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敬熬了這麽多年終於出頭,從此更加用心為徐未然規劃以後的事業。


    那時候是17年年底,徐未然大三上學期快要結束,來美國有兩年半的時間。


    一天徐未然的導師找到了她,告訴她學校爭取到了一個交換生的名額,因為她出色的在校表現,她可以去燕城大學完成剩下的學業,將來她可以拿到本校和燕城大學兩所學校的畢業證書。


    這個機會來之不易,以前也從來沒有過這麽好的事能落在本校的學生頭上。雖然這所學校並不差,在國際上也算有名,但是跟燕城大學相比還是差了很大一截。導師極力勸說徐未然回國,讓她不要放棄這麽好的機會。


    那年在心理醫生的治療下,徐未然的心理狀況好了很多,沒有了那麽多的消極情緒,整體在一天天地變好。


    她沒有當即拒絕導師的提議,說自己會考慮考慮。


    王敬聽說了這個消息,開始說服她去當交換生。


    “這麽好的機會,簡直就是一塊餡餅吧唧砸腦門上了,誰不要誰不是傻嗎?”王敬勸:“而且我們出國這麽久了,你就不想回家去看看?在美國這兩年半你也看到了,外國的月亮明明就沒有家裏的圓嘛,還是回家得好。”


    徐未然其實是想回去的,但她擔心邢韋兆知道以後會阻止她。


    “你為什麽這麽想讓我回去?”她問:“國內有商機了?”


    王敬被她一語說中,尷尬地笑笑:“商機確實是有,現在你在國外雖然比較有名,可市場已經飽和了,再發展也發展不了什麽。國內市場可是巨大的,星辰大海都等著咱們去開發呢。我已經聯係了幾家有意跟咱們合作的文化公司,到時候一定讓你的事業更上一層樓,讓全國的人都知道你畫師阿患的名字。”


    徐未然並沒有那麽大的野心,能安安穩穩地生活已經很滿足了。


    她對燕城大學有過執念,很想去那裏讀書。現在好不容易又有了機會,她其實很想回去,但是擔心會在那裏碰到邢況。


    雖然她現在的病情已經好了很多,來美國之前,她也想過等自己的心理疾病痊愈的時候,就回去找他。但是他已經不再等她了,她徹底沒有了去找他的心思。


    可是後來又想,邢況已經放棄了她,開始了新的生活,她為什麽還要困在過去裏,因為害怕跟他見麵就拒絕這麽好的機會。


    她還隻有十九歲,後麵還有很長一段人生。媽媽曾經跟她說過,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她不能因為一個放棄了她的男人,就放棄掉來之不易的去燕城大學讀書的機會。


    而且她上網查了一下,結果發現邢況已經在兩個月前從燕城大學提前畢業。


    他依舊出色得讓人難以望其項背,在燕城大學那種競爭環境裏都能成為佼佼者,僅僅用了兩年多的時間就修完了大學四年的課程。


    知道這個消息後,她更是沒有了心理負擔,決定接受學校的安排,去燕城大學做交換生。


    整理好各項手續後,她跟王敬和王星瀾一起登上了回國的飛機。


    燕城那天下了場小雪,整個城市陷入一片雪白的寂靜。


    徐未然去辦了入學手續,她並不習慣宿舍生活,在學校附近找了個條件還不錯的公寓住下了。


    入學前幾天一直都風平浪靜,雖然偶爾會聽到學校裏的人談論邢況,說起他各種傳奇事跡,但是邢況已經從學校畢業,公司裏的事又都需要他去管,根本沒時間過來學校這邊,她一次都沒有跟他撞見過。


    也沒有特意去找過他。


    她把他看成是2014年的夏天,已經隨著時間的過去而徹底消失,不管多美好都再也不會回來了。


    學校課不多,她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窩在公寓裏畫畫。


    王敬一直在為了把她捧成畫圈頂流而四處奔走,盡心得讓徐未然覺得,上輩子她一定是救過他的命。


    “上輩子你救沒救過我的命我不知道,”王敬一邊聯係客戶一邊說:“這輩子你救過我兒子的命這是板上釘釘的,我不捧紅你我於心不安。”


    王敬盡心盡力的工作終於換來回報,收到了一家赫赫有名的文化公司的邀約,要請徐未然去公司談論下本漫畫的發行事宜。如果這單能順利簽約,王敬工作室的賬戶上會收到一筆巨額款項。


    “對方說了,要跟你當麵談,”王敬說:“你就當是去喝咖啡,喝完咖啡就能回來。”


    徐未然不太理解:“為什麽一定要我去,以前不都是你替我出麵就好了嗎?”


