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離繡坊也很近,兩個人還能日日見麵,而且也不會耽誤了女紅比試。


    “張大哥的病要緊嗎?”


    徐如春也聽說張升被人打了二十個板子,那些衙役要是存了心,很容就把人給打死了,想來傷的也不輕。


    吳嬌娘自然不好跟徐如春說實情,隻道,“不要緊。”


    徐如春見吳嬌娘說張升無礙,倒也信以為真。


    不過她自己也還是個姑娘,不曾嫁人,連婚約都沒有,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隻幹巴巴的說道,“嬌娘,以後要是張家對你不好,你隻管來跟我說,我們繡坊就是你的娘家。”


    “多謝你。”


    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徐如春就回去了,她還要跟母親說下這件事。


    吳嬌娘收拾完東西,看了眼天色,就準備去買一些東西回來,這婚事定的匆促,全無準備,除了這些,還要給徐大娘子買一些謝禮,畢竟是她在自己最苦的接納了自己。


    雨還在下,不過是小雨,倒也不影響出門,吳嬌娘換了一身湖綠色的素紋褙子,下麵是一條水紅色的裙子,裙尾用金線繡了一圈的忍冬花,如此撐著傘出了門。


    回來的時候雨就已經停了,路過滿京樓,雖然手上已經提了許多東西,不知道為什麽卻是停在了門口,店小二見到吳嬌娘倒也認識,笑著說道,“吳姑娘,今日可是什麽日子,買了這許多東西,我幫著你提著吧,再買點蜜兒卷回去?或者餛飩?難得出來一趟,可別是餓著自己了。”


    吳嬌娘道,“那給我來半斤蜜兒卷吧。”


    “好嘞。”


    吳嬌娘正等著這會兒,一抬頭,果然看到江敦站在雅間外麵,她不由地低下頭來避開視線。


    店小二拿了東西過來,吳嬌娘付了錢正要走,從門口進來一個婦人正好和她撞上,兩個人一照麵,居然認識,是住在張家隔壁的鄭三家的。


    正三家帶著幾分憐惜說道,“明日就過門了,還要自己出來采買東西,可真是難為你了。”


    吳嬌娘倒沒覺得艱難,離開蘇家之後,都是自己做主,賺的銀子都是自己的,不知道多自在,至於把她同等於賣了的父母…… 她是一輩子也不想見到的。


    不知道是不是吳嬌娘的錯覺,總覺得有人在盯著自己,她下意識地回頭,卻沒有看人,一時疑惑的轉過身,又和正三家的寒暄了幾句就回去了。


    第十四章


    吳嬌娘一直提放著蘇夫人,卻沒想到,真正攪亂這婚事的居然是張升自己,她剛回到了家中,就看到張升的母親領著上傷勢未愈的張升來到了家中。


    張升臉色還有些發白,顯然不適合出行,卻非要堅持過來,可見是下定了決心,這時候吳嬌娘就覺得不對勁兒了。


    “張大哥,你快坐。”


    吳嬌娘擔心張升的身體,趕緊指著屋內的椅子說道,隨即又去看了眼崔氏,見她唉聲歎氣的,一副內疚的模樣,越發生出不好的預感來。


    張升卻不肯坐,說道,“吳姑娘,這件婚事我之前不知情,如今知道了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的。”


    吳嬌娘見這母子倆的神態就知道婚事有變,但是聽他這般說,還是覺得有些窩火,明日就要過門了,結果這會兒來說不合適?氣的忍不住問道,“這是為何?張大哥覺得我胸無點墨,又或者是定過親,配不上你不成?”


    說起來,有哪個未出閣的女子能當著眾人說出這番話來,前世的吳嬌娘自然是不會的,但是這會兒她卻是重生了,心境早就和以往不一樣了,心裏憋著氣就不會委屈自己。


    崔氏覺得吳嬌娘也過於潑辣了一些,但是想想自己錯在前,加上她性子軟綿,倒也不敢再說了。


    張升卻鄭重的說道,“吳姑娘,你品性端方,容貌出眾,要說這婚事,我張升算是高攀了。”


    吳嬌娘見張升這般誠懇,倒也不好繼續發作了。


    張升又說道,“要是以前,我張升一定喜不自禁,但是現在…… 我這身子骨,恐怕是難以成婚,我母親大抵是和所有的父母一般,隻想著自己的兒子,卻不曾替吳姑娘著想過。”


    吳嬌娘這才知道,張升是因為自己的病還沒痊愈,這才不敢貿然成親。


    一時屋內靜悄悄的,無人說話。


    吳嬌娘剛才生氣是覺得張家出爾反爾,現在想來卻是自己誤會了,前世張升就因為自己不能人道,而一輩子沒有成親,這一世又怎麽會不一樣?


