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比如,當你推著一節堆滿怪物屍體的車廂時,博物館的後門,會自動為你打開。


    望著眼前自然浮現的金屬單邊門,徐徒然與楊不棄交換了一個眼神,繼續堅定地推著單節車廂往前走去。跨過門的瞬間,腦海中沒有任何提示音響起,這也讓她鬆了口氣。


    ……雖然不知為什麽,有點小失望。但不管怎樣,沒有危險提示,總是好事。


    進門之後,他們首先看到了一個冷清安靜的大廳。大廳對麵的牆上開著一扇出入口,旁邊立著一塊牌子,寫著“展館由此進入”,左右牆上又各自有一個出入口,沒有任何標識。


    “好奇怪啊。又不會有人從這進去參觀,專門立塊牌子幹嘛?”徐徒然湊近楊不棄,小聲比比。後者同樣困惑地搖了搖頭,快速掃了眼兩邊的通道,低聲問道:“往哪兒走?”


    徐徒然快速掃了眼地麵,隻見“通往展館”的那個出口外麵不知為何,散落著些許幹涸的紅色印子,從軌跡來看,是從右邊出口延伸過去的。而從自己所在的位置,則有一道隱隱的車轍印,一路通往左邊的出入口……


    “先走左邊。”徐徒然很快就拿定了主意,將肩頭的小粉花取了下來,放進背包裏鎖好,提著石矛,躡手躡腳地往裏走去。


    沿著左邊入口進去,首先看到的一條略顯逼仄的通道,沒有燈光,隻在通道盡頭處顯出些許光亮。徐徒然拉著楊不棄,小心翼翼地在通道內穿行,中途不住側過耳朵,似是在認真聆聽著什麽。


    “怎麽?”楊不棄見狀,小聲問道,“你聽到什麽了?”


    “水流聲。還有撲通撲通的聲音。”徐徒然低聲說著,不由加快了腳步。


    而在腦袋探出出口的瞬間,她恍然大悟,那些奇怪的聲音究竟從何而來——通道的盡頭,居然是一個偌大的池子。


    那池子的邊沿與徐徒然的視線平齊,因此她一時難以看清那池子內部的情況,但她非常清楚,那種水流聲,正是從其中發出的。至於“撲通撲通”的墜落聲,她也很快找到了答案:


    隻見池子的旁邊,擺著的真是那一節卸下的小火車車廂。那個穿著圍裙戴著大手套的白熊,正費勁從車廂上拖下一具可憎物的屍體,用力推到池子裏去。


    可憎物的屍體掉落,發出一聲悶響。跟著那白熊卻沒了動作,隻靜靜在池子邊站著,過了一會兒,方再次拖下一具屍首,吃力地推進池子裏去。


    池子旁邊,再沒其他工作人員存在。徐徒然認真思考了一下要不要趁機放倒那隻白熊,然而想想也不急這一時,再加上她現在對對方的工作很感興趣,便耐著性子,繼續觀察了下去。


    隻見那白熊又重複了好幾次推下怪物屍體的操作,忽然停了下來,原地搖頭晃腦地發起呆來,也不知是在摸魚,還是在等待什麽。


    又過一會兒,忽見它轉頭往旁邊看了看,伸了個懶腰,慢吞吞地往旁邊走去。


    徐徒然跟著探頭望過去,這才發現,這個空間內實際有兩個池子——倆池子各自占據空間的一端。那白熊這會兒正站在另一個池子前,伸手搖動起池子邊上的一個搖杆裝置。


    隨著它的搖動,一張巨大的漁網從池子裏升了起來。網內是一個紅呼呼的玩意兒——看上去是硬質的、有光澤,呈半透明的狀態。宛如一塊碩大的紅寶石。


    紅寶石內,還存在著一團陰影,似乎正包裹著什麽。從這個距離,徐徒然沒法看得更明白,但她清楚地瞧見,那隻大白熊在將“紅寶石”搬下,裝進旁邊的小推車裏之後,便徑自推著小車,從身後的另一扇門裏走了出去。


    小推車很小,沒法將那“紅寶石”完全兜住。寶石的部分露在小車外,有液體順著表麵滴下,落在了地麵上。


    徐徒然望著滴在地上的紅色痕跡,一下明白過來,立刻一拽楊不棄,轉身又迅速沿著通道走了回去。剛回到大廳,便見對麵的出入口內,推著手推車的大白熊再次出現,將車裏的“紅寶石”,直接推進了寫著“通往展館”的那扇門內。


    而這回,徐徒然終於得以看清那塊“紅寶石”的真麵目——


    那根本就不是什麽“寶石”。


    那是一塊琥珀。紅色的、巨大的琥珀。


    琥珀的內部,裝著的,正是一具可憎物的屍體。


    “好家夥。一怪三吃啊。”徐徒然望著大白熊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語,“既能刷業績,又能當展品。順便還能加工成藝術品。設計出這套流程的人也是蠻閑的。”


    楊不棄:“……”


    有一說一,我覺得當展品和當藝術品,本質並沒有任何差別。


    不過對於徐徒然“一怪三吃”的說法,他倒是有些別的思路——


    “這裏的怪物屍體,應該不止是被當展品用而已。”楊不棄低聲道,“我感覺到了一些東西,但不是很真切……我需要再靠近些看看。”


    “那就走唄。”徐徒然無所謂地說著,提起石矛,大剌剌地朝著那扇標明“通往展館”的出口走去。


    ……不是,等等,這麽囂張的嗎?


