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皖麵色發紅,心事重重,一心想著自己與那狂悖無禮的東宮太子,是否真的有待來日。


    她下階梯時步履匆匆,衣裙繁漫,少女又心不在焉,一個不慎,在下到最後幾步時猛地足下一歪。


    蘇皖驚呼一聲,隻覺痛楚連連,額間立時發了一些汗。


    墨音嚇得連忙去扶住她,就見蘇皖難受地說:


    “墨音,嘶……我的腳,我腳扭了……”


    墨音一聽,頓時嚇得淚花都冒了。


    在不遠處陰霾下,一輛富麗堂皇的馬車停在那裏靜悄悄的。


    內裏,王元弋問著撩起車簾癡癡的裴懐。


    “主子,咱不趕快回宮,等會宮門可要下鑰了。”


    裴懐與黎氏道別後,剛上了馬車不久,就聞聽不遠處一道嬌呼。


    他不經意間撩起簾子往外探看,結果蘇皖的身影就這麽直直撞進他眼底。


    縱然她麵上佩紗,他也不會認錯有關她的一切。


    裴懐瞬間不敢置信,竟會在此見到她,呼吸都忍不住急促幾分。


    就在他發愣,王元弋在一旁催促時,蘇皖蹙眉站不穩的模樣讓他回神。


    離得遠了,他聽不清她發生了什麽事,但見她踉蹌著,忽然停下來,還需要婢女攙扶。


    他心下一緊,擔心起來,暗道莫非是……


    裴懐沒有經過任何思考,直接就下了馬車。


    但在出了馬車那一瞬,他又猶豫了。


    他眼下還什麽都不是,今日事又實在牽扯過多,他若就這樣貿然出現在她眼前,實在不妥。


    可叫裴懐放任蘇皖不管,就這樣眼睜睜地離去,他今夜定是要睡不著的。


    王元弋探出腦袋,問道:


    “主子,您這是……?”


    裴懐卻把他按了回去,“不許出來,也不許偷看,我有事,去去就來。”


    王元弋‘哦’了一聲,乖乖照做,躲在馬車裏。


    裴懐踱步思索著,卻聽蘇皖那邊,她更加痛呼連連。


    於是,他不再多想,直接小跑過去。


    一邊跑,他一邊低頭看自己。


    嗯,今天穿得不錯,鵝黃色的衣衫,低調體麵,卻也不會暴露他的身份。


    若不說是皇子,隻看衣服的紋路與做工,也並不會就以為是皇室中人,說是哪個世家公子也行。


    思慮周全,他更是足下生風,快步趕到心心念念的女子麵前。


    驟然要以真麵容和她相處,裴懐的心緊張得突突直跳。


    蘇皖和墨音都犯了難。


    皇家佛寺前,她一個世家貴女,也沒有因為崴了腳就堂而皇之坐在地上的規矩。


    可一直這樣勉強站著,哪裏能成?


    蘇皖都疼得鬢角冒汗了,墨音一個沒怎麽幹過粗活的小婢子,更是沒法背著蘇皖走。


    蘇家是外臣,縱然得了聖恩可來廣靈寺祈願,但府中卻也不可僭越,隻得停在下頭靜默等候。


    蘇府的一幹小廝婆子身份卑微,是不得像墨音一樣陪著蘇皖來到廣靈寺前的,故而全都是一起待在馬車旁。


    墨音最多隻能攙扶撐著蘇皖,眼下主仆二人眼見夕陽餘暉,更是慌張不已。


    廣靈寺台階漫長,以蘇皖現下這狀況,要再走回去請求住持幫忙,更是不可能的事。


    就在二人犯了難,焦急連連時,聞見一個鵝黃色的俊秀少年快步跑到她們麵前。


    突來外男,墨音扶著蘇皖沒辦法擋到她麵前,卻也下意識立刻斂著神色,空出一隻手臂攔在蘇皖身前。


    裴懐停在蘇皖麵前,見蘇皖小臉蒼白,心尖更是微疼。


    他努力平息靜氣,整理了衣裳,這才對著主仆二人說:


    “我……我見小姐似有難事,在下正巧有事路過此地,趕回家中路遇小姐,若有需要幫手的,還請小姐切莫客氣。雖萍水相逢,但眼下天色漸晚,為保小姐安危,四下無人,可暫且相信在下。”


    裴懐見蘇皖露出的一雙眼眸仍有疑色,一瞬間慌了神,手心都出了汗。


    他連忙躬身拱手,不再直視她們。


    “在下並非孟浪狂徒,若是不信,那邊就是我家的馬車,小姐可瞧瞧的。”


    蘇皖這才抬眼瞧去,依稀可望不遠處停著一輛看起來並非尋常人家用得起的馬車,於是狐疑地又和墨音打了個眼色。


    墨音意會,於是問裴懐:


    “你是何故家子?”