    又問下原委,原來張升之前就不同意,但是崔氏卻覺得這是難得好婚事,加上這會兒還在治病,還沒有個定論,就沒有聽從,到了今日,張升才知道自己明日成親,大發雷霆了一頓,這才拉著母親過來。


    “吳姑娘,你是我的恩人,以後但凡有什麽事情能讓我幫上忙的,隻管找我就是,但是這婚事卻是不行…… 我不能害了你。”


    等著張升走後,吳嬌娘呆坐了好一會兒,剛才她其實想過說服張升同意這婚事,但是想想他前世的行事做派,就知道肯定是不行。


    除非是他的病情痊愈了,這件婚事才可能繼續。


    但那是多久以後了?


    她等不起了,因為她了解蘇家,這會兒絕對不會坐以待斃,而更為叫她擔憂的是她的繼母王氏…… 說不定現在正想著,用什麽借口讓她回去。


    天漸漸的黑了,吳嬌娘歎了一口氣,準備起身去找徐大娘子,畢竟婚事作罷了,也要通知她們一聲。


    正要出門,就聽到敲門聲,是趙全家的孫女彩鳳,她今年才五歲,卻是十分機靈,時常幫著看門的父親跑腿。


    “吳姐姐,你快去看看,外麵有人找你。”


    “是誰?”


    “說是姓萬。”


    吳嬌娘想了下,她認識的人當中姓萬的也就蘇家隔壁的那位萬姑姑了,難道是她?吳嬌娘起身跟了出去。


    “長的什麽樣子?”


    吳嬌娘拿了兩塊飴糖彩鳳吃,隨即問道。


    彩鳳眼睛不大,但是白淨圓潤,說起話來又十分的天真,很得大家都喜歡,就是吳嬌娘也忍不住多看兩眼,她上輩子就沒做過娘,所以一直想要自己的孩子,看到像彩鳳這般可愛的,就忍不住想要疼愛一番。


    一來二去的,彩鳳也知道吳嬌娘待她好,會給她買零嘴吃,對她也很親近。


    彩鳳咬著飴糖,吃起來甜滋滋的,軟軟的說道,“她個子很高……”


    吳嬌娘一聽還真就是萬姑姑,一時忍不住想著,她來幹嘛?但是心裏卻是隱隱約約感覺大概是和她的婚事有關。


    主要是下午在滿京樓看到了江敦,晚上萬姑姑就來找她了,也太湊巧了。


    等著到了門口,看到萬姑姑站在門口,正焦急的等著她。


    萬姑姑道,“吳姑娘,實不相瞞,是我們大爺有事找您。”隨即指了指一旁的茶樓,說道,“大爺就在那邊等著您。”


    要是以往,吳嬌娘是肯定不會去的,畢竟他們一個未婚一個未嫁,先不說男女大防,總是不妥當,但是這會兒她的婚事作罷了…… 一時忍不住無奈的笑,說道,“萬姑姑,麻煩您帶路。”


    萬姑姑收起了傲慢,行事十分的小心,自然就顯得很是恭敬,她上次辦砸了這件差事,可是讓齊衍氣了許久。


    之前還擔心吳嬌娘不同意過去見齊衍,準備了許多話來勸服,結果全沒用上,吳嬌娘倒是痛快的答應了,萬姑姑見她欣然同意,一時高興地不行,說道,“那請吳姑娘隨我來。”


    到了茶館,吳嬌娘都不用特意找就看到江敦,主要是他的身形比較突出,光是這個個頭就很少能比擬。


    萬姑姑領著吳嬌娘來到了雅間外麵,朝著裏麵喊道,“大爺,吳姑娘來了。”


    “叫她進來。”


    吳嬌娘進了屋內,看到齊衍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從她進來開始就目不轉睛的盯著她,那目光過於直白,讓她不得不低下頭來。


    萬姑姑輕輕的把門關上,裏麵就隻剩下兩個人。


    齊衍今穿著一身天青色雲紋的錦緞長袍,戴著一頂玉冠,吳嬌娘自己就是做繡娘的,自然熟知布料,知道這料子看似尋常,但卻是十分名貴的蜀錦,加上那玉冠也是昆侖玉製成,顏色溫潤,襯的齊衍如溫潤如玉,十分的貴氣,倒沒有以往的隨意了。


    “你明日要和那個姓張的成親?”


