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嶸冷宮。


    侍候的宮人們一邊掃地,一邊裹緊身上的衣裳。


    其中有一個太監忍不住搓了搓手,氣得一把將簸箕狠狠扔在地上。


    “可惡,同樣都是侍候主子的命,憑什麽有些就能去到各宮貴人身邊,而我們呢,卻要守在這裏,守著裏頭那個永無出頭之日的廢物!再這樣下去,豈非要在這裏陪著他熬上一輩子?!”


    他的一番話,激得周遭一圈人皆起了怨懟之心,他們全都氣得罷了手中的活,連連附和。


    這時,宮門外有人輕叩出聲。


    “打擾了,我是文月公主身邊的貼身宮女卿卿,奉公主之命,送些東西過來,煩請諸位開個門。”


    眾人一聽,麵麵相覷,方才為首起怨言的太監壯了壯膽,上前幾步,將厚重的宮門打開了一條狹小的縫隙。


    “你……真是公主身邊的人?”


    卿卿透過一條門縫看到一張獐頭鼠目的臉,麵無表情點點頭,將手中的一應物什往前遞了遞。


    “是的,公公難道不信嗎?”


    太監看到托盤上確實雕刻著公主才能用的紋樣,但仍然不敢將門打開。


    “這……你可知,裏頭囚著何人?”


    卿卿皺起眉頭:“公公快些接著吧,我知不知曉有何幹係?既然我是奉公主之命辦事,隻要公主心中知曉就好,難道我們這些做奴婢的,還敢揣測主子的心意?”


    此話一出,太監終於怯怯打開宮門,接過卿卿手中的東西。


    “原來是卿卿姑娘,恕奴婢剛剛眼拙,口不擇言了,既然是公主送來的東西,奴婢們哪有拒之門外的道理。不過……”


    太監想了想,“奴婢還是忍不住要多嘴一句,就連聖上都罷手不管冷宮裏囚著的人,文月公主善心不假,可這麽多年了,如今才來……這是何必呢?倘若一個不慎,叫他人知曉,惹上流言蜚語或是其他的,實在是……”


    “哼!”


    卿卿不屑地瞪了他一眼,“既知自己多嘴,就該管好自己的多嘴多舌,公主心中自有數,你再胡說八道,我就代公主行事,剮了你沒用的舌頭!”


    太監頓時嚇得在門後跪下,將托盤高舉過頭頂,他身後跟著的一應宮人也連忙跪倒一片。


    “卿卿姑娘饒命,隻當奴婢從未多言!”


    卿卿扯了扯自己的袖口,挺直腰板,“總之,公主叫我辦的事,我這個做奴婢的是辦好了,我隻希望,你們這些同樣做奴婢的,也能好好辦妥該做的。”


    說完,卿卿抬腳就走,連冷宮的門檻都沒有踏足就離去。


    太監身後的兩個宮女連忙起身,將冷宮大門再次緊閉。


    所有人這才敢緩緩起身喘口氣,太監見卿卿遠去,氣得將手中托盤狠狠摔在地上。


    “我呸!不過一個同樣不得聖寵的什勞子公主,連正式的封號都沒有,竟敢隨意染指冷宮的事,還跑來這裏擺什麽花架子,簡直閑著找死!也不去打聽打聽冷宮裏關著的人,是她想管就能管的?若真是親情可貴,等到今時今日才來送這些東西管什麽用?虛情假意,還作踐老子,我……我……”


    那太監不解氣,又狠狠踩了裴文月送來的東西,末了,在那些東西上頭狠狠啐了一口。


    “我可去你的吧!”這下子,卿卿算是白跑了一趟,裴文月的一番心意也被糟蹋了。


    冷宮常年無人問津,時間久了,以這個太監為首的一應宮人反而圈地為主,大門緊閉後的天地,皆他們全權做主。


    太監如此作踐送來冷宮的東西已不是第一回,身後跟著的宮人似乎早已習以為常,全都低頭沉默,無一人置喙。


    他正叉著腰喘氣時,身後的殿門被緩緩自裏推開,一個少年沉沉出聲。


    “誰是文月公主?”