    “人家大公司做事當然要謹慎一些,想見見你也無可厚非。”王敬知道她不太喜歡見生人,跟她保證:“你去了真的不用說什麽話,頂多就說個你好、謝謝、再見,所有商業方麵的事我都會替你談的。”


    徐未然答應下來。


    兩方見麵那天下了場很大的雪,徐未然一向怕冷,出門的時候穿得很厚,脖子上圍了條厚厚的圍巾。


    王敬在樓下等她,開車帶她去了位於市中心的寫字樓。


    一路上,王敬都在數落徐未然,問她為什麽不化點兒妝。


    “我知道你天生麗質,不化也好看,可化妝是起碼的禮節吧。”王敬不停說:“你這麽素麵朝天的,會被人說不禮貌的。”


    徐未然滿不在乎,懶洋洋地靠在車窗上:“我又不是去應聘小姐,一定要化妝嗎。”


    “你胡說什麽。”


    王敬罵了她一句,等把車開進地下車庫,交給了她一個紙袋:“這裏麵是我給你買的一件外套,很貴的,花了我兩萬大洋!你趕緊把圍巾摘了,羽絨服也脫了,穿這件。咱是去見大老板,不是去北極圈野炊的,你穿得跟個企鵝似的幹什麽。”


    徐未然小聲嘟囔:“說了我又不是去麵試小姐,穿那麽好看幹什麽。”


    “你懂什麽,聽說這家公司幕後老板年輕有為,你不想給人留下一個好印象嗎?”


    徐未然沒再跟他理論,從袋子裏把衣裳拿出來看了看。


    是件薄款的羊絨外套,顏色是淡淡的米白色,看起來還好,不會顯得誇張,她依言穿上了。


    王敬帶她進了寫字樓。


    一樓大廳裏人來人往,前台處聚集著幾個西裝革履的精英人士,苦口婆心地央求前台讓他們跟這裏的老板見一麵。


    王敬朝他們那邊瞅了會兒,正擔心今天的會麵會有難度,就有一位長相端方的年輕特助過來找到了他們,畢恭畢敬地帶他們坐電梯去了頂層,把他們請進一間會客室。


    等秘書一走,王敬激動地說:“看見沒有!咱現在都是有身份的人了,剛才那麽多人想見這裏的老板一麵,全被攔在了外麵,隻有咱們兩個被請了進來。”


    王敬著意加重了“請”字,嘚瑟得不行:“看來咱們在美麗國闖下了一番事業的事都傳到國內來了!人紅了就是好,去哪兒都有人捧著。”


    徐未然不想潑他冷水,百無聊賴地在屋子裏等了一會兒。


    沒過多久,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


    “來了來了,老板來了!”


    王敬趕緊把徐未然從沙發裏叫起來,兩個人並排站著,看向門口的方向。


    會客室的門被打開。


    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身材高挑,麵目冷肅俊朗的男人從外麵走進來。


    徐未然霎時僵在原地,渾身上下的血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登時凍住了。


    第1章 ??冬雪


    一片透亮的光影裏,她看到邢況走在最前麵,朝著她的距離越來越近。


    他個子很高,身材修長挺拔,一張臉長得魅惑眾生,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甚至比徐未然記憶裏那個讓人驚豔的少年,還要好看。


    她沒有想到兩個人的重逢會是這種局麵,猝不及防地紅了眼眶,喉嚨裏又苦又澀。


    邢況已經停在了她麵前,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在她身上。


    他眼裏好像沒有太多的情緒,但又好像裝著太多的情緒,因為太過複雜,反倒讓人看不出來。


    她隻與他對視了一秒就敗下陣來,低下頭避開他。


    視線往下時,剛剛好看到了他左腕上戴著的佛珠。


    是她給他買的那條,一件廉價的飾品,跟貴氣逼人的他有些格格不入,他卻直到現在都戴著。


    周秘書過來向他們介紹:“這是我們邢總,邢總看過阿患的畫,很感興趣,想跟二位談一談簽約事宜。”


