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清到底是什麽時候,但就是無法回頭地喜歡了他。


    她到現在知道了,她的脫敏治療失敗得有多離譜。自以為好了一些,就算見到他也不會再有心跳失控的情況出現了。


    可現在見到了他,她的心跳仍在失控。


    毫無辦法。


    第1章 夏蟬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徐未然艱難地動了動嘴唇,想說點兒什麽打破現在的岑寂。


    可要說什麽呢,問問他為什麽會來找她?這句話應該還算自然吧,不會泄露她什麽心思吧。


    琢磨了一番措辭,她剛要開口。


    卻聽到了男生的一句話。


    邢況站在她麵前,掀了掀眼皮,漠然看著她,嗓音寒涼:“跟我去個地方。”


    頭頂一道猙獰的閃電,轟隆隆地切開了天際。


    遠處開來一輛車,車窗落下,錢蒙的臉從裏麵露出來:“先上車吧。”


    邢況毫無預兆地抓住徐未然的手腕,帶著她往前走了走,打開車門,把她塞了進去。


    車門被他關上。


    他繞到另一邊,在她身邊坐下。


    傘被收了起來扔在一邊,周邊很快積了攤水漬。


    徐未然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隻是從氣氛裏知道,現在的狀況無論如何也算不上好。她前所未有地恐懼起來,手緊緊抓著書包帶,想以此給自己找一個支點。


    手腕上還帶著微微的痛感。


    她大著膽子問出來:“你們、你們要帶我去哪兒?”


    錢蒙有些為難地扭頭看了她一眼,問她:“未然,你媽媽是不是叫相倪啊?”


    徐未然更是不解:“是,怎麽了?”


    錢蒙不再說什麽了。


    車子在一處私人別墅前停下。雨差不多已經停了,邢況下了車徑直往前走,留下徐未然在車裏。


    錢蒙過來把車門打開:“未然,下車吧。”


    徐未然跟著錢蒙進了別墅。一樓大廳裏早就等著幾個人,俞筱在最中間的沙發裏坐著,一左一右分別是李章和一個陌生的麵孔。邢況在旁邊沙發裏懶懶窩著,打開手機玩了局遊戲。


    錢蒙走過去:“俞筱,你好好問人家,別著急。可能有誤會呢。”


    “有什麽誤會!”俞筱紅著眼眶怒視錢蒙,從沙發裏起身,走到了徐未然麵前:“徐未然,你媽以前是幹什麽的?”


    徐未然緊抓著書包帶:“跟你、跟你有關係嗎?”


    “商場導購員,賣珠寶的,對吧?”俞筱上下打量她一遍:“一天應該也掙不了幾個錢,怎麽就能把你送到清才上學了?她是通過什麽下三濫的手段,把你塞進清才的,你應該很清楚吧。”


    徐未然發現事情開始往她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了。


    “相倪,39歲,丈夫幾年前出了意外死了,她一個人照顧膝下唯一的女兒。”俞筱彷如念課文一般娓娓道來:“女兒姓徐,在三中念書,今年七月份轉入清才中學。”


    俞筱說完這些,涼涼地笑了笑:“要說有手段,還是你媽有手段。把我爸勾引到手,跟我媽搶我們俞家的財產,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你這個小三的女兒送進清才,讓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惡心我。”


    “小三”兩個字像是一道雷,劈得徐未然快要站不穩。她眼珠顫了顫,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線:“你胡說什麽?我媽是去出差了。”


    “是出差了,出差內容是勾引我爸,讓我爸不惜一切代價都要跟我媽離婚!現在我媽病得不能起床,你媽卻纏著我爸在國外度假。”俞筱突然笑了下:“你說這個賬我該找誰算?”


    俞筱轉過身,一改方才狠厲的表情,眼睛裏掉出大滴大滴的淚。她從小就是這群人寵著長大的公主,誰都見不得她流眼淚。畢宇航噌地一下從沙發裏站了起來,嘴裏罵了句髒話,猛地把徐未然的前襟揪住往前一拉:“不是看你是個女生,我他媽早動手了!”


    李章忍了忍,到底還是沒有說什麽。隻有錢蒙上前把畢宇航拉開,替徐未然解釋:“她可能什麽都不知道,大家先別這麽對她。”


    俞筱哭著說:“她不會不知道,相倪走之前給她留了筆錢,她不會不問那筆錢是從哪兒來的。她現在吃的,穿的,還有學校,全部都是靠吸我家的血得來的。她怎麽可能無辜。”


    “你們說的我全都不知道,”徐未然臉色煞白,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我媽隻跟我說她是去出差了,別的什麽都沒跟我說。我現在也聯係不到她……”


    “你當然要說你不知道,”俞筱打斷她:“不然呢,承認你媽是小三,你是小三的女兒嗎?”


    徐未然不想讓自己泄露出一絲半點恐懼的情緒:“不管你們信不信,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俞筱哭得更厲害,一副梨花帶雨的樣子,轉頭看向始終一言不發,隻知道玩遊戲的邢況:“你就什麽都不做嗎?我媽都病成那樣了,你一點兒都不擔心嗎!你別忘了從小是我媽把你帶大的!”


    最後一句話的聲音陡然提高。


    邢況正在操作的手指驀地停下,表情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僵冷。


    過了幾秒,他關了手機,抬頭看向俞筱:“所以,要讓我做什麽?”


    見他終於開口,俞筱有了些底氣:“當然是替我教訓她。”


    邢況懶懶往沙發上一靠,手臂搭在沙發背上,臉部線條冰冷至極:“怎麽教訓?”


