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


    “我想撤回離婚申請。”


    洪正信和白景同時看向了我。


    我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出了包間,才發現外麵下起了大雨。


    秋初的雨一層涼過一層,陰風卷過身側,攪動著凝結的黑夜。


    我在暴雨中將車開到了近100邁,雨速與車速相撞,叮當叮當的聲音隔著車身都混雜到讓人耳鳴。我一路穿過城市,開到了那棟別墅前。


    那棟曾被我貼滿了紅雙喜的別墅。


    我把車停在了院外,從車裏拿了一把傘,撐著傘推開了院門。


    江铖的suv停在了院子裏,再往裏走,別墅的大門敞開著,門口兩個男人相對而立,卻誰也沒看誰。


    左邊的是尤山峻,他似乎是被江铖從床上拽起來的,隻穿了一件略大的白色短袖t恤,和一條質感柔順的黑色長褲。


    縱然他身體素質不錯,可這麽冷的天氣,外麵還下著大雨,門大開著,冷風撲在他身上,看著都覺得冷。


    我走到門口收了傘,把濕透的雨傘放到一邊,拍了拍身上的水,對尤山峻道:“怎麽不穿個外套?”


    尤山峻看了看我的表情,似乎在猜我的想法。可見我沒什麽表情,他隻能道:“還好,不是很冷。”


    “不冷就行。春捂秋凍,正好凍一凍,冬天可以不用那麽怕冷。”我開了個一點也不好笑的玩笑,所以尤山峻隻能非常勉強地給個笑臉做回應。


    “不過再抗凍也不能這麽造,身體最重要。”我衝他笑了笑:“淩晨五點,還能再睡會兒,這兒也冷,快回去休息吧。”


    尤山峻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和他相對而站的江铖。


    我這時才看向了右邊的江铖,他渾身濕透,可背脊挺直,周身籠罩著一層陰鬱的霧。


    從我進院子開始,他就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瞳孔和夜晚都很黑,我也看不清他在想什麽。


    “你看他做什麽?”我對尤山峻笑了一下,又對著江铖道:“怎麽,是你不讓他睡的?”


    江铖啞著嗓子開口:“莊聞,這個房子是……”


    “這個房子是我的。”我打斷了他的話:“要我給你看房產證嗎?”


    江铖沉聲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也沒給他好語氣:“做人聰明點,既然知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打斷你就是不想聽,別盡找蠢事幹。”


    江铖控製著自己的呼吸,似乎在壓製情緒:“可他現在在這裏是什麽意思?他憑什麽住進來?”


    “這是我的房子,我想讓他住他就有資格住,和你有什麽關係?”


    “我們還沒有離婚!”大概是終於壓抑不住了,江铖提高了音量。


    “對!所以呢!”我也提高了音量:“那又怎麽樣!”


    “你這是——!”


    他後麵兩個字沒說出口,但我猜,他大概也許,是想說出軌之類的話。


    但好在他理智尚存,這麽好笑的話,他還是沒有說出口。


    “莊聞。”他的聲音恢複了正常:“你在報複我嗎?”


    因為被愛太久,江铖在這方麵,一直有很深的自信。


    所以在我第一次和他離婚時,他曾經誤以為我在試圖以離婚為目的,吸引他的注意。


    可這次不太一樣,似乎我這麽久以來的冷淡讓他終於意識到了什麽,他在問這句話時,沒有自以為是,沒有居高臨下,隻有無助和迷茫。


    在我放棄他後,再也沒有人把答案送到他的麵前。


    “我怎麽會報複你呢。”我輕聲道:“在意、憤恨,才會報複。可我現在都不想看到你,有什麽好報複的?”


    “你不恨我嗎?”他問:“莊聞,這麽多年,你不恨我嗎?”


    似乎寂靜的深夜總是非常適合聊情感話題,憋了這麽久,江铖終於問出了這句話。


    看,我早就說了,他對一切都清清楚楚。


    他知道他做的一切有多過分,知道他對我做的這些事情放在任何其他人身上都會被指責與謾罵,知道他多對不起我。


    他隻是故意裝作不知道罷了。


    我沒有回答他。但江铖是多聰明一個人啊,是即便我已經開始厭惡他,也不得不承認他多優秀的男人。


    可優秀和人品,從來都無關聯。


    “人們都怕被人記恨,我卻希望你恨我。”江铖身邊的霧氣,氤氳到了眼周。


    我問他:“你當年也是這麽想的嗎?在你一次一次無視我,在你為了夏恬箐和我假結婚、逼我墮胎、逼我捐骨髓的時候……你也希望我恨你嗎?”


