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有什麽打算?左不過是跟在陛下身邊,他想起我就來看一眼,想不起我就該吃吃,該睡睡。”


    小朱子恨鐵不成鋼:“欸,連良娣,您不知道,這些年陛下也是苦熬過來的,咱們底下的人都看在眼裏。良娣您回來了,陛下眼見著鬆快許多……陛下既帶著少爺和小姐回宮去,早晚要給皇子皇女的名分。等上了玉碟,良娣有兩位小主子傍身,這回進宮,跑不脫一個妃位。宮裏頭可就您一個心尖尖,難道真就衝著一個妃位不成?”


    連翹翹睫羽顫動:“那不是我該盤算的。”


    小朱子哎了一聲:“良娣啊,有些事,您不去要陛下反而多心,陛下心裏有您呢。若真就為了妃位,當初又是何苦來哉?”


    連翹翹闔上眼,瓔珞飄帶纏繞在指間:“我省得,小朱子,多謝你。”


    畫舫在州府碼頭停靠了一個時辰,府衙大小官吏垂手候在岸邊,站得腿都麻了,日頭爬上屋簷,方才聽到一陣悠悠的絲竹聲,甲板降下懸梯,幾個小太監弓著腰,把赤紅織金毯子密密實實鋪上。又聽拂塵破空的嘩啦一聲響,陛下身邊的朱公公吊尖嗓子道:“陛下駕到——”


    眾臣跪地請安,叩首說幾句吉祥話,不多時,就嗅到一陣杜若香。眼前掠過繡有龍紋的玄袍衣擺,緊接著,便瞅見一片元緞滿繡的百花裙擺,逶迤至地。不待眾臣驚訝,又見兩雙小兒虎頭鞋,鞋尖一個綴金鈴,一個鑲東珠,蹦蹦跳跳從眼皮子下跑過。


    知州大人壯著膽子瞧了一眼,隨即倒抽一口涼氣:謔,這不是連寡婦麽?大臣們麵麵相覷,表情都有幾分古怪,心道,難不成陛下年紀輕輕,竟然真好人.妻這一口?


    見雁淩霄把連翹翹抱上車,知州大人的胡子都要翹上天了,連娘子是有大造化的,他舉薦的連娘子,怎麽的也得算“從龍之功”,往後的好處少不了。


    知州大人捋著胡子,正準備跟在禦輦後坐上轎子,就見犀哥兒掀開車簾,圓乎乎的下巴抵在窗邊,興高采烈指向玉湖:“父皇,湖麵上有好多船!”


    一道甜脆的女娃兒聲音響起:“哥!你拿了串糖人,就管陛下叫父皇?他還不是咱們的爹爹呢。”禦輦裏雁淩霄低聲說了句話,車裏安靜片刻,就一疊聲叫起父皇來。


    父皇?!撲通,知州大人腳踝一扭,摔進轎子裏。轎夫們一聲清喝,搖搖晃晃起轎,知州大人捂著襆頭東倒西歪,心裏震驚不已。莫不是,真叫他挖著個寶貝?


    *


    南巡事務繁忙,雁淩霄宴請不斷,時刻調緊弦,見過一批又一批南梁舊臣,去蕪存青後勉強留下大半,再安插上自己人,一派和樂地受朝臣們的賀喜。


    玉湖州府的官吏們都知道,陛下來南方一回,居然帶回一名女子和一雙兒女,說是早年遺落在民間的龍子鳳孫。真假如何尚未可知,但陛下金口於言,旁人也不能說他的不是。


    知州夫人等命婦們求見,連翹翹本想推拒,雁淩霄卻笑了聲,勸她:“早晚要見的,進了京城你還能躲到幾時?”


    連翹翹咬咬牙,盛裝見了玉湖當地的官員內眷,小朱子在一旁跟著提點,命婦們挨個請安,她就提起嘴角,微微頷首,賞賜一番鐲子、如意等物,倒也沒出岔子。


    知州夫人和她丈夫一樣人精,嘴上誇連翹翹的氣度、風姿,眼珠子卻盯著兕子和犀哥兒。夜裏回到府上,對焦急在書房打轉的知州大人點點頭:“男孩兒臉型相似,姑娘確實跟陛下生得一般無二,都說女兒隨父親,此言不錯。”


    知州大人差點昏厥過去,拚命捋著胸口:“天老爺啊,陛下認了這兩個,京裏可不就要亂起來?”但一想到自家未來的官途,知州又熱血沸騰:“先帝庇佑,陛下龍氣庇佑,才不叫皇家血脈流落。”


