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對你們而言殺不死的怪物,對我們而言隻是食物而已。”女人無所謂道,“而被封印好的可憎物,就像是被打包好了快餐。口感會差勁,但作為食物,也還勉強可以。”


    “所以你確實在暗中吞噬這些道具。”楊不棄失笑,“難怪那些報告都有問題。”


    他話音剛落,忽然開始劇烈咳嗽,從喉嚨裏咳出大顆的花朵,難受地閉起了眼。


    “花吐症。你異化的樣子挺別致的嘛。”女人像是看笑話般地看著他,旋即點了點頭,“別說,還蠻應景的。”


    她視線落在楊不棄旁邊的手機上。那手機此刻已經完全黑屏,不過她還記得不久前打來的那通電話。


    她想起當時看到的備注名,微微挑眉:“‘a猛兔子’。用字母強行置頂,還給取個黏糊糊的昵稱,這不像是不愛了的樣子啊。”


    她歪頭看著楊不棄:“你幹嘛和她分手啊?”


    楊不棄深深看了她一眼,聽出她這兩句都是真話,心知方才和徐徒然那番對話應該是真將她唬過去了,不由有些慶幸。


    既慶幸她沒察覺徐徒然的身份,又慶幸自己有隨時刪除聊天記錄的習慣。更慶幸現在,他還聽得出來真假。


    然而這種能力,隻怕也留不了多久。


    楊不棄目光不由往自己身上望去。盡管不願意承認,但他心裏清楚,無論是從任何角度來看,這現在都很難被認定是一具“人類”的身體。


    他從腰部以下的部分,已經完全被盤根交錯的枝狀物取代,根部深深地紮進地板裏,看著像是樹木,實際還能感覺到瘙癢和痛楚。


    也因此,他現在實際非常難受——因為那樹幹上,有無數手指般的存在,正不受控製地擺來擺去,時不時碰觸到樹皮上,帶來極度不適的感覺。


    而在他的身下,是一個能量轉換符文。不遠處則是一個能量吸收符文,符文陣中正擺著一堆生命傾向的可憎物道具。


    楊不棄不知道這家夥是怎麽操作的。他在進入保管室後就中了埋伏,被打到半死後直接敲暈,被強行拖到了這符文陣裏。夢裏,他在生命傾向的升級空間中一陣奔跑,摔得遍體鱗傷。再醒來就已經成了這個樣子。


    他懷疑這和對方使用方符文陣有關——他看得出來,對方所畫的符文和他們慣常使用的不太一樣,有著細微的區別。


    但這些,現在似乎都已經不太重要了。


    他現在已經接近徹底變化的邊界。無論是誰進來,都會認為他是怪物,而非對方。


    對方顯然也是這麽認為的,所以這會兒正抓緊時間吸收著保管處的混亂傾向可憎物。用她的話說,在楊不棄被拖到轉換符文陣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贏了,區別隻在於她決定什麽時候死而已。


    假如這邊的事遲遲沒人發覺,她就可以優哉遊哉地吃個飽飯再做決定。假如突然有人出現,那她隻能立刻死遁離開。


    “反正我本來也沒打算在這兒繼續待了。”她是這麽和楊不棄說的,“那個全知的蒲晗要升級,而我那些廢物同伴,居然沒一個能將他拿下的。他一旦升到辰級,我的身份也再瞞不住,死遁是遲早的事……”


    “但老實說,如果不是你逼那麽緊,我蠻好再混一段時間的。”


    說完這話後,她就泄憤似地扯掉了楊不棄一條已經變成樹枝的胳膊。楊不棄痛得大叫,聲音卻被出色的隔音設備隔絕,一點都傳不出去。


    女人笑了下,拿著那根樹枝坐到了一邊。楊不棄的傷口處,則已經開始自動自覺地伸出新的樹枝。


    “說出來,你還挺特別的。”女人又拿起一個混亂可憎物開始吸收,同時打量起紮根在符文陣中心的楊不棄,“按理說,這個時候的你,應該變得更加暴躁、殘忍、沒有理智和人性……可你卻能在這裏好端端地和我說話。”


    她笑了下,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頭一回見你這樣的。你是個什麽東西?”