    江铖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說:


    “是。”


    “我知道我這樣很卑劣,我一邊期望你對我好,但我又害怕你對我好。”霧氣終於聚成了水珠,從他微紅的眼眶裏滑了下來:


    “我知道這一切一定會有結束的一天,但我又覺得,怎麽會結束。”


    “你那麽愛我,怎麽會結束。”


    江铖第一次和我說這麽多的心裏話。


    以前他不說,我也知道,所以他不需要說。現在他要說了,我卻不想聽了。


    他愛不愛我我都不在意,曾經的想法又有什麽好在意的。


    我已經不想知道他為什麽那麽愛夏恬箐,不想知道他為什麽明明知道自己這樣很卑劣,卻還是拋棄道德享受一切。


    我不在乎。


    也許這就是他寧願我恨他的理由。


    “結束了就是結束了,就這樣吧。”我拿出最後的耐心勸他,希望可以盡快結束這一切:“一切都會結束的,就像你現在覺得無法接受,覺得難受,而這樣的狀態也都會結束的。”


    “可我不想讓他結束。”


    “那你想要一切變回什麽樣?”我問他:“要我變回那個追在你身後跟著你跑,像個狗一樣對你搖尾乞憐的莊聞嗎?”


    “不是。”江铖搖頭,晃動的水珠在空中劃了一個清晰的弧度:“我隻希望你……”


    他眼睛濕漉漉的,漂亮,又可憐:


    “隻希望你,還能在我身邊。”


    “哪怕是不對我好,不愛我,不在乎我都好……我隻希望你可以繼續在我身邊。”


    我偏頭看他:“可我為什麽要在你身邊?你憑什麽留下我?”


    “我不知道……”他看起來像極了幼年迷路走失時的模樣,如果是曾經的我,恐怕要為此刻的他心疼到窒息:“莊聞,我不知道該怎麽做。可隻要你要求,我可以試著做什麽都可以。”


    “我上次在島上就說了,我現在隻對你一個要求,那就是滾遠點,我不想再重複第三遍。”


    我實在不想再和陷入死胡同裏的江铖浪費時間,望著在旁邊一直把自己當隱形人的尤山峻笑道:“很冷了,快回去睡吧。”


    “啊……我……”


    “沒事的,別擔心,你姨夫那件事,我已經幫你處理好了。”


    尤山峻愣了一下:“處……處理好了?”


    “用了點擺不上台麵的小手段,不過你放心,我們都是清清白白的生意人,自然用的清清白白的手段。”我笑著解釋道:“嗯,所以你不用擔心,明天你就可以回去上班了。”


    尤山峻有些喜悅,但又還是有些害怕與不敢相信:“那……那幾百萬?”


    “什麽幾百萬,不是才借了幾萬而已?嗯?還是你也覺得你該還幾百萬?”我衝他眨了眨眼睛。


    “當……當然不是,我隻是沒想到……”


    “好了,沒什麽想到沒想到的,總之這個事情已經解決了,你回去後和你姑姑聊聊,其他的沒什麽。”


    “那……那錢……”


    我笑道:“錢的話,你隻需要把那幾萬塊錢按銀行利息還給我就好,具體的金額我會讓秘書整理好發給你。”


    我說完這話尤山峻似乎安心了一點,還想說什麽,可餘光看見我身側的江铖,最後咽了回去,改口道:“那我先回去了,有……有什麽事你再叫我。”


    “沒事。明早起來了給我打電話,我送你過去。”


    “不用了太……”


    我打斷了他的客套:“休息去吧。”


    他便不敢再多說什麽,聽話地進了屋。


    我低頭整理了一下袖口:“這沒你睡的地方,你要睡的話就隻能睡床板。不睡的話就走吧,我要休息了。”


    “莊聞,那天在島上,你說我道歉不夠誠心,讓我有點誠意……”


    我整理袖口的動作一頓。


    江铖突然上前兩步,抓住了我的手腕:“如果我沒有別的辦法的話,那……那我誠心道歉,還有效嗎?”


    我笑出了聲:“你要怎麽誠心?真給我跪一……”


    我話還沒說完,江铖抓著我的手腕一緊,而後我隻覺得視線中的江铖向下墜去,再回過神,是膝蓋磕在地麵上的響聲。


    他抓著我的手腕,身體的顫抖一路從他的手臂傳到了我的手臂,從我的角度低頭望去,正好看見他微紅的耳尖,和漆黑頭頂的發旋。


    “莊聞,求你原諒我,為此我做什麽都可以。莊聞……”


    他聲音也顫抖,在門外的暴雨聲中,聽起來像落魄小狗的嗚咽:


    “求求你,莊聞。”


    第44章


    我做夢都不敢想,有天江铖會真的抓著我,跪在我的麵前。


    他膝蓋真真實實地頂在地上,原本略帶褶皺的褲子被他這個動作撐得展平,緊繃著貼在他順滑的大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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