    知州夫人抿嘴一笑:“老爺糊塗了,京城那幾家鬧起來又如何?送幾個半大小子進宮念書,還真想繼承大位?眼下正主來了,就是陛下不念及跟前這兩個,今後封個親王、公主亦不在話下。瞧瞧陛下對連娘子的態度,她進了宮,再生下一兩個,也不算什麽難事。”


    信箋雪片般飛入京城,早在禦船沿運河入紹京之前,滿朝文武和宗室勳貴們皆知,要變天了。


    朝臣各懷心思,然而這些於重回後宮的連翹翹而言並無大礙。宮外的風刀霜劍自有雁淩霄替她擋著,她要頭疼的隻有兩件事。一是雁淩霄開了玉英殿旁的紫蕪軒給兕子、犀哥兒居住,美名其曰五歲還跟娘親住不合適,紫蕪軒更方便他們去宮學上課。至於二麽……


    連翹翹低頭看向右腳踝上的金鏈,抽一抽嘴角。


    鎖鏈一頭纏住她,另一頭拴在玉英殿的床柱上。蛇紋鏈子纖細又柔軟,並不硌人,隻是她一掙紮,鏈子就束得更緊一分,環扣分毫不差扣住踝骨,隨著姍姍步態,發出清脆的鈴聲。


    第54章 ??貴妃


    “連氏早侍中闈, 淑慎端慧,有柔嘉之質,而今孕育龍裔……堪為貴妃, 授金冊金印, 以彰賢德之範,欽此。”


    敬公公合上聖旨, 笑眯了眼睛,躬身交給連翹翹:“貴妃娘娘,恭喜了。”


    連翹翹一襲鴉青禕衣、豔紅羅裙, 頭戴雁淩霄當年送給她的水晶花冠,雙手高舉接過聖旨。繡有翠翟的禕衣多達九重,她身形纖巧,如同紅雲堆裏探出頭的雲雀, 腰上的繡金寬帶緊縛, 幾乎喘不過氣。


    “謝陛下隆恩。”連翹翹深深叩首,在紅藥攙扶下站起身, “多謝敬公公。”


    金鈴脆響,敬公公花白稀疏的眉毛一挑, 假作沒看到從石榴裙下蜿蜒而出, 一路綿延至玉英宮內殿的金鏈。


    “咱家不敢當娘娘一句謝。貴妃娘娘此番回宮, 陛下的心就定了,連夜召見禮部的大人們,緊趕慢趕才在安排好在玉英殿……玉英宮冊封一事。”敬公公笑道, “過幾日,還要開天壇、宗廟為大皇子、大皇女序齒, 上玉碟。貴妃娘娘是有福之人, 往後悉心侍奉陛下, 或許有大造化也未可知。”


    一旁的紅藥聽了,握住連翹翹胳膊的手緊了緊,眼眶泛紅,潸然淚下:“恭喜良娣,哎,從今兒個起要稱良娣為貴妃娘娘了。”


    連翹翹勉強提起嘴角,仍有些緊張,她在宮外多年,早忘了怎麽跟宮裏人玩那套彎彎繞繞。敬公公說的大造化,她哪裏敢應承,安撫地拍拍紅藥手背,柔聲道:“公公的話,本宮記住了。”


    她微微頷首,玉英宮的宮女們就如雲如煙地排列兩行,給敬公公手下的小太監們奉上一隻隻裝滿金錁子的荷包,數目不多不少,文德殿的太監未必看得上眼,但沾的就是一份喜氣。


    紅藥福禮,討個口彩,垂首送敬公公出去。綃帕攥在手中,見敬公公背手笑而不語,紅藥猶疑片刻,還是叫住他:“公公請留步。”


    “紅藥姑姑,陛下還在文德殿等咱家回去侍奉筆墨呢。”


    紅藥左右看一看,抿嘴道:“公公貴人事忙,我也不好耽誤公公做事。隻有一節,我實在不明,著實為娘娘憂心,這才向公公討教一二。”


    敬公公方臉闊額,人生得端正,一雙眼睛卻精光發亮。聞言,他抬頭瞟向玉英宮新換上的朱紅金字牌匾,悠悠道:“姑姑是陛下身邊的老人了,陛下想要什麽,一抬眼姑姑就明了於心,何必問咱家?玉英殿是陛下的潛龍之所,而今改名叫玉英宮,讓貴妃娘娘位列一宮之主位,這可並非祖製呐。姑姑再想聖旨最末幾個字,還有什麽不明的?”話畢,提腳就走,也不管紅藥眉頭擰成結。


    連翹翹回宮,最大喜過望的就是紅藥。她懷揣愧意和懊悔行屍走肉般挨過許多年,乍一聽說連翹翹死而複生,且帶著龍子回宮,簡直想立刻去清嵐庵上香還願,給菩薩塑一座金身。但雁淩霄晦暗莫名的態度,又讓紅藥迷茫憂懼——當真因失而複得疼寵娘娘,何故用金蛇骨鏈將人囚禁在宮中?