    俞筱一時沒有想好。


    邢況口氣散漫:“打一頓?”


    徐未然心口重重一墜,有什麽掉下去,在胸腔裏砸得血肉模糊。


    “你說,”邢況仍是沒什麽表情地看著俞筱:“你說什麽,我照做。”頓了頓,補充:“誰讓我是你媽從小帶大的。”


    俞筱並沒有聽出他話裏的情緒,隻聽到了字麵上的意思。她得意地看了眼徐未然,說:“那就打一頓好了。”


    “好。”邢況吐出這兩個字,突然從沙發裏起身,一把箍住徐未然的胳膊,帶著她往外走。


    他步子邁得很大,徐未然跟不上,一路走得趔趔趄趄。胳膊上被他箍住的地方越來越疼,血液流通不暢,很快由疼轉變成麻。


    她被拉到剛才的車前,邢況把副駕駛車門拉開,不容分說把她推進去,砰地合上車門。


    他從另一邊上車,發動車子帶她離開了別墅區。


    徐未然控製不住地瑟縮起來,滿是恐懼地看著他。


    他現在是要把她帶去哪兒?荒郊野嶺?還是隨便哪條河邊?他打架那麽狠,會不會也對她動手?


    她看過的驚悚電影全都一股腦地湧了上來,全身上下的溫度迅速消失,冷得她在雨後的夏天裏微微打顫。


    “安全帶係上。”


    男生的聲音突然響起來,嚇得她打了個寒戰。冷靜下來後她顫抖著手指把安全帶抽出來,艱難地找到地方扣進去。


    “你要帶我去哪兒?”她顫著聲問。


    邢況扭頭看她一眼,女孩嚇得麵白如紙,兩隻漂亮的杏眼裏拚命忍著將落未落的眼淚,唇上早沒了什麽血色。


    心口猝不及防軟了下,他把目光移回前方,不自覺放輕了聲音:“徐未然,我是不是看著像有暴力傾向?”


    徐未然不說話。


    “或許有,”他自嘲地笑:“不過你放心,我還沒打過女生。”


    徐未然慢慢地安定下來,可仍是問:“那我會是第一個嗎?”


    邢況短促地笑了聲:“隻要你有這個自信把我惹到這一步。”


    確認自己是安全的,徐未然不再那麽害怕了,緊攥著書包帶的手略略鬆開了些。


    車子駛入一條筆直的柏油馬路,路兩邊種滿了很有年頭的梧桐樹,葉子被雨水衝刷得綠意盎然。


    徐未然盯著看了會兒,耳朵裏嗡嗡地響,全都是剛才俞筱說的那些話。


    “要說有手段,還是你媽有手段。”“是出差了,出差內容是勾引我爸。”“你媽是小三,你是小三的女兒。”


    徐未然前所未有得恐懼起來,像坐在一輛原本正常行駛的列車上,列車被軌道上突然出現的石頭撞得翻覆,叮鈴哐啷,就快要四分五裂。


    她仔細回憶到底是哪裏出了錯。是從父親去世後嗎?家裏的頂梁柱突然意外離世,相倪哭得一雙眼睛都快要瞎掉。頹廢了幾個月後才開始重新振作起來,工作更賣力,為了提高銷售額好話說盡,笑臉賠盡,隻差沒有給人跪下。


    可即使如此還是過得吃力,常常覺得自己沒辦法給女兒好的生活。換季的時候見鄰居家的孩子都穿著漂亮的新款裙子,這種時候的愧疚感尤其強烈,為了讓自己的女兒也能穿上光鮮亮麗的衣裳,她開始在休息日找兼職,找了一份又一份,就連片刻的空閑都不肯留,但凡歇一歇,就會覺得自己是個不稱職的母親。


    是這樣的媽媽,在媽媽這個身份上,她從沒有過失職的時候。


    所以就是因為太想給女兒好的生活,才會去插足別人的婚姻嗎?


    不會的!


    徐未然立刻打住這些猜測。不管怎麽樣,現在還是有最後一點兒餘地的。俞筱說什麽就是什麽嗎?如果那些都不是真的呢?沒有經過確認的消息,怎麽能當做是事實。


    車子停在小區樓下,徐未然仍舊怔怔地靠著車門,整個人陷在一種恍惚裏。


    邢況把她安全帶解開,淡淡說了句:“下車。”


    徐未然這才回過神,意識到邢況並不是想找她麻煩,而是把她從剛才混亂的場麵裏救了出來。


    她什麽都沒有說,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背影仍是失魂落魄的。


    邢況拿過車裏的煙盒,抖出一根煙咬在嘴裏,點燃。


    猩紅色的一點光亮起,煙霧從他口中緩緩吐出。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小區樓裏陸陸續續亮起了燈。透過車窗往外看,四樓位置的窗口始終黑著。


    他沒有走,胳膊肘搭在大開的車窗上,一根煙吸了一口就沒再繼續抽。煙灰積得很長,直到累積到一定重力掉下去。


    這個時候才想到。


    剛才把她帶出來得急,用的力氣太大,好像把她捏疼了。


    第1章 夏蟬


    徐未然坐在黑乎乎的房間裏,一遍遍地打著相倪的電話。


    電話裏每次都是同樣的機械化人聲:“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她把自己縮得越來越小,想要藏進牆角裏一樣,抓著手機不肯放棄地繼續撥。


    始終都打不通。


    她一顆心越來越冷,急切地想找些溫暖的東西來救救自己。可是哪裏有溫暖的東西,這個家冷冰冰的,在熱烈的夏天裏都像是一個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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