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明顯感覺得到,舒原賢走在會場中央的時候身體有些緊繃,止不住的在裏麵亂掃,一直到了角落處,沒有人的目光掃過來了,他才放鬆。


    難道是因為他不擅長麵對這種環境?


    我開始為我之前的不高興而愧疚,覺得自己好像強迫他做了不喜歡的事。


    “誒?那個好像就是陳千森?”舒原賢放鬆下來,說話也自在很多。他看著前方像個小媳婦一樣陪同在譚野秋身後的陳千森驚訝道,“他認識譚野秋啊?”


    “嗯,他好像前段時間就跟著譚野秋了。譚野秋還在朋友放過他照片。”我隨口和舒原賢說起了八卦,“他現在應該也就是譚野秋進來的。”


    舒原賢喝了一口飲料,左右看了看,然後小聲道:“莊聞~我想喝酒。”


    我笑了笑,溫柔道:“不是明天不上班嗎,稍微喝一點點應該沒事的。”


    “可是我酒量不太好。”他小聲撒嬌:“一會兒你送我回去嗎?”


    他殷切地看著我,眼神裏寫著期盼,言語裏帶著暗示。


    我想到他之前說的禮物。


    愧疚推著我想開口答應,但本性使得我最終還是沒有同意。


    “一會兒再說。”我彎了彎嘴角,“說不定一會兒我也醉了,那就得讓司機師傅幫忙了。”


    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舒原賢有些沮喪,他從長桌上隨手拿了一杯酒,悶悶不樂地喝了一口。


    “莊聞……”他縮在沙發裏——這是一個很美安全感的姿勢,原本筆挺的西裝都皺成了一團:“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呀?”


    “沒有的事。”


    “那你為什麽好像很不喜歡和我接觸的樣子。”


    我哭笑不得:“我現在這樣還叫不喜歡和你接觸?”


    舒原賢歪了歪頭,襯衫領子跟著倒向了一邊:“你總是拒絕我。”


    他是喝酒容易上頭的類型,就這麽一會兒,臉上已經開始飄起紅暈。


    “你衣服都皺了。”我想去拿他手裏歪歪斜斜的酒杯:“你好像酒量不太好,少喝點,一會兒明早頭該疼了。”


    他去卻不聽話,賭氣似的,咕嚕嚕把一杯酒全喝光了。


    喝完後吐著舌頭開始哭訴:“啊!不好喝!”


    我被他弄得沒了脾氣,把他手裏的杯子奪過來放在一邊:“行了行了,一會喝飲料,不準喝了。”


    我剛把杯子放穩,舒原賢一把抓住我的手,撐起身子往前湊到了我的麵前。


    “莊聞~”


    他還是和之前一樣,偽音帶著上揚的可愛。


    他說:“吻我。”


    這是他第二次說這句話,不一樣的場景,卻是一樣的語氣。


    我的視線飄過他微紅的臉,落在了他起了褶皺的西裝上。


    “別鬧,你喝醉了,阿原。”我輕聲勸到:“現在是在晚會上,大家都看著呢。”


    他繼續撒嬌:“可是我想親你啊,莊聞~”


    可是我想親你啊。


    我和江铖,也說過這句話。


    那好像是高中畢業的時候,也是聚會上,我喝了些酒,借著酒勁拉著江铖問他:


    “江铖,你是不是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


    “是。”


    “你會想親我嗎?”


    “我為什麽要親你?”


    然後我一張臉皺成苦瓜,醜得要死,卻還是倔強地拉著他:“可是我想親你啊,江铖。”


    那天很好笑,江铖不讓我親,我卻脾氣一下上來了,壓著他非要親他,於是我們直接在屋子裏打了一架,打到鄰居過來勸架。


    最後江铖顧及手,一個不察,被不要命的我衝上去製住,結束了我們兩的初吻。


    江铖一個月沒理我,而我又痛苦又高興地過了一個月。


    因為那天的最後,江铖沒有推開我。


    見我太久沒有說話,舒原賢似乎是當我默認了,突然輕輕壓著我的肩膀,又向我湊近了一點點。


    我看見舒原賢的臉一點點像我靠近,光線太暗,他越來越近的頭又擋住了光源,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隻覺得他眼睛似乎是閉著的。


    但我覺得有莫名的壓迫感。


    甚至於這種由現在舒原賢身上傳遞出來的,莫名而迫切的壓迫感,混雜著白蘭地酒精的味道,讓我本能地抗拒。


    我一直覺得舒原賢是溫和或乖巧的,他說話時微微上翹的尾音會讓我覺得可愛,有時候他故意走的時候離我很近,我也隻覺得他是小牛皮糖一般。


    但他今天這樣急切,卻讓我覺得冒犯。


    冒犯中,夾雜著陌生。


    這讓我很難不想到下午在我邀請他去慈善晚宴時,他那突如其來的猶豫。


    如果他是因為害怕這種場合而猶豫,那為什麽現在敢這麽做。


    如果不是因為害怕,那他入場時在眾人目光掃過來而緊張的時候,到底是在緊張什麽?


