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芙這一胎懷像不好,裴謙便叫她安心養胎,待妥當了再去母親袁氏身邊侍候。


    這樣的理由,袁氏於情於理都不能不同意,否則便顯得自己這個婆母薄待兒媳。


    隻是庶子漸漸失控,次子又娶了個糟心媳婦,長子還不聽話孝順,夫君後院花團錦簇,百花齊放,襯托的她仿佛孤寡老人一般,言語間不免接著薑芙說事。


    而威武侯這人在內宅之事上,有著大部分男人的通病,認同男主外女主內——後院妾室不聽話了,那是主母沒管教好,所以袁氏如何折騰他的妾室,隻要不死人,他都一概不管;


    兒媳婦不恭敬孝順,那便是兒子沒有教好妻子,所以薑芙一事,被他幹脆利落地算到裴謙頭上。


    至於袁氏真正的目的是什麽,裴瑋懶得去探究,左不過是那些糾糾纏纏的婦人之事。


    三條罪狀砸了下去,裴謙以頭觸底:“父親教訓是,兒子今後會改正。”


    威武侯單挑眉峰,也不問他要如何改正,隻拎著藤條走到小兒子身邊,手臂翻飛,劈裏啪啦便是一頓抽打,沒一會裴謹就和裴謙一般,後背血痕道道,觸目驚心。


    這邊才打完人,一抬頭就看到次子縮頭縮腦的躲在外頭,喝罵道:“滾進來跪著。”


    挨了罵,裴諫忙垂頭藏起臉上幸災樂禍的表情,走到裏頭跪下。


    膝蓋才一落地,便“嗷”的一嗓子嚎叫,扭著身子歪躲到一旁,“嘶嘶”倒吸著氣:“父親,我最近沒惹禍!董氏也老老實實地待在院子裏,為甚打我。”


    “老子打兒子要什麽理由!”說著,威武侯裴瑋又甩出了一鞭子,“你兄弟們都在這挨打罰跪,你以為你就沒錯!跪好了!”


    裴諫隻覺得天塌地陷,冤屈難平,躲又不敢躲,隻能一邊嚎叫,一邊祈禱董氏生的是個兒子,回頭他也要當個不講理的老子。


    教訓完了兒子,裴瑋把手中藤條放回原位,背著手,走出了祠堂,並對外頭立著的小廝吩咐道:“看著他們跪夠一晚上。”


    “是,侯爺。”


    ……


    與此同時,太平坊內南山居,花招喜單手托著一碗湯藥,彎腰朝坐在門口小丫鬟問道:“姑娘還沒醒嗎?裴郎君交代了,這藥今日無論如何也要給姑娘灌下去。”


    艾蒿正在一邊清理長槍,一邊默默抹眼淚,豆大的淚珠子落在血跡斑斑的長槍上,溶解著上頭幹涸的血痕。


    聽了花招喜的話,她忙拿袖子蹭了下眼睛:“才剛醒過來,嬤嬤在裏頭陪著。”


    說著話,下意識瞧了一眼那黑乎乎的藥湯子,尤其是那藥味順著鼻腔往裏鑽,嘴裏登時泛濫起一陣苦味,才擦完的眼淚又掉了下來,“怎麽這麽黑!聞著也苦,才一入嘴便會吐出來吧。”


    花招喜如何不知艾蒿的感受,那藥光熬得時候就覺極苦,全靠隨身攜帶的零嘴頂下來。


    她用空閑地手從腰間的幾個皮茄袋裏選了一個,拈出幾粒糖皮花生,瞥了眼手上沾著血跡的小丫鬟:“張嘴……吃幾個糖皮花生甜甜嘴。”


    幾粒糖皮花生入口,那又香又甜的味道立馬幹翻了臆想的苦味。艾蒿眼眶裏的淚珠子掉的越來越多:“姑娘也愛在身上帶零嘴,肯定受不了這麽苦的藥。”


    花招喜見人越哭越厲害,仿佛看到了昨日夜裏回府的吳斬秋,那個小丫頭也是,苦的稀裏嘩啦,讓人瞧著束手無策又分外心疼。


    她忍痛一把拽下那個裝著糖皮花生的茄袋,塞到艾蒿衣襟裏,端著藥就往屋裏進:“我把藥給姑娘送進去。”


    屋裏頭,趙卿諾渾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彼時情況緊急,尚未覺得疼痛,這會兒放鬆下來,隻覺得哪哪都痛,尤其是醒來後,連躺著都是一種折磨,隻能側身倚在那裏。


    瞧見端藥進屋的花招喜,忙淺笑著打了聲招呼:“花娘子,勞你在這照顧我了。”


    她撐著胳膊剛要起身,嚴嬤嬤連忙伸手扶她坐起:“姑娘要做什麽隻管說一聲,不好好養著,仔細傷口再崩開了。”


    趙卿諾生怕再把人惹哭了,趕緊點頭應下。


    嚴嬤嬤接過湯藥,一隻手背貼在碗壁上,試了試溫度,便要喂她喝藥。


    趙卿諾就著嚴嬤嬤的手隻喝了一口,立馬苦的變了臉色,咧著嘴,眉毛眼睛鼻子皺成一團。


    “姑娘,這藥是不是特別苦……是裴郎君開的,就連姑娘身上的止血散也是裴郎君自己親製的。”花招喜見狀,感同身受地跟著齜牙咧嘴,直眨眼睛。


    隻趙卿諾實在是被這藥苦的幾乎魂飛魄散,連話都顧不得說,覺得再來一口自己可以直接渡過世間萬般苦難,立升西方了。


    “良藥苦口利於病,這藥聞著添了止血生肌的藥材,您好好喝了,傷勢也能好的快些。”嚴嬤嬤怕她嫌苦不喝,輕輕勸哄著。


    趙卿諾滿臉懼意地望著那一碗藥湯子,心一橫,嘟囔了一句:“長痛不如短痛。”


    她朝前伸出手:“嬤嬤,碗給我。”


    嚴嬤嬤瞧她那破釜沉舟,誓與敵軍決一死戰的樣子,心裏的擔憂後怕立時去了幾分:“知道的是您要喝藥,不知道的還道您要上戰場殺敵了。”


    趙卿諾捧著碗,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大氣不喘地“咕咚咕咚”幾口喝完了藥,接著便死死閉著眼睛,手握成拳,咬緊牙,忍著往上反的苦汁子。


    半晌後,她睜開濕潤的眼睛,長長舒了口氣:“活過來了。”


    花招喜見她喝個藥都這般逗趣,生機勃發的模樣,咧嘴一樂:“瞧見姑娘這樣,我就放心了……今日若沒什麽事我先家去,收拾些細軟,再跟伯爺報聲平安,明日便搬來這裏住。”


    聽了這話趙卿諾趕緊阻攔,如何好叫人家夫妻分居。


    “我這傷勢又不礙事,且還有嬤嬤與艾蒿,花娘子隻管去忙自己的,不必搬來守著我。”


    “那不成,伯爺交代了,我男人也讓我好好照顧您,二則,嬤嬤和那個小丫鬟白日還要去桃花村忙活,夜裏照顧您,白日裏再去作坊?”花娘子一針見血。


    趙卿諾很想表示自己一個人也可以,但瞧著嚴嬤嬤越拉越近的眉頭,立馬很有危機意識的開口道謝:“那便辛苦花娘子了。”


    ……


    皇宮勤政殿外,才消停了沒多久的石階再次負重,跪了一個老熟人——永嘉侯顧宗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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