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懷遠一麵下棋,一麵暗暗吃驚裴謹竟然這般厲害,不過憑著幾個物件便能窺探出其中的真相。


    “那日三郎言之略懂水利之事,不知這三河堰可有問題?”他說著話,便拿眼去瞅坐在對麵低頭下棋的男子,目光裏盡是探究。


    裴謹拈著棋子貼著黑子落下,接著便又取了一顆白色棋子在手中把玩:“該你了……三河堰無事,便是再經曆上一個大魏也是無礙的。”


    這話一出,風懷遠臉上笑意瞬間消失,落到裴謹身上的視線好似帶著利刃一般,恨不得刺出幾個血窟窿。


    須知大魏自太祖至今,已有一百八十六年,共曆十二任帝王。


    裴謹這話說的,不可為不誅心。


    風懷遠重重地落下一子,“啪嗒”的聲音甚是響亮:“三郎慎言,否則威武侯可救不了你。”


    裴謹落子停手,站起身,居高臨下冷著聲音說道:“你輸了。”說罷,起身便走。


    風懷遠一愣,垂頭定神去看,果然見黑白縱橫之間,黑棋一敗塗地:“怎麽會……”他忙抬頭喊住離去之人,“裴謹,彭三通的那幅畫是不是你畫的?”


    裴謹在垂花門下停下,轉身負手而立:“風懷遠,你要的太多,算計太盛,不管你是什麽打算,都不該牽扯阿諾。”


    他頓了一下,掃了眼蓄勢待發地甘一,冷笑一聲,“且求人就該拿出求人的態度和誠意。”


    扔下這句話,裴謹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主子,要我留人嗎?”甘一問道。


    風懷遠搖了搖頭,默默收撿著棋子,待棋盤空無一物時,才緩緩開口:“誠意?什麽誠意呢?”


    甘一聽到這話,彎腰湊近:“誠意就是送人家想要的……裴家三郎喜歡趙姑娘,要麽把人綁了送給他,要麽找幾個相似的多送幾個,頭一個方法不太可能,那就隻剩後一個,這就叫那個什麽‘以量取勝’。”


    他一副“這個我懂的”表情,說話時還自我肯定的點了點頭。


    瞧他那副樣子,風懷遠閉上了眼睛,眼珠在眼皮下翻了一個白眼,木著臉開口:“甘一,閉嘴。”


    裴謹離了陳宅,想到風懷遠對趙卿諾的稱呼,心下憋悶,轉眼瞧見挑著花籃的賣花女,掏出銀子說道:“等會將你這花盡數送到縣衙門口,記得高聲說是一位郎君特意送給縣令風大人的。”


    賣花女愣了一下,想要收下銀子,又怕惹了禍事,一臉忐忑的樣子。


    裴謹領換了小塊的銀子:“那你將花籃留下,我自尋人去送。”


    賣花女歡喜的連連道謝。


    裴謹單手拎著花籃,轉頭找到了街角出的乞兒,付了銀子囑咐了話,那乞兒歡天喜地的拎著花籃就去了縣衙,到了門口大喊一聲:“這是一位郎君特送來給你們大人的!”


    說罷,撒丫子就跑,衙門的門子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眼睛瞪了老大,一對眉毛幾乎飛出額頭,異常興奮湊到花籃旁,檢查無疑後,揣著一肚子的八卦,把花籃提了進去。


    ……


    皇宮勤政殿外的石階上跪著一個人,他從下早朝跪到了臨到宮禁的時間,整整一日水米未進。


    吳安德出了勤政殿,弓腰小跑著來到這人跟前,行禮伏低了身子:“侯爺,陛下要您進去。”


    永嘉侯顧宗興恍惚片刻,才反應過來,啞著聲音低低的應了一聲“好”,撐著地站起身來。


    剛一站直,便覺得眼前一黑,暈得踉蹌了一下。


    吳安德忙伸手把人扶住:“侯爺可要喧太醫?”


    “不必,就是又餓又渴,一會兒就沒事了。”


    顧宗興扶著吳安德略緩了片刻,待眩暈感過去後,收手站直,由吳安德引著進了勤政殿。


    入了大殿,方要下跪,便聽上頭說道:“不必跪了。”


    顧宗興聽話的站好,抬頭望著前方。


    永慶帝與他目光相撞,見他嘴唇幹裂,臉上染了歲月的風霜,一雙大眼卻仍如當年一般澄澈熾熱。


    不禁憶起往日時光,仿佛再次看到那拖著一條死蛇,樂嗬嗬地衝進王府正殿,嚇得王妃大驚失色,幾乎原地跳起來的場景。


    那個隻比自己兒子大五歲的混小子如今也這般年紀了……


    永慶帝心中歎息,神色漸漸緩和下來:“吳安德,去弄些茶水糕點過來……要鹹的。”吩咐完,轉而對顧宗興招手,讓他隨自己進了隔壁的內室,指著軟榻,“坐。”


    “謝陛下榮恩。”顧宗興大馬金刀的往軟榻上一坐,想要把腿收上來,掰了兩下,覺得憋屈又放了下去,隻一條腿擱在榻上,一條腿撐在地上,斜側著身子坐在那裏。


    永慶帝看他還和過去一般不喜歡坐軟榻,搖頭失笑:“留奴若是瞧見你這般,又該數落你沒個正形了。”


    留奴是顧宗興長姐顧瑤仙的小字,與十六歲嫁給才剛封王的永慶帝,由其親自所起。


    許久未聽到長姐的名字,顧宗興頓了一頓,才粗著嗓子開口:“那會兒隻覺得長姐嘮叨,想盡法子躲……這會兒倒是巴不得能再聽上一次。”


    永慶帝沉默片刻,歎了口氣,轉了話題:“你也老大不小了,換做旁人這會孩子都老大了,這次回來就收收心,挑個媳婦,總不能就這麽單著下去,顧家可就剩你一個了。”


    “不娶,我野慣了,再說了,算命的說我家殺孽太重,我克妻克子……又何苦去害人家。”


    聽他大咧咧地扯出這話,永慶帝登時被氣的吹胡子瞪眼,嗬斥道:“渾說什麽!哪個說的!不娶媳婦你回來幹嘛!”一邊罵著,一邊順手抓過旁邊的明黃色引枕砸了過去。


    顧宗興伸手接住,拍了拍引枕放到一旁:“這軟枕打人又不疼,陛下若是氣不過,還和當年一般拿鞭子抽我一頓,解解氣。”


    當年顧宗興一意孤行地遣散了永嘉侯府,又請還了身上的官職,惹得永慶帝大怒,親自上手拿鞭子狠狠抽打了頓,直把衣裳都打破了,也不能讓他回心轉意。


    “我這次回來是為了太子……我長姐就那一個孩子,到底喊我一聲小舅舅……姐夫,實在不行,讓他跟我走吧,江湖不涉廟堂,跟著我一塊捉拿逃犯,賺個賞金也好過丟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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