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漫不經心,也一針見血,“貧困老人是你奶奶的證明,怎麽開出來的?”


    李春雨瞬間低下頭去,不說話了。


    如周池妄所說,貧困證明的確是偽造,是她求著父親找熟人拿了過去一個紅戳紙改的證明。


    公章是真的,證明卻不是。


    本來以為渾水摸魚就能混過去,沒想到出現了這麽大的漏洞。


    她驀然咬牙,“周池妄,你為了維護宋輕沉,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周池妄低頭嗤笑。?眼瞳在動,視線緩慢抬起,與李春雨緩緩對視。


    他半勾唇角,不鹹不淡的笑。


    “我隻維護事實。”


    說著,他轉向老楊,“五班班內事務,我就不插手了。”


    徑自起身。


    老楊連連點頭,走著送了周池妄幾步,直到把人送出辦公室,這才轉過頭來,瞪著眼睛,把兩份申請書摔在李春雨麵前。


    “丟人嗎?”


    “真丟人啊李春雨,你不光光偽造證明,還冒用宋輕沉的名義寫申請書。”


    李春雨到了此刻還想嘴硬,“我為什麽要……”


    老楊拿著筆,在兩份申請書上劃了一下,各圈出來一個“家”字,“你看看,這是不是你寫的。”


    李春雨定睛看去,這才發現,她寫字容易筆誤,一個“家”字,很容易多寫一筆,如今兩份申請書上都出現了同樣的筆誤,不難認出是一個人的筆跡。


    李春雨這次低下頭。


    老楊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複情緒後,對李春雨說,”周同學的話你也聽見了,偽造證明是沒有辦法拿到助學金的,所以,今年隻能取消你評定助學金的資格了。”


    “至於冒用別人名義寫申請書的事,我希望你能向宋輕沉道歉。”


    李春雨驀然抬頭,憤恨的咬住下唇,瞪著宋輕沉,不情不願的開口,“對不起,你們滿意了。”


    說著,跑離開老楊辦公室,砰的一下帶上了門。


    老楊又歎了一口氣。


    從頭到尾,宋輕沉始終站在旁邊不多說話,見到老楊揉著太陽穴,這才開口,“楊老師,要是沒有我、我的事情的話,我也先走了,您先休息吧。”


    話音剛落,又被老楊叫住。


    “宋輕沉,”她聽見老楊問,“為什麽不寫申請書。”


    宋輕沉稍稍低頭。


    “按照你家的情況,其實你完全符合貧困認定的條件,才加上你上次考試特別好,我已經給你爭取最高檔助學金了。”


    過了十幾秒,老楊才聽見宋輕沉猶豫的開口。


    “楊老師,我知道您是好意,”她低著頭,小聲說,“但、但是我爸說。”


    “我們家並不貧困,甚至,比許多人家條件都好。”


    “他的工作本、本身就是照顧的,他說沒必要再,再多拿一份錢。”


    老楊深深的歎氣。


    “就算是你不要,也總會給別人,或許別人家的條件跟你家沒什麽區別,甚至比你家更好。”


    宋輕沉聞言,沉默片刻,卻還是堅定的回,“對不起。”


    “父親不同意,我拿到這筆錢,也會,良心不安。”


    老楊最終還是什麽話都沒有多說。


    她說,“你回去上課吧。”


    宋輕沉點了點頭,離開老楊辦公室。


    走到教室時,上課鈴還沒響,女生啜泣的聲音快要蓋過課間的吵鬧聲。


    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隻見剛剛還一同出現在老楊辦公室的人趴在課桌上,肩膀顫抖,各科書目和練習冊被零散的推倒在桌麵上、地麵上,擋住宋輕沉的路。


    李春雨在哭。


    蔣喬坐在她身邊,手指有一下沒有一下的拍著她的背脊安慰,“沒關係,這一次不行,還有下一次。”


    這不關她的事,宋輕沉看也不看,悶頭往前,經過蔣喬身邊時,聽見她溫和的喚她的名字。


    “宋輕沉。”


    宋輕沉這才轉頭。


    “你們在老楊辦公室的事情,李春雨都告訴我了。”


    她一邊手底下安慰著李春雨,一邊解釋,“不過我覺得她也不是真的有惡意,隻是覺得助學金該有你一部分,所以自作主張的替你填了申請表。”


    “我替她向你說聲對不起。”


    話音剛落,剛還趴在手臂中哭泣的李春雨忽而抬起頭來,眼眶紅著,睫扉上,一串晶瑩的淚珠搖搖欲墜。


    她瞪著宋輕沉,聲音尖銳失控。


    “我被取消助學金資格了,這下你滿意了吧!”