    敬公公的話,更讓紅藥心裏七上八下。封妃聖旨的最末幾字……大紹有朝以來,賢德二字,分明是皇後才能擔得起的。


    紅藥心頭一跳,眉梢眼角帶出喜色,她把綃帕塞在襟口,用點了紅寶的小卡子別上,垂手立在玉英宮前殿廊下,仰頭就能瞧見垂花門外的紫蕪軒,屋脊在日光下泛出紫金光澤。她長籲一口濁氣,思忖道,陛下心裏還是有娘娘的,如今這般,想來是還憋著一口氣呢。


    紅藥徐徐步入內殿,連翹翹正歪在貴妃榻上,一手支著後腦勺,讓侍奉梳妝的宮女輕手輕腳取下花冠,拆掉發髻,滿頭青絲傾瀉而下。紅藥矮身半坐在腳踏上,附耳過去,把敬公公的話一一說了。


    “……本宮用不著想這些。”連翹翹歎口氣,又無奈又好笑,無論是小朱子,還是紅藥,哪怕是玉湖的知州大人,似乎都對她寄予厚望。


    如今她有了位份,是後宮唯一的妃子,皇帝唯一的女人,還有一雙兒女傍身,換做旁人,尾巴早就翹上天去,連帶著五服內的親戚,都要跟著雞犬升天,才算全了皇帝的寵愛。有野心的,不說劍指東宮吧,好歹也要瞅一眼皇後鳳印。但她偏偏對這些提不起勁,沒那心思,更沒想過給替自己留後路。


    “紅藥姐姐,我知道……本宮知道你惦念本宮,但那些都不是本宮該想的。陛下想給,自然會給,陛下不想給,本宮現在這般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她踢去繡鞋,金鈴叮啷作響,掀起裙擺露出一雙玉筷似的小腿,伸到榻邊給紅藥看那串金鏈,“喏,你們都想著讓本宮往上飛,有這玩意兒在本宮能飛到哪兒去?”


    紅藥眼圈一紅:“娘娘別這樣叫奴婢,折煞奴婢了。”她默默拭淚,又道:“娘娘好生跟陛下說,等陛下消了氣,會給娘娘解開的。”


    連翹翹無可無不可地笑一聲:“或許吧。”


    *


    陛下從宮外帶來的民間女子連氏,竟然是多年前死在京城大火中的連良娣,京城人來不及震驚,又聽聞封連氏為貴妃的聖旨,驚得下巴都掉了一地。這哪裏是麻雀變鳳凰,簡直是一朝登上九重天!


    這些年想給皇帝塞女人不成,擔心皇帝是斷袖,又或者是不舉的大臣們既欣慰又心酸——把人帶回宮裏,封一個貴人就算了,一口氣封到貴妃,讓其他卯足心思塞女兒塞侄女進宮的大臣們怎麽想?後宮裏可一個妃子都沒有,豈不是連貴妃一家獨大?沒有鳳位勝似皇後。


    “陛下三思啊!連氏的兩個孩子血脈未明,不查清楚就將之視為龍脈,連氏更以此得封貴妃,豈非混淆皇家血脈?老臣有愧於先帝爺啊!”先帝朝的老臣跪在文德殿地上嚎啕大哭,做勢要撞柱以示直言勸諫。


    敬公公白眉一抖,小朱子拂塵一掃,就有太監橫插一腳擋在他跟前。


    雁淩霄高居於龍椅,似笑非笑與他對視:“大人以為朕是是非不分,偏聽偏信,叫一介女子玩弄於鼓掌之間的糊塗蛋?”


