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這一句,就氣得黎晚歌的喉頭忽而一哽,竟自她的嘴角處緩緩流出一點鮮血。


    承帝見狀,頭皮發麻,後知後覺他說得似乎太過分了,連忙去擁住她。


    “晚歌?!”


    黎晚歌雙眼通紅,含著鮮血口齒不清,但她死死揪住承帝的衣領,怒目圓瞪。


    她張了張口,最終還是兩眼一翻,昏厥了過去。


    王不歇守在外頭都有些犯困了,就聽到裏頭承帝焦急的聲音。


    “不歇,快去喊人!”


    王不歇連忙推開房門,就見一尊潔白的觀音菩薩像下,黎晚歌一身素衣,口吐鮮血暈在承帝懷中。


    他懵了,仿佛回到多年前黎晚歌和承帝決絕那一夜,也是這般狼狽棘手。


    王不歇忙不迭去喚寺院守醫,不多時,一個大夫被他拎著,跌跌撞撞地來到了承帝的麵前。


    承帝已把黎晚歌打橫抱在床上平躺,並為她擦去嘴角血漬。


    守醫見是承帝親臨,又看此番情景。


    妃子暈厥、帝皇臉色陰沉,他嚇得不知所措,連把脈時的指尖都顫了顫。


    “好好把脈,若是出了差錯,朕唯你是問!”


    承帝發火,見到這大夫哆嗦著的樣子就心煩。


    守醫深吸好幾口氣,才平穩心緒。


    “是是是,微臣一定竭心盡力,好好診治錦妃娘娘。”


    不多時,守醫隔著一方絲帕為黎晚歌把了脈,而後才跪著回話承帝。


    “回稟陛下,娘娘一時氣急攻心,這才嘔了血,待微臣為娘娘施針,再給娘娘開幾貼藥熬了吃,就沒事了。”


    承帝朝他急急揮手,“那你還不快來下針?”


    “微臣遵旨。”


    說完,守醫打開自己的藥箱,承帝自覺站起來為他騰位置。


    守醫為黎晚歌施針下藥時,承帝就站在一旁看著。


    當看到黎晚歌臉色蒼白,眼尾還有未拭去的淚痕時,他忽而想起當年她在東宮台階下跪著的那一夜。


    那時電閃雷鳴,瓢潑大雨,她也是這樣又氣又鬧,哭得肝腸寸斷,哭他無情,哭自己稚子無辜。


    承帝隻覺得筋疲力盡,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事到如今,早已經說不出彼此之間,到底是誰先行差踏錯了。


    他還要怎麽做?


    高高在上的帝皇,此刻卻滿麵愁容走到門口。


    當看到在門外候著的王不歇時,他抬頭望著湛藍的天空。


    “不歇,朕麵對多少困難,總是有法子應對。可今日,朕真是無計可施了。對她,朕好像總是錯……”


    王不歇見他深深執念,垂眸頓了頓,才堪堪開口:


    “陛下,您若信得過奴婢,不若讓奴婢試試,看看能不能勸解娘娘?”


    承帝聞言,瞥了他一眼,而後頗為無奈地說:


    “你跟了我多年,事事忠心,朕怎會不信你?也罷,反正她肯定怎樣都聽不進去朕的話,別等會醒了又氣得嘔血,你若有能耐,幫朕說說話也是好的。”


    說完,承帝抬腳落寞地離去。


    “朕也好久沒去看過佛寺住持了。”


    王不歇在他身後彎了彎腰。


    “奴婢遵旨。”


    待承帝離去,黎晚歌很快就悠悠醒來。


    她一睜開眼,就看到王不歇微笑著站在床榻前,一臉畢恭畢敬。


    “娘娘,您醒了?”


    守醫自知不能摻和皇室中事,早已自覺退下。


    滿屋就剩王不歇和黎晚歌兩個人。


    黎晚歌撐著自己的身子慢慢坐起來,而後靠在軟枕上,虛弱地說:


    “他呢?”


    “見娘娘惱怒傷了身子,陛下就先去了住持那邊敘敘舊。”


    聽王不歇這樣說,黎晚歌冷哼一聲,不屑道:


    “他是不是也知道自己剛剛說了什麽喪心病狂的話,所以心虛不敢來見我,這才打算派你來勸我吧?”


    黎晚歌咳嗽一聲,卻眉心凝重。


    “你告訴裴宗承,他這輩子就不用癡心妄想了!我的孩子就隻有文月和書兒兩個,旁人休想占了我孩兒的位子,享他的福氣!”


    王不歇靜靜聽她說完,這才緩緩開口。


    “多年不見,娘娘的脾氣還是如舊。”


    聽到王不歇這樣說,黎晚歌一時有些語塞,沉默不語。


    王不歇就知道,黎晚歌口硬心軟,吃的是徐徐圖之這一套。


    可惜承帝桀驁,從來不肯放低身段,不然事情也不會鬧到今日這個地步。


    “娘娘,奴婢想和您聊聊天,可以嗎?”


    見王不歇這樣說,黎晚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到底她和承帝才有最主要的矛盾,王不歇從始至終一直盡力照拂她。


    當年他頂著大不韙也願意間接告訴她真相,又未曾對她落井下石過。


    黎晚歌想,自己沒必要因著承帝,就對王不歇態度不善。


    於是,黎晚歌僵硬地點點頭。


    “你想對我說什麽?”


    王不歇親近地拉了一把椅子,慢悠悠地坐在床榻前。


    “奴婢是想,和娘娘聊聊那個剛被迎回來的皇子。娘娘就不感興趣嗎?是什麽樣的人,陛下竟要來求娘娘給他一個體麵?”


    聽到王不歇的話,黎晚歌也有些好奇。


    “好,你說說,我倒是想聽聽,是哪個女人養的貨色,蠱惑了裴宗承,要來霸占我書兒的位置!”


    王不歇卻話鋒一轉,說:


    “他名喚裴懐,其實和枕書皇子一樣,也是個很可憐的孩子呢。”


    若換成尋常奴婢,敢一連說兩個皇子可憐,簡直是大不敬之罪。


    可這個奴婢是王不歇,那就反而顯出幾分真心了。


    他常伴帝側,身份不同,也最知規矩與忌諱。


    連他都這麽說,足見不假。


    黎晚歌直勾勾盯著王不歇,像個認真聽故事的人。


    王不歇聲音溫潤,隨著他徐徐道來,裴懐淒楚的前半生如一副畫卷,卷上種種磋磨苦痛,皆展開在黎晚歌眼前,曆曆在目。


    “此子生母為婢,於先皇後某年祭祀受帝寵,陛下喝醉了,清醒後對皇後有愧,所以對此女不管不顧。一朝有孕,於冷宮產子,子誕於太子生辰,帝視不祥,從此常困冷宮。”


    王不歇對著聽得發愣的黎晚歌微微一笑。


    “娘娘可知那女子為何會被寵幸?此事隻怕除了陛下,隻有奴婢知道了。她當日送衣物經過宮廷甬道時,正撞上醉酒傷懷的陛下,陛下那一夜滿心思念皇後,那女子見帝顏,福身行禮,明眸皓齒間一聲陛下,聲音婉轉動人。”


    黎晚歌忽然頭皮發麻,心中有不好的預感驟然升起。


    王不歇替她解謎,說:


    “聲音悅耳,像極了皇後的聲音,那一聲陛下,叫酒醉的帝皇以為芳魂回還。”


    黎晚歌呼吸急促起來。


    “又是因為像皇後?他……他……荒唐!”


    她氣得不知道罵什麽,想到自己的遭遇,狠狠捶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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