    “……”楊不棄沒有說話,隻同樣冷冷地回望著她。


    他實際是認識眼前這個“人”的。龔小鍾,慈濟院的高層之一,永晝輝級,脾氣溫柔好說話,別人讓幹什麽就幹什麽。


    但他也清楚,眼前這人絕不是真正的“龔小鍾”。她已經被別的東西取代了,或許是在最近,或許是他在加入慈濟院之前。


    “那麽你呢?龔小鍾?”他默了一會兒,再度開口,“你們,又是什麽東西?”


    “龔小鍾”聽到這話,愉快地笑了起來。


    “我們是星星的碎片。”她臉上又露出那種溫柔甜美的表情,“遲早有一天,我們將會奪走所有光源,成為真正的星星。”


    ……星星?


    楊不棄的心中某一部分,因這個熟悉的詞而莫名觸動了一下。而很快,對方的下一句話又將他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還有,我不叫什麽龔小鍾。我有名字,我叫江臨。”


    “江臨?”楊不棄忍不住直起身子,不想折到了下半身的樹枝,傳來尖銳的疼痛,他隻能被迫又靠回了牆上。


    “你和匠臨是什麽關係?”


    “無聊的同伴關係。”江臨直言不諱,“同時他也是我的儲備糧。”


    ……真話。


    楊不棄怔了一下,又咳咳地吐出幾大朵裹著血的花朵,一時竟不知該對這種複雜的關係作何評價。


    他還想再打聽些什麽。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清醒多久,能多問一些總是好的。江臨卻似失了耐心,不再搭理他,轉而專心消化起剛下肚的食物。


    還差一點了——她感受著新獲得的能量,心中稍感輕鬆。


    她沒有告訴楊不棄,自己實際並非隻有死遁這一條路——如果她能趕在蒲晗完成升級之前,搶先升級到混亂辰級。那麽她就可以繼續遮蔽蒲晗的窺視,繼續混淆視聽,隱瞞身份。


    她甚至可以做到更多。說不定可以拿捏整個慈濟院。


    事實上,這個目標也不太遠了。她在混亂傾向上的等級本身就已經是輝近辰,而此刻通過進食獲得的這部分能量,都會被儲存在她體內,直接在下一次登入升級空間時,被當作步數使用。


    而現在,距離自己直升辰級,就隻剩一點能量了。她隻要再攝取一些……


    江臨打定主意,正要起身再去挑兩個被封印的混亂可憎物,腳步忽然一頓。


    ——她布置在房間外麵的防護被觸發了。她能聽見,有人正順著走廊朝這裏走來。


    ……怎麽回事?為什麽這個點會有人過來?