    老臣須發皆白,額頭繃起青筋,哆嗦道:“微臣不敢。”


    雁淩霄往後靠在龍椅上,胳膊搭著扶手,漫不經心地轉動左手食指的玉扳指,瞥一眼小朱子:“犀哥兒去禦花園了?讓兕子來一趟吧。”


    小朱子哎地應聲,立時叫人抬一頂粉色軟轎,把兕子從紫蕪軒請到文德殿。


    朝臣們等到腿腳酸麻,才等到一個三尺多高的女娃娃。兕子穿一身粉色襦裙,鞋和腰帶卻是翠綠的,個子又小,臉上圓嘟嘟的,壽桃一樣從宮門口踢踢踏踏滾到玉階前。一打眼看到那麽多生人,兕子也不怵,伸手就問雁淩霄要抱,脆生生的:“父皇!”


    嘶,大臣們倒吸一口涼氣,雁淩霄卻笑了:“聲若洪鍾,早膳吃的什麽?”說著,還真就起身走下玉階,一把將兕子撈起,抱著她坐回龍椅。


    兕子把玩著雁淩霄蹀躞帶上的盤龍玉佩,砸吧嘴:“和娘親一起吃了核桃酪,兩隻破酥包,娘親還喂了我和哥哥一碟蜜瓜呢。”


    她坐在雁淩霄腿上,小腦袋從長按後探出,下邊那麽多人,她也不怯場。這些老爺爺和大叔們看到她父皇就害怕,她可不怕父皇,自然也不會怕他們。下巴高高抬起,眉飛色舞,濃麗鋒銳的眉眼的樣子像極了雁淩霄。


    “該叫你娘親為母妃。”雁淩霄輕笑,指尖戳一戳她的花苞髻,“或者叫貴妃娘娘。”


    兕子哼了聲,不明就裏:“娘親就是娘親。”


    底下的大臣們看傻了眼,這時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兕子分明和皇帝生得一模一樣,都是雁家人的俊眉修目,她和犀哥兒一胎所出,那等宗正寺和皇城司去南邊的人查證回來,連貴妃的兩個孩子,就是板上釘釘的皇子公主。育有兩位龍子,連氏的貴妃之位比文德殿的朱紅立柱還穩。


    雁淩霄掃他們一眼,淡淡道:“沒別的事就退朝吧。朕欣賞做實事的人,最恨無事生非,諸位大人們心裏可明白?”


    “……微臣明白。”


    剛才那位要去觸柱以全忠名的老臣臉都脹紅了,手指頭哆嗦幾下,當晚回去就告了病,沒兩個月便上疏乞骸骨。雁淩霄裝模作樣碗留兩句就朱筆一圈,準了。


    自此以後,犀哥兒和兕子的身世再無人敢置喙,七月流火,禮部挑了個良辰吉日為二人上玉碟。皇長子犀哥兒大名雁雲嶸,雁淩霄下旨親封其為榮慧親王,一榮一慧二字,足見其榮寵。皇長女兕子隨雲字輩,以山間青嵐為名,賜名雁雲嵐,獲封安陽公主,食湯沐邑。


    *


    玉英宮裏一片喜氣洋洋。別的宮裏雖沒有主子,卻有掌事的太監宮女,照例要來玉英宮賀喜,一人討一句口彩。連翹翹指縫也鬆,總歸不是她的銀子,來一個人給一次紅封。不出一日,闔宮皆知貴妃娘娘是個和善人。


    雁淩霄失笑:“像你這般花銷,貴妃的月奉哪裏夠用?沒兩個月就要跟朕哭窮。”


    連翹翹嗔他一眼,繡鞋一踢,束了金鏈的右腳蜷在裙擺下:“陛下又不會餓著我。”


    雁淩霄眸色漸深,探入羅裙,握住那隻白膩的腳,蛇骨金鏈晃動時的輕響,讓他喉頭咽動,心頭發癢,雁淩霄邊把玩她的腳踝,邊敘家常:“犀哥兒過兩日就去宮學開蒙,朕尋思著他剛來京城,對宮裏了解不多,又沒習過字,一個人去到底孤單寂寞,不如讓兕子同去。趁她年歲小,跟著那群世家子弟讀兩年書,也能好好看看,有沒有合適的……”


    連翹翹大為震驚:“陛下,兕子才五歲!”說著,她右腳一縮,修剪圓潤的腳趾蜷起,雁淩霄剛剛撓了她的腳心。


    紅藥等宮女見狀,默然無聲地退下。珠簾垂地,層層藕色帷幔隨風輕搖,仿佛置身於祥雲之上的天宮。


    連翹翹麵上生暈,難以克製地合緊雙膝,把右腳往回抽。雁淩霄一鬆手,就像兔子一樣立刻縮回裙底。


    回京一個多月,連翹翹斷斷續續地發熱,纏綿病榻,雁淩霄沒貨真價實地碰過她。一輪封賞後,又給了兒女名分,說她心裏沒有感激,那是不可能的,可想要自薦枕席,不知為何跟過去不同,拉不下臉來。而且連翹翹總覺得,如果她以謝恩為名去侍奉雁淩霄,那人肯定會大發脾氣。