    “我向你道歉還不行,你還要讓全世界都向你道歉才可以嗎?!”


    宋輕沉腳步驟停。


    她抓緊自己的校服衣擺。


    睽睽目光在此刻變成審視的尖刃,從四麵八方對準她,將她架上量刑台,他們不需要她辯白,他們隻想先入為主的發泄憐憫。


    先示弱者站在道德至高地。


    宋輕沉緩慢反問,“李春雨。”


    “是我,讓你以我名義交申請書的?”


    “還是我,讓你偽造貧困證明的?”


    李春雨驚怔住,抬起頭來,看向宋輕沉。


    她麵色平靜,絲毫沒有為此事產生什麽困擾,目光堅定,聲音不大,卻鏗鏘有力,問的她說不出來話,麵色漲紅。


    宋輕沉並不想聽見她的答案。


    她往徑自往前走,踏著眾人或是好奇、或是指責的目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掃了一眼課表,抽出來下節課需要用的書,默默的看起來。


    全程再無任何回應。


    李春雨轉過身去,瞪著哭到一半的眼珠,對宋輕沉狠狠咬牙。


    “你別得意,我早晚有一天……”


    話音未落,被身邊的蔣喬捂住唇角。


    助學金申請兩天報名,兩天審核,到了周五這天,楊老師熱情洋溢的來班裏宣布,她為班內爭取的最高助學金通過了。


    “這一點,你們要感謝宋輕沉。”


    “上一次月考她考的太好,讓學校破天荒的同意讓給咱們班一個名額。”


    助學金名額是整個年級一同瓜分,分到每個班的則少之又少,尤其最高檔,往往會優先重點班成績好的學生。


    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規定。


    老楊笑著開口,“我根據大家的平常表現,參考證明材料和各科老師們的意見,最終決定把這個名額給咱們班崔冬穎同學。”


    班裏響起來稀稀拉拉的鼓掌聲。


    坐在的前排的班長大概也沒有想到能天降名額,驚訝的抬起頭來,想說什麽,又聽見老楊在講台上解釋。


    “崔冬穎同學是咱們班班長,平時兢兢業業,而且這一次月考也取得了班內第三的好成績,再加上家裏著實困難,相信這次名額給了她,大家都沒有意見。”


    有人在後排喊,“沒有意見!”


    崔冬穎羞澀的低下頭去。


    “另外,需要交下學期與暑假補課的試卷費,一共132元,先由各個小組的組長收,最後由班長統一交給我。”


    前麵還一片熱情,後麵又被澆了一盆涼水,各個叫苦不迭。


    “不是吧,我們還要做多少試卷啊?”


    老楊一記眼光甩過去,“能考上理想的大學,讓你們做多少卷子都值得。”


    “好好努力吧,馬上就要高三,就剩下最後一年了。”


    “人生能有幾個一年,能讓你們這樣全力以赴的努力?”


    班內一片沉默。


    很快,有人在下麵問。


    “老楊,昨天晚上睡不著覺背了多少雞湯書啊?”


    “你懂什麽,老楊這是在展示她天賦異稟的背功呢,學著點,難怪你考不進年級前三。”


    很快,單口嗆聲變成了眾人互懟。


    “說的你能考進去一樣。”


    “我不能,但是咱們班宋輕沉能啊,還用給咱們班換助學金名額,牛逼不?”


    老楊聞言,揉著自己的額頭,瞪圓眼睛,“說相聲出去說!”


    幾個男生耍賴一般的下麵扮鬼臉,被老楊當眾批評為“幼稚鬼行為”。


    宋輕沉聞言抬起頭來,見沒有她的事,又低下頭去,開始查一個剛剛遇見的生詞意思。


    試卷費收的很快,上午說完,下午就開始交錢。


    宋輕沉不是班長那組的,她跟應明岑是一組。


    應明岑下午課間著急去校園廣播站對一個稿子,於是把132元現金托付給了宋輕沉。


    “我的全部身家可全部都在你這裏了,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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