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針一圈圈地轉,緩慢地把時間急速轉走。被鈴聲驚醒的時候她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是十一點了。


    來電顯示上寫著“媽媽”兩個字。


    她急忙把電話接起來:“媽,你在哪兒?”


    對麵的人好像是站在風裏接的電話,聲音被吹得虛虛實實:“然然,媽媽在外地,這幾天一直都很忙,抽不出時間給你打電話,你別怪媽媽啊。”


    “你是不是跟俞良山在一起?”徐未然直截了當地問。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下來。沉默得越久,徐未然僅存的那點兒希望就被風吹得越厲害,隻剩了一點兒搖搖欲墜的火苗。


    “所以都是真的,”徐未然笑了笑,不知道是在笑自己還是笑這個處處有驚喜的世界:“你給人當小三,毀壞別人家庭,跟著男人出國享福。就這麽拋下我你心裏過意不去,才去求那個男人把我安排進了清才,施舍乞丐一樣給了我十萬塊錢,是不是?”


    “然然,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相倪開始解釋:“媽媽是有苦衷的,我也不想這樣,可很多事不是我們能做主的。”


    “什麽苦衷?家裏太窮了,你養不起我了,不想再過這種捉襟見肘的日子了是嗎?什麽事是你一個大人做不了主的,你不想給人當小三,別人還能拿槍逼你去當嗎!”


    相倪深呼吸口氣,再開口時語氣已經有些不容置疑的決絕:“然然,大人的事情你不要管。你現在要做的隻有好好學習,順利從清才畢業考上名牌大學,其它的你全部都不要管!媽媽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隻要你能過上好日子,媽媽什麽事都願意做。我知道清才的學生要花很多錢,再加上雜七雜八的費用,你手裏沒有錢是過不下去的。從下個月開始我會每個月往你卡裏打五千塊生活費,如果錢不夠花你再告訴我,我會想辦法。”


    “想什麽辦法,去勾引俞良山嗎?”


    “然然!”相倪的口氣嚴厲了些:“好好上學,不要讓媽媽失望,更不要讓你天上的爸爸失望。現在時間還早,你再去做套卷子,等十二點的時候準時睡覺。還有,”相倪最後補充:“我知道你喜歡畫畫,可是現在能畫出名堂的有幾個人?這條路不好走,你趁早死了這條心,規規矩矩地學金融。我給你的錢如果你敢拿去花在畫畫上麵,我會縮減你的生活費。”


    電話被掛斷了。


    徐未然一動不動地坐在黑暗裏,不知道過去多久才從地上爬起來。


    窗外月色太涼,她想去把窗簾拉上。


    無意中往下看,發現邢況的車仍舊停在樓下,並沒有走。


    她看了一會兒,走過去摸索著把燈打開。


    樓下的車很快啟動,調轉了方向駛出小區,車燈在黑夜裏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徐未然去浴室洗了澡。左邊胳膊後知後覺地疼起來,上麵有一圈被握出來的紅痕。


    手指觸上去摸了摸,瞬間就感受到痛意。


    睡了一覺起來,胳膊上的紅痕仍是沒有消失。


    徐未然找了件外套穿上,收拾了書包準備去學校。


    臨出門時又膽怯起來。隻要想到在學校裏會麵對那幾個人,她就怕得想躲起來。


    如今事實已經清楚,不管是因為什麽,相倪都破壞了別人的家庭,搶了別人的丈夫。她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小三的女兒,無論如何都洗不掉這個頭銜。


    她甚至想躲起來,不要去見任何人,不要跟任何人交流。


    可到底還是不得不去了學校。錢蒙和李章已經到了教室,她多少能感受到他們這些人跟俞筱的關係很好,應該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俞筱長得那麽漂亮,在這群男生中間,不用想都知道是公主一樣的存在。如今他們的小公主受了傷害,他們會怎麽對付她這個凶手的女兒?


