也聽到了,頓時也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不由得讚道:“還是長風想得周到。”


    謝之縉笑了笑,沒好意思說他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


    ……


    這件事過去半月有餘,一直風平浪靜。


    福柔公主派出去盯著沈伯文動靜的人回來後也隻道:“他每日就隻是上衙點卯,下衙回家,沒去過別的地方,除了謝公子偶爾去沈家拜訪之外,沒什麽別的異常。”


    謝之縉與沈伯文關係不錯,這件事福柔公主早就知道了,聞言便擺了擺手讓他下去。


    她身後的宮女過來替她捶腿,力道適宜,不輕不重的。


    她單手扶額,有些困倦了,思及方才聽到的,不由得嗤笑一聲:“本宮還當被父皇看重的人,有什麽了不得的呢,原來也不過是個銀槍鑞槍頭,中看不中用,軟弱怕事。”


    虧自己都想好了若是父皇叫她過去問話時的對策,沒想到壓根兒就用不上。


    “公主金枝玉葉,想必他們也不敢招惹您。”


    替她捶腿的宮女恭維道。


    福柔公主揉了揉額角,闔上眼簾,慢條斯理地道:“畢竟隻是個七品窮翰林,掀不起什麽風浪也是應當,罷了,就當是本宮高看他了。”


    就在她們主仆二人閑話之時,朝堂上卻不平靜。


    關於西北的軍務之事,又是好一番吵吵鬧鬧,整個大朝會如同市集一般嘈雜,景德帝煩不勝煩,擺了擺手,身邊的大監劉用立馬上前,聲音極大:“肅靜!”


    底下這才安靜下來。


    景德帝緩緩開口:“此事容後再議。”


    總算是止住了眾臣方才越吵越凶,差點兒打起來的勢頭。


    劉用察言觀色,見景德帝緊緊皺起眉頭,手也握緊了龍椅,心中一突,看出陛下這是頭疾又犯了,心中擔憂,往前踏出半步,高聲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本以為應該無事了,卻沒料到底下站出來一個人,朗聲道:“陛下,臣有本奏!”


    眾人看了過去,不由得在心裏“謔”了一聲,都好奇起來,這個方鐵頭這次又要彈劾誰?


    方禮賢,正四品右僉都禦史,朝中人送“方鐵頭”的外號,性格耿直,剛直不阿,誰都敢彈劾。


    景德帝一看是他,便忍著頭痛,頷首道:“準奏。”


    “臣彈劾永平知府彭興貪汙受賄,縱容下屬侵占百姓田地,致使苦主家破人亡。”


    此言一出,景德帝麵色頓時沉了下來。


    底下眾臣聞言,頓時嘩然,無論是貪汙受賄,還是縱容下屬侵占百姓田地,都不是小罪,尤其是後者,更是陛下最為痛恨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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