    本來還想等白熊出來再做行動的楊不棄不由一怔,略一遲疑,還是快步跟了過去。


    和左右兩個出入口不同,這扇門沒有連接走廊,一穿過去,觸目便是浩大的展館——鋪天蓋地的紅色瞬間撞入眼簾,光線在展品堅硬的表麵跳躍折射,晃得徐徒然一陣眼暈。


    她忍不住伸手遮了下眼睛,楊不棄卻似沒什麽感覺,趕緊拉著她躲到了某個體型龐大的展品後麵。徐徒然緩了一會兒,終於適應了這種炫目的視覺效果,剛睜開眼,便見楊不棄正伸手摸著一旁展品的紅色外殼,神情凝重。


    “果然,我的感覺沒有錯。”他默了幾秒,艱難出聲,“這層殼,和大黑熊上的血膜是一個東西。”


    “?”徐徒然一怔,第一反應就是用手中石矛去戳了一下。


    果然沒戳動。


    “大手筆啊。”她忍不住嘖了一聲。因為血膜可以克製石矛,她本能地將血膜視為了某種好東西,甚至琢磨起要不要設法撬一塊回去。卻聽楊不棄繼續道:


    “而且,這層東西,它有自己的活性,和生命流動方向。”


    “……”


    正在輕叩那層硬殼的徐徒然動作一頓:“你的意思是……這東西是活的?”


    “不,隻是具有活性。而且活性程度很低。”楊不棄連忙解釋道。徐徒然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道:“那麽生命流動方向指的是?”


    “它們在吸收可憎物屍體的力量,然後將那些力量傳遞出去。”楊不棄略一遲疑,微微側過身子,從手腕中探出一節柔軟的細枝,試探地按到那層血色硬殼上,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對,它們在吸收力量,為了供養某個東西……某個很巨大的東西……”


    他身體微晃,臉色蒼白地將那節細枝收了回來,舉目看向四周——隻見四麵八方,但凡目之所及之處,無不擺滿了包裹著怪物屍首的巨大血色琥珀,一眼看去,沒有一千,也有數百。


    ……而且會被大黑熊投放進行刑場的,全是個體能力較強的可憎物。換言之,爟級都隻是起步,平均實力,隻怕都在輝級左右。


    現在,它們都被堆在這裏。成了一堆無知無識的祭品,用來供養某個存在的養料。


    ——而能得到這些供養的家夥,又能成長到多大?


    楊不棄不敢細想這個答案。光是試圖猜測,就足夠讓他頭皮發麻。


    恰在此時,一旁徐徒然卻輕輕“咦”了一聲。


    楊不棄連忙轉頭:“怎麽了?”


    “這展品下麵有刻字。”徐徒然說著,將石矛放到地上,開始不斷調整角度——那展品外表呈不規則狀態,與地麵並不完全貼合,仍存在些許空隙。那字就正寫在這狹窄的空隙之中。


    不知是為了追求隱蔽還是當時情況所寫,這字寫的位置非常別扭,而且還是倒寫的,字體結構分崩離析。徐徒然廢了好大的勁,總算辨認出了那兩個字。


    “去壇。”她艱難地念出那兩個字,抬頭看向楊不棄,“什麽意思?”


    楊不棄茫然回望,輕輕搖了搖頭。


    *


    所幸,沒過多久,他們就找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展館內十分安靜,因此,徐徒然可以輕鬆地捕捉到那隻白熊的動靜。他倆避開白熊的活動範圍,抱著“來都來了,好歹把票錢賺回來”的想法,在展館內躡手躡腳地四處走動,隻覺自己仿佛置身於一片由血色琥珀構成的無邊叢林。


    而其中不少展品下麵,都被刻下了類似“去壇”、“壇子”、“壇內”之類的話語。徐徒然不明所以地將這些都記下來,直到她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展館中心。


    隻見那裏,擺著一個祭壇。


    一個用石頭堆成的小小祭壇。


    第一百一十三章


    那祭壇整體約有半個小籃球場大小,底下鋪著圓形的拚接石板,石板的四個角上各立著塊約半人高的石碑。石板中央,則是一個凸起的祭台,形狀宛如半熟芝士,似是一大塊石頭鑿成。


    這裏用的石料,同樣是石子路與石矛的同款。不管是石板、石碑還是祭台上,都有大片的波浪形花紋,然而不知是不是展館光線太過晃眼的原因,徐徒然很難完整地辨認出上麵所寫的內容,但凡盯著看一會兒,眼前就要出現重影,甚至會有些頭暈。


