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趙卿諾邀請方娘子同行,又親自把人送到荷桂坊,接著趁方娘子不注意時,偷偷囑咐桃笙若有事記得去尋她。


    她們兩人一個是美貌弱女子,一個還是孩童,孤身在這京城,總是讓人不太放心。


    回到寧遠伯府,薑蓉立刻嬌聲嬌氣地往鬆鶴堂跑。


    薑世年慢吞吞地坐上涼轎跟在後頭,口中不住地歎氣:“又要被念叨了!你們抬慢點,能晚一會兒就晚一會兒再進去。”


    趙卿諾瞧著好笑,揚聲喊道:“我晚些時候再過去請安。”


    說完,她又對著嚴嬤嬤與艾蒿吩咐道:“你們先回榴花院,若是我娘問起,就說今日玩的不錯,那些烏七八糟的莫要和她說,她畢竟懷著身孕,又有些膽小。”


    “是,敢問姑娘何時回來?去哪裏?”嚴嬤嬤屈膝行禮,問道。


    趙卿諾見嚴嬤嬤麵上嚴肅,一雙眼睛透出隱隱的不讚同,愣了一下,說道:“我與張家姑娘是好友,今日有事去見她。”


    說罷,就看到嚴嬤嬤明顯鬆了一口氣,她笑的有些無奈:“嬤嬤想到哪裏去了?那些人球場上教訓過也就算了,我不會再去套人家麻袋的。好了,我要趕緊過去了,嬤嬤領著艾蒿快些回去吧。”


    嚴嬤嬤才稍微放鬆,就聽到那套麻袋的話,一顆心髒瞬間又提了起來。


    感情她的這位姑娘以往還幹出過套人麻袋的事?!


    出了寧遠伯府,趙卿諾繞了一趟點心鋪,各色點心都買了一些,讓店家包好,這才拎著往張家走去。


    到了張家門口,卻見張母笑容燦爛地正送一夥人出門。


    打頭的是一個穿著一身石青色衣服的婆子,攏著手,肅著一張臉,瞧不見丁點笑容。


    她的身後還跟著兩名婦人,二人皆穿著同款櫻粉色的褙子,一人鄙視的暗掃了一眼笑的近乎諂媚的張母,然後衝著另一人悄悄努嘴打了個眼色。


    趙卿諾安安靜靜地等在一旁,打量著這三名仆婦,心思百轉。


    張母湊近了人,咧著嘴,微駝著背,用力地拍著胸脯,跟眼前的婆子保證。


    “嬤嬤隻管放心,我家姑娘是極好的,平日裏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以後定然聽話乖巧。一進門就能給夫家添個大胖小子!”


    此話一出,那兩名婦人當即笑出了聲。


    打頭的嬤嬤好似沒有聽到一般:“既然已經說好了,那我就回去複命,日子等挑好了就來接人。”


    “哎哎!”張母聽了這話,笑的越發高興,兩個嘴角幾乎咧到耳朵根後, “我都看過了,這月剩下的日子都是好日子,宜嫁娶!”


    嬤嬤恍若未聞,行了一禮就帶人告辭離去。


    三人從趙卿諾身邊經過時,那嬤嬤用眼角餘光瞥了她一眼。


    “這家人也太扯笑了!哪有這麽急得把女兒往外頭送的!”一個婦人放開了聲音說道。


    另一個也笑著接話:“怎得,你還要她端著不成!還真當是嫁女兒啊!”


    說罷,二人毫不顧忌的大笑起來。


    趙卿諾望著明顯聽到兩人的話,卻仍舊無動於衷的張母,抿了抿嘴,走上前:“張夫人,我來看阿宜。”


    正要跨進院門的張母聽到聲音,回身一瞧,高聲笑道:“這不是寧遠伯府的姑娘嗎?知道你與我家阿宜要好,成日裏來找她玩,怎得今日還特意帶了點心!快進快進……喊什麽夫人,隻管叫我伯母就成!這以後怎麽都算的上是一家人。”


    她嗓門極大,恨不得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趙卿諾的身份以及她與張宜交好的事情。


    那離開的三人聽見動靜,果然停下腳步,回頭往這邊看了一眼,兩個婦人原本的笑聲也頓時啞在喉嚨裏。


    趙卿諾隨著張母進了院門,將手中的點心遞給她,趁機不動聲色地收回被張母拉著的手臂。


    她素來不喜被人利用,然而在此刻卻並不會去戳破張母。


    走進正堂,便見桌案上放了一個漆紅的木盒,盒子敞開,露出裏麵黃澄澄的金磚。


    張母見狀,趕緊撲過去,一把扣上蓋子,朝外頭高聲喊道:“碧紋!碧紋!”


    “夫人,奴婢在……”碧紋急匆匆地跑過來,見到趙卿諾站在那裏,麵上閃過一抹吃驚,頓了一下才小聲說道,“您有什麽吩咐?”


    “寧遠伯府的姑娘來了,帶她去見你姑娘。”張母擋在木盒前頭,急切地揮手讓人離去。


    “是。”碧紋屈膝行禮,表情有些不自然,垂頭恭敬地說道,“趙姑娘,您隨奴婢來。”


    趙卿諾走在碧紋側後方,離開前又回頭望了一眼,就看到張母已經轉身,再次打開木盒,隻留給她抖著肩膀竊喜的背影。


    張宜的屋子還是如上次來時一般,仍是那樣素淨的布置,用了許多年的架子床和帶著毛邊的舊紗帳,唯一不同的,便是那一張桌案。


    曾經放過嶄新妝匣的桌案,此時上頭鋪滿了寫著一張張大字的宣紙,字形如龍飛鳳舞一般,幾乎要破紙而出,卻又在邊際處硬生生收住。


    趙卿諾久久的望著那墨跡未幹的字跡,暗暗歎了一口氣。


    張宜擺擺手,示意碧紋退去。


    貼心的丫鬟擔憂地看了自家姑娘一眼,才躬身倒退離開,卻並未走遠。


    “阿諾,咱們有陣子沒見了,這段時日在做些什麽?”張宜懶洋洋地倚靠在床上,朝趙卿諾招了招手,指著一旁的圓凳,“快坐,前兩次來,哪次都沒請你坐下。”


    眼前的少女不再是初見時害羞怯懦的樣子,也不是那日生機煥然的模樣,今日的張宜仿佛鬆了一口氣,渾身透出塵埃落定後的釋懷。


    可那看人的眼神卻又透著明顯的悲哀與瘋狂。


    張宜再次伸手指著那桌子上的茶壺,嘴角含笑地催促著:“嚐嚐這茶,才剛回來讓碧紋泡的,上好的碧螺春,我家從沒有過的好茶!”


    提到那“好茶”時,語氣間盡是嘲諷。


    趙卿諾看著她那指尖黑色的墨跡,順著她的話倒了一杯。


    確實是才剛沏好的茶,青黃色的透亮茶水從壺嘴流出,落入茶盞中,冒著蒸騰的熱氣。


    趙卿諾也不嫌燙,端起茶杯一口喝盡。


    “如牛飲水一般,沒得糟蹋了我的好茶!”張宜笑罵了一句,“剛才不算,再倒一杯,這次你要慢慢品,還要告訴我這茶究竟哪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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