    她握緊了書包帶,沒敢去看他們是什麽表情,低下頭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李章心情複雜。他對這個外表無辜的女孩很有好感,本來是想追到手玩玩的,誰知道會出現這種事。一個看上去柔弱又清麗的人,竟然會有那樣一個不堪的母親。


    李章攥緊了拳頭,又鬆開。從小到大,他們這幫人都見不得俞筱受委屈,不管是誰欺負了俞筱,他們都會把人揍一頓給俞筱報仇。可現在敵人是一個單薄的小女孩,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在這種複雜情緒裏上了一天課,他一句話都沒再找徐未然說過。想把她當空氣,但時不時地會忍不住看她。


    望過去的時候,他心裏忍不住想說髒話。怎麽一天過去,這女孩好像更純了些。尤其是一雙眼睛,總好像浮動著一層清澈的水光,看得他心癢難耐。


    他抑製住心裏躁動的火苗,等最後一節課鈴聲響起,清了清嗓子想找她說幾句話,問問她是不是真的不知道相倪是小三的事。


    俞筱在這個時候從外麵跑了過來,哭得抽噎個不停,話都說不利索。


    “邢況,你快帶我去醫院,”她滿臉都是眼淚:“阿姨給我打電話,說我媽自殺了!”


    徐未然寫字的手停住。


    聽到了,有什麽東西一路朝她蠶食的聲音。


    李章的情緒在這個時候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變,再多已萌芽的種子都被憎惡碾壓殆盡。他的目光一瞬間變得凶惡,赤紅著眼睛去看徐未然:“你跟我們走!”


    徐未然被迫隨他們一道去了醫院。


    尤芮還在搶救,她在家裏割了腕,薄薄的刀片把手腕割得血肉模糊,血流了一地。


    俞筱哭得快暈過去,抱著邢況不肯撒手,眼淚把他的外套都浸濕。


    邢況忍了忍,最終沒有推開她。


    醫生從搶救室裏出來,俞筱立即跑過去問:“怎麽樣了,我媽媽怎麽樣了?”


    “已經搶救回來了,暫時沒有生命危險。隻是情緒有些不穩定,你們家屬要多勸解勸解。”


    俞筱憤恨地看了徐未然一眼,當著她的麵,仍舊撲進邢況懷裏開始哭。


    李章煩躁地罵了聲“艸”,所有情緒都由這一個字外放出來。他走到徐未然身邊,惡狠狠地看著她:“錢呢?”


    徐未然往後退了一步:“什、什麽?”


    “錢!相倪給你的所有錢!”李章的口氣越來越惡劣:“全都拿出來,那些是俞筱的,不是你的。你沒資格花她一分錢!”


    錢蒙站在一邊,沒有再說什麽。


    俞筱緊緊地抱著邢況不肯鬆手。


    邢況兩隻手垂在身側,低頭看著俞筱,看不到他眼裏的情緒。醫院走廊裏的燈白晃晃照在他身上,把他身上最後一絲溫度都抽走。


    低垂的眼睫,落在俞筱身上的目光,留給她的無動於衷的半邊側臉。


    像一柄殺人不見血的劍,輕描淡寫卻刻骨銘心地埋進徐未然心口。


    -


    徐未然回了家,找到相倪留給她的那張卡,下樓交給了李章:“密碼是980714。”


    “裏麵有多少錢?”李章問她。


    “十萬。”


    “隻有十萬?”李章並不相信:“徐未然,你別想著騙我們。如果被我知道你藏得還有錢,你知道後果是什麽嗎?”


