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難掩失望之色,無奈地翻開下一頁,自己轉了話題。


    “不歇啊,到時候你記得再跑一趟,將庫中上好的川貝枇杷露送去蘇家。”


    蘇元明忠心,在這三日裏更是時常跑來過問,承帝心下忍不住寬慰。


    “有蘇家在,濟光縱然現在驕縱,想來開春成了親也能開竅些。”


    他像是自欺欺人,又似在掩耳盜鈴般,總之眼下已把太子裴濟光的拙劣表現遺忘得一幹二淨。


    一雙眼眸裏仍舊升起光芒,裏頭盛滿了對太子裴濟光的期望和希冀。


    與其說是對太子裴濟光過於期待,不如說是承帝對先皇後孟令瑛留下的這個唯一的孩子仍舊不忍心。


    他不忍心苛責,亦如當初太子害死裴枕書,他仍舊不肯把一點點懷疑放到這人身上一樣。


    王不歇知道,承帝不會去傷害太子,他不容許自己與先皇後的感情存在任何汙點。


    所以太子多過分,他隻要還能兜著,就都會原諒,並且不斷給太子找數不完的借口和退路。


    “哦對了。”


    承帝收回滿目柔情,轉而麵上帶著一絲冷色。


    “至於這幾日,幾個朝中不安分的你幫朕留意著,若還敢有任何不該有的心思,就別怪朕將他們連根拔起!這偌大江山以後是要交到濟光手中的,朕決不能留著這些個蛀蟲小人,叫朕與皇後的兒子日後頭疼。”


    說完,承帝銳利眸光看向半空中,叫人忍不住汗流浹背。


    王不歇點點頭。


    “陛下放心,奴婢定將這些事都辦得妥帖。”


    承帝聽後,把手中收集到的消息放在一旁,微微側了側身子。


    “不歇辦事,朕一向是放心的。對了,既然她要求裴懐去一趟,你便著手安排吧。此事不宜再拖,不然宮中耳目眾多,朝暉殿進進出出的,別等會走漏了消息。”


    承帝閉眸假寐,說:


    “在裴懐堂堂正正出現之前,朕不希望有任何紕漏存在。”


    王不歇拱手,彎腰道:


    “奴婢這就下去,告知皇子。”


    承帝看似真的累了,他朝王不歇擺了擺手,不再說話,靠著軟榻上的枕頭淺淺睡去。


    他做了個夢,夢裏皇後還在,他與發妻攜手並肩,看著乖巧的裴濟光在兩人麵前一會讀書,一會習武,夫妻二人對視一笑,氣氛繾綣,恬靜美好。


    盡管歲月帶走了皇後年輕時幾分秀美,但她眉心的一抹朱砂仍然奪目耀眼,亦如他對她的情意,無論多少年都不會更改。


    皇後孟令瑛笑道:


    【夫君別怕,不管發生什麽事,阿瑛始終在你身邊。】


    現實中,承帝緊閉的雙眼不安地抖動著,嘴角卻漸漸揚起笑意。


    湊近看,可觀其眼尾攜了點點淚光。


    呢喃夢語間,帝皇孤獨歇在殿內,隻偶爾聞聽幾句似水般的話。


    “阿瑛,別走,永遠陪著我和濟光……”


    王不歇斂下眸光,不發一語,悄悄退出殿外,體貼地輕輕關上朝暉殿的門。


    *


    承帝對外稱病的幾日裏,裴懐命王元弋避開人前,去找幾卷書來給他讀。


    三日下來,裴懐都挑燈夜讀。


    他和旁人起點不同,本就不得已耽擱了數年,現在既然能走出冷宮,自然要抓緊時間勤能補拙。


    王元弋跟在王不歇身邊好幾年,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不懂規矩的小小宮人。


    王不歇隨侍帝皇,讀了很多書,王元弋耳濡目染,肚子裏也是有些墨水的,他甚至比裴懐強多了。


    自裴懐第一夜裏皺著眉頭磕磕絆絆看書時,王元弋就在他耳邊提議道:


    “主子,您若想多識得一些字,不如讓奴婢先在旁邊念給您聽,您稍後再自個兒看一遍,這樣記得又快又牢,您覺著如何?”


    裴懐狐疑地看著他,“你識得多少字?”


    王元弋瞥了一眼他手邊的幾卷書,老實回答道:


    “這些奴婢幫著念是絕對沒問題的。”


    裴懐說:


    “看來你跟在王不歇身邊,到底是和別的宮人不同。”


    “幹爹他隨侍帝側,懂得很多,自收下奴婢後,也要求奴婢不能一竅不通。奴婢從前哪裏有讀書的機會,這都要多虧了幹爹舍得在奴婢身上下功夫。”


    裴懐信得過王不歇的底子,王元弋是唯一能喊他一聲幹爹的人,既然敢在裴懐麵前這樣擔保,那裴懐也不介意信他的話。


    反正他大字不識幾個,可謂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裴懐想了想,又繼續問王元弋:


    “我要不要寫下來?”


    王元弋連忙搖搖頭,“主子,這學著寫下個囫圇大概容易,可最難得的是要把字寫得好,所以這事不能急,等日後您尋著了個好的師傅,教您一些基本功,到時候再下筆也不遲。”


    “為何?”


    裴懐有些不解。


    王元弋回答他:


    “因為奴婢曾聽幹爹說過,人寫字如果一開始寫得不好看,最容易定下來,往後就算再尋著好的師傅來糾正,也很難。縱使糾正,也需下一番苦功,與其如此,不如一開始就把字往好了練。所以最忌諱自己一竅不通就胡亂模仿。”


    他繼續舉例說:


    “就像吃飯拿筷子這件事,有些人一開始就給教著怎麽正確拿捏,日後吃飯時自然裏裏外外都襯得有禮有節,這都是一個道理的。”


    裴懐略微思索了一陣,“你說得對,那其餘宮裏的也是這樣?”


    “是的。”


    王元弋說:


    “陛下的書法極好,太子殿下方能拿筆就是他親自教著的,其餘宮裏的皇子公主亦是如此,曉得提筆時,陛下也會派專人教管。”


    所以滿朝無人不曉,縱然太子狂悖驕橫,但他因得承帝親傳,手下一筆好字無人敢駁。


    裴懐聽到太子裴濟光的書法是承帝親自教著的,眸光不著痕跡地暗了暗,滿心思緒隱於搖曳的燭火下。


    “那就先照你的意思辦,往後我若哪裏不懂,你就先站在一旁讀一遍給我聽,我稍後再自己細細認讀幾遍。”


    王元弋方才話裏話外都是一遍,而到了裴懐自己的嘴裏就得多讀幾遍,足見他向學心堅。


    三日功夫裏,裴懐雖基礎落後,但有王元弋從旁協助,加上他天賦絕佳,又勤勉好學,可謂是成效飛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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