    王敬隻聽說過這位邢總很年輕,倒沒想到人長得也是一表人才,身上天生帶了種不怒自威的氣勢,隻是不動聲色地站在那裏,就把所有人的氣場全都壓了下去。


    沒過多久,他又發現邢況從出現開始,眼睛就沒從徐未然身上離開過,以為他是瞧上了徐未然。


    王敬生怕徐未然會被嚇到,不肯簽合同就不好了。他趕緊湊上去,不動聲色地把徐未然擋在後頭,一臉諂媚地朝邢況伸出手:“邢總您好。”


    邢況沒什麽溫度的目光淡淡瞥了他一眼,並沒有去握他的手,徑自走到一邊在沙發裏坐下。


    “你們都下去。”他冷聲開口。


    手下助理收到吩咐,很快走出了會客室,把門給他們關上。


    徐未然仍是低著頭在屋裏站著,手心裏早攥出了汗。


    “坐下。”


    邢況突然開口。


    短短兩個字聽得人極有壓迫感,王敬趕緊往對麵沙發裏坐下。他今年已經三十五歲了,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可今天在這個隻有二十二歲的男人麵前,他感覺自己的氣勢完全被壓製住,簡直比人低了一頭。


    邢況抬了抬下巴,看著仍舊一動未動的徐未然,薄唇輕啟:“我是讓你坐下。”


    王敬瞬間覺得屁股下的沙發硌得慌,坐得他渾身不舒服。


    他朝徐未然看了看,去拉她胳膊:“邢總讓你坐下。”


    邢況猝然皺眉,目光如刀般看著王敬握在徐未然胳膊上的手。


    王敬把徐未然拉進沙發後就鬆了手。重新看向邢況時,冷不丁被他的眼刀割了下,嚇得差點兒打了個寒戰。


    王敬尷尬地咳了幾聲,拿出自己帶來的資料,開始熱絡地跟邢況介紹徐未然這幾年在國外時候的創作,把她的畫誇得天上少有地下無雙。


    “我們阿患真的是很有天分的畫家,”為了徐未然,他什麽好話都說盡了:“我向您保證,隻要您簽了阿患,她一定可以為貴公司的文化事業添磚加瓦。”


    王敬嘴皮子都快磨破,對麵沙發上的男人卻始終神色寡淡,看不出是認真聽了還是沒聽。


    他剛要再說點兒什麽,就見邢況抬起了頭,目光始終落在一語不發的徐未然身上。


    “阿患。”


    這兩個字從邢況口中說出來,都好像好聽了很多。


    他仍是直勾勾地看著她,看她嫩生生的一張臉,纖長濃密的睫毛,睫毛下清澈如水的一雙眼睛:“為什麽起這個筆名?”


    徐未然攥緊了手,沒辦法跟他對視,更沒辦法開口跟他說話。


    王敬跟徐未然認識這麽久,知道徐未然有社恐,不會跟陌生人說話,趕緊把話接過來:“因為防患於未然,我們阿患的本名叫未然。”


    “未然。”邢況重複著這兩個字,像在琢磨著什麽,卻更像是在柔聲叫她。


    徐未然感覺自己快要撐到極限了,下一秒她的眼淚就會掉出來。


    已經有兩年多的時間,沒有聽到他叫她名字了。


    她兩隻耳朵緋紅,細膩白皙的臉上也有了點兒薄薄的粉色,看上去格外可口。頭發隨意紮成馬尾,臉旁落著柔軟的碎發,清純又有種無形中的誘惑。明明屋子裏溫度適宜,她又一向怕冷,可現在她卻出了汗,一縷碎發黏在了頸中。


    看得人心口發癢。


    邢況的喉結滾了滾,漆黑如墨的眼睛始終掛在她臉上,怎麽都移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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