    “隻有這麽多。”她的表情反倒冷靜下來。


    “你就一分都沒花?”李章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手指在她外套上挑了下:“這衣裳新買的吧,脫下來。”


    錢蒙有點兒聽不下去,打開車門坐了進去。前麵副駕駛上是正低頭發信息的邢況,他至始至終都沒有看過她一眼。


    徐未然逼著自己也沒有看他,把身上外套脫下來,給了李章。她身上隻剩一件純白色的t恤,驟一脫了外套,身上有點兒涼。


    “你記住,這些都是你欠俞筱的,”李章拿銀行卡拍了拍她的臉:“以後相倪給你的每一分錢,你都沒有資格花。還有,尤姨出院前,你要每天過去照顧她,一直到她病愈為止。”


    李章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發動了車子。


    邢況這時候才無意中往外看了一眼。


    剛好看到女生細細的胳膊上,靠近手肘的位置有條紅色抓痕。


    他不過就是抓了她一下,沒成想她身上會這麽容易留印子,都整整一天了也還是沒有消下去。


    難道真的是太用力,弄疼她了?


    他盯著那道紅痕看了會兒,女生已經轉身往樓道裏走了。


    她身上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及膝的百褶裙,腳上踩了雙黑色中筒靴。最普通的學生打扮,卻莫名比別人都要惹眼。


    她身材很好,整個人纖細柔軟,瘦而不柴,勻稱清麗,皮膚白得發光。沒有外套遮擋,更能看到她被百褶裙束起的細細一截腰身,細得仿佛用一隻手就能握得住。


    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樓道裏,邢況才勉強扯回了自己的目光。


    女孩脫下的外套被李章扔在車裏,上麵有股淺淺的花香,好像是茉莉的味道。


    錢蒙看了眼,忍不住說:“李章,你也太沒品了吧,搶人家女孩衣裳,你有勁沒勁啊!”


    李章扭頭看了看後座上那件外套,情緒不辨地笑了:“誰知道她這麽好說話,我讓她脫她還真的脫了。肯定是知道她媽確實是小三的事了,心裏愧疚。”


    “你知道就好,”錢蒙開始替徐未然說話:“其實她媽做的事,跟她沒有關係啊,你對她那麽凶幹什麽。把俞筱的錢要回來不就好了嗎,你還讓人把衣服都給你,你可真有意思。”


    李章開始給自己找補:“這衣裳肯定也是用俞筱的錢買的,我要回來怎麽了。尤阿姨都成那樣了,我不過就是把俞筱的財產要回來而已,不過分吧?沒有打她就已經很收斂了。”


    車上沒人再說話。


    到了別墅區,李章和錢蒙下了車。


    “況哥,你不回家?”李章問。


    邢況坐在車裏點燃了一根煙:“還有事。”


    “那我們先走了。”


    李章和錢蒙結伴往家走,一路都吵吵鬧鬧的。


    邢況抽完了一根煙,把煙頭碾滅。


    閱讀燈開著,他側過頭,看得到女孩淺綠色的外套在後座上隨意擱著。


    他看了會兒,探身過去拿。


    外套口袋裏叮鈴掉出一串鑰匙。


    第1章 夏蟬


    徐未然忘記了鑰匙放在外套口袋裏。她沒有勇氣讓李章把鑰匙送回來,隻能聯係了一位換鎖的師傅。


    在外麵等了大半個小時,師傅仍沒有來。她坐在小區裏的長椅上,把錯題本拿出來,用手機手電筒照著一題題地看。


    旁邊是個人工池塘,每到晚上就有青蛙呱呱地叫。以前覺得有點兒煩,現在卻覺得有它們陪著,不會那麽害怕了。


    筆記上落下一片陰影,她抬起頭,看到邢況正站在她麵前。


    男生身高頎長,穿著一身黑衣黑褲,頭上戴了頂鴨舌帽,看不太清帽簷下冰冷的眼睛。


    他把鑰匙往她攤開的錯題本上一扔:“打算這麽等一夜?”


    徐未然低下頭,纖細的手指伸過去,把鑰匙抓進掌心。


    邢況:“為什麽不聯係李章?”


    “聯係他,他會管我嗎。”她低著頭:“你們現在,應該都挺討厭我的吧。”


    邢況嗓子裏短促地笑了聲:“所以等著我給你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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