    裴懐更端著禮數,腰身屈了幾分。


    “家中隻是區區商賈之家,掙得一些體麵營生,不值一提。這裏是皇家佛寺,乃為家中庶子,我奉父令出門看顧族中生意,歸家途中瞧著小姐似有難事,這才大膽停在寺前。”


    蘇皖想起,秦嶸確實有規定,經商者沒有資格靠近似廣靈寺這樣的皇家重地。


    他禮數周全,衣料做工不凡,似乎並非什麽無禮無名之輩。


    且他肯為了萍水相逢之人冒大不韙停在廣靈寺前,好似人品也還算過得去?


    裴懐見蘇皖遲遲未開口,深怕她強撐著疼痛,於是想了想,連忙拽扯衣袖,把兩手都乖乖縮在袖中。


    “在下的手隔著衣裳,保證絕對不觸碰到小姐一分一毫,且今日之事,在下絕不會往外多說一句話,小姐大可放心。”


    說完,裴懐略微抬眸,當一雙焦急又充斥真誠的眼睛露出,與蘇皖四目相對時,蘇皖忍不住微微一滯,忽而覺得無比熟悉。


    曾經,她也看過這樣一雙幹淨的雙眼。


    那是阿懷的眼睛。


    蘇皖隨即否定了這個想法。


    阿懷還在冷宮裏呢,怎麽可能搖身一變成為一個富家公子,出現在這裏?


    但因為這樣一雙同樣澄亮的眼睛,蘇皖忽而就軟了態度。


    她定了定心神,這才對著墨音開口道:


    “天色漸晚,我們不快些趕回去是不行的,既是天垂憐,叫這個好心的公子路過幫手,也就不要再拿喬了。墨音,你先去下頭尋婆子們上來幫忙,我……”


    說到一半,她再度看向裴懐,與他一雙眼眸相對。


    “我相信這位公子。”


    隻一句話,裴懐就覺心房似天鼓樓那夜般,勃然悸動。


    他終於直起腰身,認真回望蘇皖。


    想了想,他轉身蹲在蘇皖麵前,亮出一個後背給她。


    “小姐別怕,在下定護你周全。”


    墨音看著蘇皖篤定的態度,終於鬆了口,扶著蘇皖慢慢放在裴懐的背上。


    “我家小姐乃是貴家嫡女,不是你一個商賈庶子冒犯得起的,你若信口開河,叫我家小姐有何閃失,你自己且掂量掂量!”


    墨音冷聲威脅著裴懐,裴懐點點頭,靜默不回話。


    “小姐,您別怕,墨音一定很快就回來!”


    說完,墨音看了裴懐和蘇皖一眼,隨即快步走下山去。


    而等到隻剩裴懐和蘇皖兩人時,周遭都顯得安逸。


    裴懐能感受到蘇皖柔軟的身軀就這樣緊緊地貼著自己的後背,也能感受到她輕微的氣息吹拂過他的耳廓。


    吐氣芳香,縱隔麵紗,仍無法忽視。


    裴懐忽然就憶起了,這是熟悉的梔子花香。


    今年的梔子花還未綻放,但像蘇府這樣的人家,去歲定然采買了足量的梔子來製香,足夠蘇皖用到新年的梔子盛開。


    心下動蕩不已,裴懐忙強忍悸動,微微側目。


    “小姐,可好了?”


    蘇皖下巴輕靠在他的肩頭,感覺到他很瘦,隔著衣料似能觸碰皮骨般。


    她心想,商賈庶子,隻怕日子並非那般好過,可能歸家完了還得受罰,但他卻肯出手相助陌路人。


    一瞬間,一顆憫心再起,她柔聲對他說:


    “我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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