    而且來的人還不弱。長夜輝級。她布在走廊裏的混亂效果估計攔不住他多久。


    江臨神情倏然一變。轉身看了看自己已經“吃完”的可憎物道具殘骸,又看了看尚且清醒的楊不棄,暗暗咬了咬牙。


    為什麽非要這時候過來?明明就差一點……


    更糟糕的是,她藏在蒲晗房間裏的符文也起了反應——本該沉眠以追求升級的蒲晗,也醒了。


    蒲晗和楊不棄向來交好。現在楊不棄頭腦又尚且清楚。一旦蒲晗及時介入為楊不棄說話,自己的立場就會變得十分劣勢。


    所以現在隻能有兩種發展,要麽他死,要麽自己死。偏偏這個楊不棄還是個生命傾向的……


    江臨心念電轉,果斷做出決定,抄起之前撿過來的樹枝,在楊不棄愕然的目光中,對準自己胸口,用力紮下。


    ……


    又過幾分鍾後,保管室的門終於被打開。一個穿著薑黃色淘寶店員工服的男人出現在門口。


    “……啊這,咋回事?”他盯著一片狼藉的房間,詫異張開了嘴。


    他是臨時接了單子,專門過來接人的。然而現在,房間裏人沒有,隻地上躺著一具屍體,靠牆的地方有一個鮮紅的符文,符文陣的中間,立著一截枯死的樹幹。


    樹幹隻有一點點,斷口處參差不齊。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扯斷。


    那人皺了皺眉,再次掃了一圈房間裏的情況,確認不是自己能收拾的爛攤子,當機立斷地往後一退,身影隱沒在黑暗中。


    悄無聲息地走了。


    *


    另一頭,混亂之徑內。


    一團巨大的黑影憑空出現在輝級區域的上空,看上去像是一個巨大的圓球,周邊一圈觸手正在瘋狂舞動。


    她一進入混亂之徑,就熟門熟路地往前飄去。這個地方對她而言,早已熟悉得同家一樣。


    唯一比較遺憾的,就是沒能用之前的身體升上辰級。現在身體更換,在找到下一個身體後,她又得從輝級開始重新升級……


    江臨越想越覺得難受,決定還是先去辰級區域碰碰運氣。萬一真能蹲到一個辰級能力者,也省得她再費工夫。


    懷著這樣的想法,她繼續往前飄去。很快便穿過了大半輝級區域,視線落在盡頭處的交界入口,她忽然一愣。


    愣完之後,她加快速度往前衝去。等到衝到那冰牆麵前,又是新一輪精神暴擊。


    冰牆高大,將整個入口完全封死。她試著用觸手撞了下。


    梆兒硬。


    江臨:……


    她默了兩秒,難以置信地在冰牆麵前轉來轉去,視線忽然落在牆麵的一側。


    隻見那裏,用不太明顯的顏色,正寫著一列歪歪扭扭的大字:


    【注意!此入口已被完全封死!附身者千萬不要更換身體!換了就進不去!】


    【匠臨·留】


    江臨:…………


    第九十九章


    【……所以他就這麽回來了?】


    半小時後,徐徒然望著淘寶店那邊給出的反饋,隻覺腦袋都要噴出火氣來。


    【我記得我下單的內容是,不管是人是怪,都要把人給我帶回來?】


    對接人員:【……呃,抱歉。當時的情況有點複雜。我們接單的員工不敢貿然行動。】


    畢竟那裏是慈濟院用來保管可憎物道具的重要場所,開門後又一眼瞧見個人類屍體。那員工怕惹禍上身,也就沒敢多待。


    不過他報告還是寫得很詳細認真的。不僅事無巨細地描述了自己在保管室內看到的場景,還提到了自己抵達保管室之前的事——作為輝級的長夜,他擁有和永晝相似的心理學隱身能力,身上又帶有幫助隱蔽的可憎物道具,混進慈濟院的過程,雖然麻煩,但也還算順利。


    但他在報告中特意提到了兩點。一個是在進入慈濟院時,發現其中的能力者員工都有點魂不守舍的樣子,且越靠近保管室症狀越嚴重。另一點,就是他在踏入臨近保管室的走廊時,發現了畫在隱蔽處的警醒符文,還在走廊中受到了混亂傾向的影響攻擊。


    ——可見那隻“鐵線蟲”確實就是有備而去,而且她在混亂傾向上的能力很強,等級也已相當高了。


    徐徒然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到辰級,但已經盤算起下次如果在辰級區域遇到,直接當街暴打的可能性;又翻了下聊天記錄,看到對方描述的當時保管室內的場景。


    除了那個死去的能力者外,保管室內還有很多失去活性的可憎物道具。地麵上是能量吸收與轉換符文,最後就是那個隻剩小半截的,根部深紮進地板的幹枯樹幹。周邊還有大片的血液,以及沾著血漬的花。


    那樹幹看上去像是某個可憎物留下的部分軀體。而且是被生生扯斷的。


    徐徒然閉了閉眼,隻覺胸口又是一陣發悶。


    她大概能猜出當時的情況了。那個混亂傾向的“鐵線蟲”,本打算在無人幹涉的情況下,讓楊不棄墮落為可憎物,以掩蓋自己身份。然而那個突然出現的員工迫使她提前死遁,楊不棄的轉化並沒有完全完成。但他也已經不是人了……


    起碼他認為自己不是人了。所以他選擇在別人看到他之前,不惜一切代價逃跑。


    ……不是,變成可憎物是會連著智商一起掉嗎?你好歹確認下來人身份再跑不行?而且一棵斷了的樹是能怎麽跑?


    徐徒然又是無語又是擔憂,揉了揉太陽穴。又向對麵發消息,詢問那員工是否有拍現場照片。


    起碼讓她確認下楊不棄現在是個什麽色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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