    齊衍冷著臉,目光裏毫無溫度,說道,“你不能嫁給他。”


    “他身子不適,大抵沒辦法做個男人,你嫁過去就是守活寡。”


    吳嬌娘沒想到齊衍說的這般直白,不過這話一出,屋內的氣氛就變得有些沉凝,吳嬌娘到底是個女兒家,臉一下子就紅了。


    齊衍看著也別開了臉,隻是耳根微紅。


    萬姑姑心裏難受,忍不住往裏瞧了一眼,見屋裏兩個人都沒說話,但是齊衍的神態看著有些不自然,再仔細瞧,好像是耳根紅了,心中忍不住歎氣,到底自己看中的人,當真是有些不一樣。


    她照顧齊衍多年,很久沒看到他這般神態了。


    吳嬌娘喝了一口茶水,道,“我和張家的婚事作罷了。”


    齊衍也在喝茶水,結果聽了這話,動作一停。


    吳嬌娘既然來了,其實就已經想好了,她也是沒有退路了,直接問道,“齊公子,上次的話還算數嗎?”


    齊衍手中的茶杯哐當掉在了地上。


    萬姑姑聽到茶杯摔碎的聲音嚇了一跳,還當吳嬌娘言語不惹怒了齊衍,怕是又在發作,結果急匆匆的推門進去,卻聽到齊衍說道,“準備婚事吧。”


    萬姑姑???


    第十五章


    萬姑姑怎麽也想不明白,這才進去不到半刻鍾的功夫,怎麽就把婚事定下來了?不過這也是一件好事,這幾日她瞧著大爺氣不順的,也是捏了一把汗,畢竟是她沒把差事辦好。


    馬上就露出笑臉來,說道,“恭喜大爺,奴婢這就去準備。”


    吳嬌娘回到了家中,還沒進門就看到徐如春和徐大娘子,就連徐荷花也都來了,趙全家的則是站在外麵,臉上陰晴不定。


    見吳嬌娘回來,徐如春拽了拽自己娘的衣袖,徐大娘子這才說道,“吳姑娘,我聽說那張家的來過一趟,可是出了什麽事?”


    吳嬌娘知道,肯定是已經知道她婚事作罷了,一時又覺得驚心,這才多久的功夫怎麽叫旁人隻曉得,可見她這地方是被人盯著的。


    徐大娘子不是那樣的人,那就剩下趙全家的,見吳嬌娘驚訝的目光,徐大娘子氣的瞪了眼趙全家的,說道,“吳姑娘,你不要生氣,是趙全家的自作主張,我已經說過她了,免了她一個月的工錢。”隨即又像是不解氣一般,對著趙全家的說道,“早就跟你說過,我們徐家繡坊不興這種做派。”


    吳嬌娘這才知道原來趙全家的曾經在大戶人家做過管事。


    趙全家的顯然覺得委屈,但是不敢違逆徐大娘子,委委屈屈的說道,“我是為了咱們繡坊呀。”


    吳嬌娘心裏多少是有些失望的,不過無論什麽地方都不是世外桃源,倒也是常理之中,隻是剛才還覺得有些不舍,這會兒卻是全無這種情緒了。


    這徐家繡坊總歸不是自己的歸屬。


    原來吳嬌娘的婚事作罷,趙全家的怕是吳嬌娘又繼續賴在徐家,這才急匆匆的去找了徐大娘子,恰好遇到了來找徐大娘子的徐如春,這才漏了餡兒。


    徐如春再一回想,就明白了趙全家的手段,那天在她前麵說了一通,結果後腳吳嬌娘就定親了,這不是很明顯的事情?居然是把拿她當槍使,徐如春那脾氣,自然是忍不住的,少不得和趙全家的吵了幾句,然後非要拉著趙全家的來給吳嬌娘賠不是。


    徐大娘子對著吳嬌娘說道,“嬌娘,趙全家的也是擔心繡坊,就是這做法不太妥當,我讓她給你賠個不是,這個家還是我做主,輪不到旁人指手畫腳的,既然張家的婚事不成,那就安心的在繡坊呆著,畢竟好事多磨。”


    徐如春點頭,道,“就是,嬌娘,我們做一輩子姐妹。”


    看著神態各異的幾個人,吳嬌娘思緒萬千,說道,“大娘子待我好,在我最艱難的時候收留了我,我心裏實在是感激不盡,隻是這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總是要嫁人,而且趙嬸擔心的也不是全無道理,蘇家一直咬著我不放,做生意最是講究和氣生財,忌諱和人結怨,思來想去總是不妥當。”


    趙全家的還以為吳嬌娘知道了真相會恨死她了,她見多了那種嘴上說的好聽,結果表裏不一的人,少不得抬頭看了眼吳嬌娘,隻見她語氣真誠,目光澄清,倒也不像是心口不一,但是兩個人對視了一眼,也沒有個笑臉,頓時就明白,明理是一會兒事兒,但是心中不喜是一會兒事兒。


    以後是不會和她親近了。


    趙全家的憋著氣想著,以前親近吳嬌娘也是為了繡坊,這會兒想讓她離開也同樣是為了繡坊她問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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