    也許我和舒原賢,本就該是陌生的。


    事實上我們隻吃過兩次午飯,加起來見麵的次數,還沒有超過十次,我根本沒有辦法猜測出他那時候猶豫的原因,到底是什麽。


    還有除此之外,更重要的,在他第一次提出要我吻他時,那個我想都不敢想,生怕對他是一種褻瀆的念頭。


    ——此時此刻正在準備吻我的舒原賢,有沒有吻過別人。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了一點點頭都開始抑製不住,我瘋狂起伏的情緒怎麽都壓不下來。我知道我這樣不對,舒原賢是一個成年人,他不是一個由我掌控的木偶,他有屬於自己的過去,就算他曾經吻過誰,我也沒資格介意。


    可如果我真愛他,盲目的順從隻會讓一切變得更糟。


    這是我在江铖身上學到的。


    更何況我現在還不愛他,此時此刻在這個地方,我也不想吻他。


    思及此處,我還是決定抬起手,準備不動聲色地推開他,隻是我的手還沒碰到他的衣服,卻聽見一聲細微到幾乎聽不真切的玻璃破碎聲,而後是一聲“啊”的驚呼後,跟著突然升起的嘩然。


    舒原賢被嚇了一跳,下意識鬆開了握住我的手。


    我借機會往旁邊挪了挪,然後和舒原賢同時向出聲地望去。


    穿過錯落的人影,我和江铖對上了眼。


    他在光芒匯聚之處盯著我,手上的碎玻璃塗抹著一層厚重豔紅的光,鮮血順著他手上的皮膚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他什麽話也沒說,就這麽看著我。


    但我知道,他在生氣。


    很生氣。


    第27章


    以江铖現在的身家,是沒必要來參加一個這種級別的慈善晚宴的。


    我不清楚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也不感興趣。


    我甚至不在乎他有沒有生氣,我看著他鮮血淋漓的手, 第一反應是——


    他傷的是左手,是拍過夏恬箐的背的那隻手。


    這個認知讓我詭異地產生幾分愉悅,像是什麽看著不舒服的髒東西被洗掉了。


    不過髒了就是髒了。


    江铖一直死盯著我,似乎抬步就要過來,但裴珂言很快就跟在他爹後麵故作鎮定地跑過來了檢查情況,也擋住了江铖過來的腳步。


    不知道他們又說了什麽,江铖沒再看我,然後接著在其他人還沒圍過去“噓寒問暖”的時候,裴珂言就帶著江铖和胡昊幾人離開了會場。


    鬧劇匆忙開始又匆忙散去,會場裏眾人說話的聲音都低了很多。


    舒原賢突然開口問道:“剛剛那個男人……好像有點眼熟。”


    這沒什麽可隱瞞的,所以我回他:“是江铖。”


    舒原賢愣了一下,然後又迅速平靜下去,隻是雙唇抿緊,看不透他在想什麽。


    他剛剛突然的急切讓我非常不舒服,我不是很想探究原因,也沒什麽心思和他解釋。


    兩人間的氣氛尷尬了一會兒,突然間,剛剛跟著江铖離開的胡昊去而複返。


    他一回到會場我就注意到他了,他幾乎沒有猶豫,直奔我而來。


    我不是個喜歡逃避的人,他既然是過來找我的,那我就等著。


    胡昊腿也不短,三兩步在我麵前停下,餘光似乎掃了一眼舒原賢,然後低聲道:“嫂子,大哥找你。”


    我當然知道是江铖找我,不然胡昊和我還有什麽關聯。


    “哦。”我應了一聲,但是沒有動彈,反問他:“找我幹嘛?”


    “大哥沒說。”胡昊笑道,“嫂子,你和大哥之間的事我們怎麽知道嘛。”


    “所以呢?”我仰頭看著他,語氣卻居高臨下:“不知道就去問。胡總做總經理做了這麽多年,這點小事都不會幹了嗎?”


    胡昊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我以前總待江铖好,對這些願意忠心耿耿跟著江铖的朋友也都很友善,把他們當半個江铖,從來不說一句重話,什麽時候都客客氣氣的,更別提用上司的身份壓他們。


    所以胡昊大概也忘了,我也是他領導。


    他確實很久沒受過這種氣了,好半天才勉強露出個笑來:“嫂子,這種事,我們不方便問的。”


    但我沒有給他退路:“沒關係,我要你問的,我覺得方便。”


    胡昊的笑終於撐不起來了,沉著和江铖如出一轍的冷臉問我:“嫂子,你要問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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