    兩個人都梗著一口氣,都不肯低頭。


    “五歲怎麽了?”雁淩霄嗬了聲,“好人家序過齒就要開始打算兒女親事,等兕子十五二十歲,你再想去找人做駙馬,隻剩下一群歪瓜裂棗,爛泥扶不上牆的貨色。”


    “都說榜下捉婿,陛下也可以從舉子們中間選嘛,家世不論,人好,長相端正,就……”連翹翹咬住舌尖,怎麽三兩句話被雁淩霄繞進去了?她橫雁淩霄一眼,足尖隔著裙角踢踢他,“陛下呢?陛下可曾跟旁人定過親?”


    雁淩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噎了半晌,冷聲道:“沒有。”


    連翹翹托腮,笑著問:“陛下還在沂王府的時候,年輕英俊,家世高貴,且位高權重,怎麽會無人想與陛下定親?”


    “朕那時沒這心思。”雁淩霄掣住她的手腕,一根根捋削蔥似的手指,“怎麽,貴妃娘娘想讓朕早早跟旁人定親,就不能把你搶了去?”


    連翹翹啞然,以雁淩霄的性子,哪管定親不定親,盯上她了肯定要得手的。她撇撇嘴,雁淩霄的手卻越按越過分,順著手腕往袖子裏探,指尖劃過小臂內側,修剪平整光潔的指甲尖掠過,薄而細膩的肌膚登時就酥酥麻麻地癢。


    朱唇翕張,連翹翹再坐不住,腰身一軟就歪倒在雁淩霄懷裏。


    雁淩霄低聲笑了:“貴妃這是怎麽了?”俯下身去,輕輕含吻。


    要命了。連翹翹絕望地閉上眼睛,榻上的矮幾被她一蹬,歪在床尾,迎枕、軟靠散落一地,金鏈嘩啦啦顫動。


    雁淩霄湊在她耳畔,威脅道:“連翹翹,胡思亂想再多都是無用功。早在你來京城之前,朕就想要你。朕想要的人,沒有得不到的。”


    第55章 ??嘴仗


    貴妃娘娘倚在貴妃榻上, 裙袂散亂,麵色酡紅,像喝了幾樽蜜酒。妊娠並未在她身上留下些許痕跡, 卻讓生而有之的嫵媚多了幾分帶刺的勁兒。


    雁淩霄手背落了幾道指甲劃痕, 舔一舔咬破的嘴角,喚來宮女盛上熱水淨手, 見連翹翹仍斜簽著身子趴伏在迎枕旁,杏眼濕漉漉地愣神,他饜足地嘖了聲:“澀得發緊, 這幾年沒找旁人?也不想著朕做?”


    金狻猊口吐青煙,飄渺的煙線勾勒雁淩霄那張過分英俊的臉。連翹翹終於回神,被他一句話三個字兩個坑氣到噎住,本想說在宮外這些年她也不缺爛桃花, 又怕雁淩霄醋性上頭發瘋, 便不軟不硬懟了句:“妾身比不得陛下坐擁四海美人,三千佳麗一日臨幸一個也得用上小十年呢。”


    “連翹翹, 你這話好沒道理。”雁淩霄佯怒,唇角卻勾著笑, “朕的後宮有沒有旁人你不知道?”


    他幫連翹翹擦拭幹爽, 沾濕的帕子隨手搭在銅盆邊。連翹翹一時臉熱, 別開臉不肯去看,抻一抻裙擺,雙腳藏進去, 再披好褙子,掖平抹胸, 乍一看瞧不出一絲曖昧端倪。


    “陛下說沒有就是沒有, 臣妾哪敢問?”連翹翹下巴擱在臂彎, 悶聲道,“陛下還有少年時的紅顏知己,王府的小外室,東宮的小良娣,多姿多彩得很。”


    酸溜溜的一席話聽到雁淩霄耳朵裏,好似幼貓抓撓心口,他無聲地笑笑,坐到榻邊,在連翹翹驚慌的目光裏勾緊那條金鏈,欣賞蛇骨鏈沙沙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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