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濟光一席紅衣走出蘇皖的寢宮時,見到他的宮人都十分驚訝。


    眾人探尋的眼光中,隻見裴濟光不管不顧,慢慢解開身上的紅輝霞衣。


    當衣裳掉落在地,身上隻剩下一件純白裏衣時,他方覺得身上輕快不少。


    有宮人上前來,“殿下,今夜您怎麽沒在太子妃娘娘那兒……?”


    裴濟光隻是瞥了那人一眼,隨即不屑地嗤笑了一聲。


    “去給本殿拿酒來。”


    “殿下,這……您穿得這樣少,又要飲酒,當心身子。”


    裴濟光卻擺了擺手。


    “你不懂、你們都不懂。”


    他拍了拍心口,“如此孑然一身,本殿方覺得自己沒有被束縛住。那大紅婚衣,誰愛穿,誰就去穿,本殿不要。”


    見裴濟光還沒飲酒,卻好似已經開始說起醉話來,那宮人也不敢再多言,隻好退下去為他取酒。


    反正自那名叫阮眠霜的宮人死後,裴濟光愈發嗜酒如命的習慣,在整座東宮早已人盡皆知。


    隻是眾人未曾想到,竟連今夜與那蘇家來的太子妃的良辰好時,他也不願放過。


    寧願丟下人人驚豔的太子妃,隻獨自一人躲起來喝酒。


    裴濟光哪裏也沒去,一頭鑽進當初他與阮眠霜初識的那間偏殿。


    誰都忘了,他卻永遠記得,就是在這裏,他被雨夜困擾,是阮眠霜尋到他,用歌謠哄他安睡。


    酒壺在手,裴濟光望著寂寥的宮殿,隻有一束皎潔的月光借著窗縫溜進來陪他。


    觸景生情,裴濟光見四周無人,依稀間再無佳人為他吟唱那暖心的童謠,他不自覺哽咽。


    “阮娘,就連你也離我而去了,留我在東宮孤苦無依,你當真是好狠的心呐……”


    他醉蒙蒙間,指尖擱在膝上,自己打著節拍,斷斷續續唱起當初阮眠霜為他唱的那童謠。


    字字悲切,聲聲泣淚。


    良久後,有人醉倒在地,臉上還殘留點點淚意,隻餘一個空了的酒壺在地上滾了又滾。


    ……


    朝暉殿。


    王不歇見殿中有些昏暗,便又燃了幾盞燭火,這才走進內室。


    “陛下,您竟還未安寢嗎?”


    承帝一席正服尚未褪去,神采奕奕。


    “不歇,朕睡不著,一想到濟光終於大事落定,朕便高興啊。”


    王不歇見狀,也不由得喜上眉梢。


    “奴婢還未恭賀陛下呢,如今太子終順利迎娶太子妃,您也可稍稍安心了。”


    承帝會心一笑,“是啊,不止朕高興,皇後也高興得很。”


    此話一出,王不歇微微錯愕,他忙抬眸去瞧,就見承帝對著身旁空無一人的位置,有說有笑。


    “阿瑛,你今日難得精神好,陪著朕操持了一天,你辛苦啦。”


    看著承帝眉宇間少有的柔情,王不歇卻隻覺得毛骨悚然。


    “陛、陛下,您莫要嚇奴婢啊……”


    承帝看向他,“不歇,你這是怎麽了?這是皇後啊,朕的阿瑛,怎就什麽嚇不嚇的。”


    王不歇一雙眼睛瞪得老大,卻始終沒看到所謂的‘皇後’。


    他顫抖著手,指了指承帝身側。


    “陛下,奴婢怎麽什麽也看不見?皇後娘娘不是……不是早已離去了嗎?您、您忘了,當年,她把太子殿下托付給了您……”


    如夢初醒,承帝再定定睜開雙眼,果真身旁空無一人,哪來什麽孟令瑛的溫柔相待?


    他眨了眨眼,隻覺心口狠狠一疼,臉色由一整日以來保持的紅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敗下去,那股不知從何而來且一直支撐身軀的精氣神,瞬間消散頹靡。


    承帝愣了片刻,隨即終於反應過來,終釋懷笑道:


    “不歇,離天亮還有多久?”


    王不歇沒有想到承帝前後變化如此之快,一時間跟不上承帝的轉變,隻脫口而出:


    “還有兩個時辰呢。”


    承帝挑了挑眉,隨即輕輕道:


    “隻剩兩個時辰了嗎?應當足夠了……不歇,替朕磨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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