    最多隻能辨識出零星詞句,比如“星門”、“擁抱”、“新生”之類的……和從外麵圍牆上看到的內容也差不太多。


    她也沒有在這些花紋上花費太多時間——畢竟從之前得到的信息來看,留下“去壇”提示的人,大概率是人類。既然如此,那他希望別人發現的,很可能並非這些花紋。


    一來,對方未必和自己一樣能夠解讀這些東西。起碼從楊不棄的表現和態度來看,即使是對他們這種擁有特殊能力的人來說,這個技能也不是那麽常見的。其次,就算留下信息的人能看懂這些,他也完全沒必要在各種角落反複強調——這種東西那麽顯眼,看得懂的人自然懂,也不會錯過。看不懂的人,哪怕引到祭壇了也是白搭。


    至於為什麽自己能看懂一些……徐徒然對此想得很開。肯定是因為我牛批嘛,還能為啥。


    打定主意,她徑自跳上了石板,率先檢查起四麵的石碑。楊不棄站在祭壇外麵,遲疑了一下,沒跟上去,而是幫著檢查起了石碑的外沿。


    注意到他遲疑的動作,徐徒然抬起眼來:“待在這裏會讓你不舒服嗎?”


    “……還好。”楊不棄抿了抿唇,“不碰到,呃,樹幹部分的話,問題其實不大。”


    因為與地麵之間還隔著花盆,所以他實際也能勉強站到石頭上。但真要踩上去的話,還是會有些難受的。


    徐徒然了然地點了點頭,囑咐了一句“那你小心些”,跟著又低頭在祭台周圍搜尋起來。楊不棄眼簾微垂,繞著石碑的外麵走了幾步,中途不小心踢到地麵上突起的地燈,險些摔到旁邊的石碑上,驚得他忙往前麵閃了一步。才剛站穩,便聽徐徒然低低喚出了聲:


    “嘿,看地上!”


    楊不棄心髒突地一跳,第一反應卻是摸了摸自己的身上,隻當是方才動作太大甩下了什麽,下意識地開口:“不是我掉的!”


    回應他的卻是徐徒然莫名其妙的視線。


    “我當然知道不是你掉的。”她從石碑後麵探出頭來,朝著楊不棄招了招手,示意他看向祭台底部與石板相接的縫隙。隻見裏麵正緊緊地塞著一張折疊起的紙片。


    “我說的是這個。你以為我在說什麽?”徐徒然回到祭台邊上,一麵開始奮力掏紙片,一麵小聲問道。


    楊不棄:……


    沒什麽,我以為我身上又不小心掉胸針了而已。


    楊不棄噎了一下,飛快地轉過了話題:“那東西藏得怪隱蔽的。你好拿嗎?”


    “有點困難,塞得太深了。”徐徒然嘖了一聲,努力在石縫裏摳來摳去——不得不說,藏這東西的家夥還挺用心。


    且不說穿著布偶裝的大熊因為體型原因,很難關注到這麽低的位置,就算能關注到,就它們那種指頭比湯圓大的大爪子,能不能摳出來都是個問題。


    好不容易,總算是將那張紙掏了出來。徐徒然捏著紙片跳出祭壇,與楊不棄另尋了一塊巨大的血色琥珀藏好。後者右手認真地從她指尖擦過,修好她方才擦破的一點表皮,目光旋即落在那張紙上:“寫的什麽?”


    “看上去是一些信息記錄。”徐徒然展開紙張,小聲道,“字跡很草,塗改的情況也很嚴重。”


    事實上,這上麵的字何止是草,看上去簡直像是上課打瞌睡時硬撐著寫下的筆記,漢字之中似乎還混著拚音和字母。而且有些筆劃還有很突兀地突起,看上去像是貼在某個不平整的表麵上寫的。


    紙張右側有明顯的撕裂痕跡,應該是從本子上扯下的。所用的紙張和茶室女子的一樣,想來應該也是從大熊辦事處偷拿的——這樣看來,留信的人大概率也是被困在這兒的人類之一。


    徐徒然看了半天,隻覺這字比祭壇上的花紋還難認。忽然想起一事,忙掏出了裝在銀盒裏的筆仙之筆。


    “回答我,這紙上寫的是什麽?”她低聲問道,注意到旁邊楊不棄有些詫異的眼神,忙解釋道,“這東西好使,有問必答。”


    楊不棄:……


    倒也不用解釋。這東西的作用我還是記得的。我比較在意的是你是怎麽發現這事的。看著也不像是想起來的啊。


    楊不棄百思不得其解,另一頭,筆仙之筆已經開始噗噗噗地吐泡泡,認命地回答徐徒然的問題——


    一顆顆紅色泡泡當著他們的麵破滅,構成一行行支離破碎的字句:


    【黑熊就是白熊。白熊就是它。林子裏實際隻有一種熊。所有的存在都是它。】


    【熊是它。熊是蟲子。熊是旅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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