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侯顧宗興還穿著昨日那身衣服,衣領處起了一圈汗漬,衣袍膝蓋的位置帶著明顯的褶皺。


    他步履蹣跚的進了大殿,緩緩屈膝,膝蓋彎了一半,便聽“噗通”一聲,整個人失控地撲在地上。略緩了一下,手掌撐在地麵上,一點點支起身子跪正:“臣,顧宗興給陛下請安。”


    永慶帝瞥了眼站得一動不動,姿態端正的太子,見他麵色平淡,暗自點了點頭。


    把視線重新落回顧宗興的身上,放置在大腿上手指彈動了一下,垂目說道:“永嘉侯顧宗興,目無法度,任性妄為……”


    頓了一下,正當群臣以為永嘉侯性命堪憂時,聽永慶帝繼續說道,“然,朕念你年少失怙,又是少年心性……顧家滿門忠烈,便從輕處罰……庭杖二十,你可知錯。”


    眾臣聽這奇怪的說法,差點忍不住抬頭問問上首的帝王:什麽情況。


    然而,他們不敢,盡管抓耳撓腮的難受,卻要保持儀容端正身姿。


    顧宗興也是一怔,抬起頭一臉茫然地望過去:他一個三十多的漢子,說他少年心性,是不是太欺負“少年”這個詞了。


    然而對上那雙深沉的眼睛,愣了愣,忙磕頭高呼:“臣知錯。”


    “嗯,知錯便改……吳安德,去為永嘉侯寬衣,就在此處行刑。”永慶帝沉吟片刻,複又說道,“眾愛卿便一道看著吧,也好引以為戒,勿要妄為。”


    丁禦史覺得對顧宗興的處罰未按流程辦,正要出聲諫言時,聽到那圍觀行刑的話,立馬把腳收了回來。


    他都這把年紀的人了,若是一個不小心步了永嘉侯的後塵,被扒了褲子按在那打,生死事小,失節事大。


    連刺頭丁禦史都老實了,旁人誰還敢出頭,是覺得自己屁股比永嘉侯好看,還是覺得自己臉皮比宮牆還厚?


    吳安德抽著臉皮走到顧宗興跟前,扶著人改跪為趴:“侯爺,得罪了。”


    說著,便褪下了他的褲子,圓翹的屁股蛋暴露在空氣中,手一揚,立刻有兩個拿著棍杖的內侍躬身進了大殿,緊接著響起了劈劈啪啪的板子聲,聲音清脆響亮,結結實實地打在顧宗興的屁股上,莫說挨打之人,就連觀刑之人都覺得又羞又痛。


    顧宗興悶臉趴在地上,看不到表情,連個慘叫也沒有,隻一雙耳朵紅的近乎滴血,通紅的脖頸青筋暴起。


    太子褚惟藏在袖中的手攥的死緊,指甲嵌進掌心肉裏。


    可他知道他不能求情,甚至不能動,必須老老實實地站在這裏看著,雖然不確定自己被放出來的原因,但絕對和他小舅舅這頓打脫不了幹係。


    ……


    早朝結束,永慶帝退朝離去,太子這才叫人抬著顧宗興往太醫院送,群臣圍觀了一場別開生麵的庭杖之刑,揣著巨大的心理陰影往外走。


    至於那被誤殺的淫賊“薛元義”,笑話,今上的態度那麽明顯,誰人敢問,敢提?


    他薛元義是清閑了,死後哪管身後名,他們一幫子人還要臉呢。


    心驚的同時,眾人又不得不感慨一句“聖心難測”,這頭才放了太子出來,那頭就將太子的親舅舅的麵皮踩在地上,一抬一壓之間,是恩賜也是告誡。


    ……


    後宮,得了消息的昭王褚惇,趁著給陳皇後請安的時機問道:“褚惟為何被放了出來,母後就一點消息也沒收到嗎?”


    他穿著一身靛藍錦袍,生的薄唇細眼,顴骨突出,讓人見之卻步。


    陳皇後看都不看狂怒的兒子一眼,搭著心腹佟嬤嬤的手走到大殿門口,望著外頭已經垂頭躲遠的宮婢內侍們,輕揚下頜,淺淺一笑。


    “怎得都穿戴的這般素氣,便是宮規在那擺著,帶些珠花什麽的也不算逾製。”


    “娘娘仁厚,奴婢這就吩咐下去……前幾日才送了些新製的宮花過來,瞧著跟真花一般,隻花朵小了些。”


    “那便分給她們,如花的年紀,合該鮮豔活潑些……回頭領過來給我瞧瞧,也好養養眼。”


    陳皇後自進宮之日起便從不自稱本宮,等到領了寶冊入主中宮成了皇後亦是如此。


    佟嬤嬤又讚了一句“娘娘心善”,便朝著那些宮婢走去,動作隨意的點了幾人,帶著人去取宮花,而這幾人恰好是才被分過來了。


    陳皇後這才把目光投向昭王褚惇,幽幽道:“收到消息又如何,我還能去把人再塞回去不成……你既然要以寬仁之態來收買人心,那就夾緊尾巴裝好了,醒的時候裝著,睡的時候也要裝著,便是登上了那個位置更要裝著……”


    褚惇深吸了幾口氣,勉強壓下沸騰的怒火:“母後教訓的是,兒臣記得了。”


    “薛元義是怎麽回事。”陳皇後隨口問了一句。


    她的目光落到旁處,那裏有一朵素白的太平花躺在地上,“花期要過了。”語調婉轉似歎息。


    褚惇張了張嘴,待聽到後頭這句話,又看到陳皇後那如太平花般素白沒有蓄甲的手指,喉嚨不禁一痛,下意識說了實話:“是信國公替兒臣籠絡的。”


    “你籠絡個武將要幹什麽?逼宮?還是弑父?”


    陳皇後聲音平淡低緩,但說出的話驚的褚惇不由探頭去看外頭,見那些人仍躲得遠遠,想來聽不到才是。


    他舒了口氣,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裏是中宮,以他母後的手段,自然不會有事。


    “兒臣不敢。”


    陳皇後朝殿內的寶座走去,褚惇忙跟在後頭。


    “信國公呢?你用什麽條件籠絡的?那個老狐狸可不會被你那假仁假義的樣子騙過……我記得他家還有個到了年紀遲遲未嫁的嫡長女,所以是你昭王正妃的名頭,亦或者是這中宮寶座的位置?”


    褚惇垂著腦袋,沒有說話。


    “讓我猜猜,除了這信國公,你是不是還把自己許了好幾家?”陳皇後諷刺一笑,“還好這大魏對男子沒有要求,若不然你這‘一男許多女’的做法,怕是要被拉去浸豬籠……好歹也是個皇子,手段行事怎得這般小家子氣……”


    褚惇咬緊牙關,任憑親母奚落,一言不敢回。


    待陳皇後說完,他才道:“母後,薛元義這事,若是父皇查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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