    太監聞言,白了一眼嗤笑一聲,這才不急不慌轉過身。


    映入一眾宮人眼裏的是一個站在殿門口的正是從影嬤嬤口中那位,被承帝囚在冷宮裏,多年以來不管不顧的所謂皇子。


    即使身上衣衫襤褸,不似旁的皇嗣貴氣環身,也依舊擋不住裴懐周遭氣質。


    裴懐的生母能一夜承寵,自然不會醜若無鹽,承帝的容顏更不用多言。


    生身父母的結合,叫一個棄子即使常居冷宮,隻要稍稍現身,依舊引人注目。


    裴懐有一副很好的皮相,但少年歲月大好,卻因多年的境遇而比他人多了幾分不可得的沉穩,仔細看,眉間隱隱纏繞陰鬱,雙眸深藏厲色,薄唇緊抿,眼中毫無生意。


    掌宮太監雙手環繞交叉,囂張地走上前幾步。


    “一個永無出頭之日的廢物,管那麽多幹什麽,和你有什麽關係?你說,若非你這一身血能證明你是皇室中人,除此之外,你和我們這些侍候人的有多大區別?”


    這些冷嘲熱諷的話,裴懐自小聽到大,他承認這個太監說得有幾分道理,若非從前有人曾告訴過他,自己是承帝的血脈,以他從前至今經曆的,他真會以為自己和這些宮人沒什麽兩樣。


    他壓了壓心頭翻湧的思緒,“我方才在裏頭似乎聽到,那個文月公主好像給我送東西來了,怎麽與我無關?”


    裴懐剛說完,就瞥到散落一地的貴重物品,一應樣式珍貴無比,比之自己從小到大用的,簡直是天壤之別。


    他看了一眼,注意到這些上頭塵埃沾染,恐怕是不能用了。


    裴懐雙手背後,努力走出幾步氣勢,直接無視太監和圍著的宮人,來到那些東西麵前。


    隻見他緩緩蹲下,伸手想去摸。


    物什華麗,似乎無息間刺了他的指尖一般,叫他想觸卻心有幾分猶豫。


    修長指尖抖了抖,裴懐喉頭微微滾動,堪堪足夠遮擋手背的衣料因伸長的手而滑落,露出上頭附著的凍瘡。


    裴懐摸到了,那些東西,無論是衣裳還是家用,都觸感很好,尤其是蔽體的衣服,摸起來很舒服,如果叫人穿在身上,一定能熬過冷宮裏每一個無聲痛心的寒冬。


    然而他還沒觸碰多久,後背就被那太監狠踹一腳,裴懐頓時悶哼出聲,收回了手。


    他沒有回頭和出聲的機會,因為那些宮人熟門熟路地相繼對他拳打腳踢,叫他頃刻間就被打趴在地上,隻能雙眸遙看近在咫尺的華麗物什,盡力遮掩欺淩以求自保。


    太監率人如往常一般對裴懐又打又罵。


    “你這個沒用的賤種,自己沒本事被遺棄在冷宮,叫我等跟著你日日受苦,你竟還敢擺臭架子。


    怎麽,你真以為自己是什麽高貴的皇子嗎?別忘了,你不過隻是聖上一時興起,一夜雨露的棄子。


    我看啊,你和你那個早死的母親一樣,都天生卑賤!


    文月公主定是不知從哪裏聽到了你的事,送些東西來可憐你這個廢物罷了,真當自己是主子了?!”


    一番羞辱的話語如利刃鋪天蓋地砸在裴懐心裏,比身上承受的擊打還要叫他痛徹心扉。


    裴懐狠狠閉上雙眼,良久,嘴裏逼出一句話。


    “若我不死……”


    太監耳朵靈,聽到了他的話,於是喘息著停下打罵,抓著裴懐的領口,靠近他質問:“你當如何?!”


    裴懐看著他額頭逼出的一片汗珠,冷笑連連,吐出的話語輕飄飄如雲彩拂過,砸進在場一應宮人的耳中。


    “我會要了你們所有人的命,讓你們死了都不敢去閻王麵前告我的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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