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般一說,倒是解釋了他為何會出現在距枝城千裏之外的地方,甚至在她之前先認出了她。


    原來她以為的自我隱藏的很好,隻是在她自己看來,可能在某些人的眼中,她已經曝光到沒有什麽秘密了。想到這裏,後背生起了一層冷汗。


    “謝謝你的解答,隻是,你為何要與我這個外邦人說這麽多。我們似乎也不是很熟識吧。”她問他,這是她最感到不解的地方。


    他從眾多資料間拿出了一張紙,轉頭對她笑道:“沒有為什麽,我這個人向來行事隨意,看到難得合眼緣的人就會客氣些。還有,我叫赫沙,你以後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赫沙將手中的紙遞給了相雪露:“這是城郊亞古村的一處房屋的地契,外加附近的幾畝田地,那裏遠離喧鬧,十分安靜,周圍的鄰裏也比較和睦,你將它帶走,給我十兩銀子就夠了。”


    相雪露一邊接過地契,一邊很是驚訝地問他:“雖然我不太知道當前房屋土地的市價,但是也遠遠不止十兩吧。”


    赫沙頓了頓,眼裏閃過了一絲別樣的光,別有深意地看著她道:“就當作是我給夫人的見麵禮吧,我對於一些勇於擺脫自己無用丈夫的女性,還是很尊重的。夫人遠道而來,也不容易。”


    相雪露莫名就想起了之前他說過的“男人不行”的話題,莫名就有了點尷尬,不再繼續這個談話,隻是對他表達了謝意。


    拿著地契,來到亞古村後,倒是比她想象的情況還要更好一些。房屋比較寬敞,收拾的也很幹淨。對於她這個陌生人的到來,村子裏的人也沒有展現出敵意,甚至還有個老太太上來問她有沒有需要幫助的地方。


    她怔忪了片刻,握緊了手中的地契,倒是沒有想到,赫沙在此方麵還花了一番心思。


    雖然手中的錢財夠用,但是她也沒打算每日在家中躺平,而是開始在後院種起了一些菜,偶遇到鄉親要去摘果子,采草藥,她也會隨著去幫忙。


    由於她人長得好看,又熱心親切,很快就融入了亞古村的村民中,尤其一些上了年紀的婦女,格外喜歡她,平日裏總是喜歡拉著她話家常。


    相雪露感受到她們都滿懷著善意,便也十分配合。


    直到有一日她們一起彎腰浣洗著衣物,有個中年婦人試探性地問相雪露:“姑娘,冒昧問一句,你可有婚配?若是沒有,是否有意考慮一下我家三郎。”


    相雪露當場愣住了。


    沒等她做出反應,旁邊的另一個婦人就拍了拍先前的那個中年婦人:“你說什麽呢,瞧瞧人家姑娘長得多水靈,應是有什麽事才暫且住在我們這裏,若是強拉媒你家三郎,那才是癩吃了天鵝肉。”


    “是呢。”一個靠後一點的年輕女子說,“聽說雪露姑娘與赫沙大人關係非常,或許……”


    相雪露重重地咳了咳,她們方才的話,倒是讓她一下子想起了遠在京城的慕容曜和綿綿,所以有著片刻的失神。


    她低頭搓洗著手中的衣物,輕聲道:“各位都誤解了,我與赫沙大人並沒有什麽關係,隻是先前有一些結緣在裏麵,承了他的一份恩情而已。”


    眾人看她似乎有些難言之隱,便也都適時地停下了話頭。


    赫沙每旬都會來亞古村一次,幫相雪露帶一些需要在集市上采購的東西,順便簡單地問一下她的情況。相雪露每次都是將銀錢給他,然後客氣地表達感謝。


    這次他按時到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對他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大人,一直以來都非常感謝您,但是許多村民可能都誤解了我們的關係,如果您方便的話,還請幫忙解釋一番。”


    赫沙笑了笑:“沒問題。”


    相雪露鬆了一口氣。


    日子繼續平靜地過下去,除了村子裏,又來了一個人以外,其餘的都沒有什麽變化。


    來的人是一個青年男子,他孤身一人,聽說是苦尋親人不到,就暫時來這裏住下,再做長久打算。


    他的麵容雖然不算是俊美非凡,但是也算得上清俊,不算很出眾,但是看起來很有氣質。


    將來的時候,村裏的人見他年輕,出身似乎也很不錯,以為他不會打獵,卻沒想到,幾次出獵,他頗為矯健,箭法精準,連續幾次都是他獵得了最多的獵物,引得大夥刮目相看。


    村裏的小媳婦小姑娘談起來的時候,也是一水的交口稱讚。


    相雪露開玩笑般地說道:“怎不見得你們有哪個有將他拉過來作婿的打算,倒是先前一個個都攀扯著我。”


    空氣一下子安靜了一瞬,直到相雪露奇怪地問她們:“怎麽了?”


    才有一個人解釋道:“那個後生,可是對人疏離得很,尤其是對女人。平日裏,看上去倒也有禮,但是總是一副漠然的神色,說話也是淡淡的,就像那透骨的冰泉一般,時間久了,也沒什麽人敢湊到眼前去了。”


    相雪露頓住了,她記得她昨天還見過他,彼時,他打獵回來,與她迎麵相逢,收到了她的問候以後,便送了她一隻野雞。她還想著這個人倒是好相處得很,現下聽起來,怎麽和這些鄰裏描述的不一樣。


    莫非,她同他一般,長得不太像是西域地帶的人,所以天然對她多了一番親近。


    這麽想來,倒是不好白承了別人的情。


    她回去以後,就去了後院種的菜地裏,揀了一些蔬菜,裝在籃子裏,來到了他的住處前。


    她不知道他在不在裏麵,也不好貿然進去,在外麵徘徊了好久,直到有一個高大的影子從旁側過來,傳來他微有些清淡的聲音:“是找我有什麽事嗎?”


    相雪露忙回過頭,向他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多謝你之前的饋贈。”


    他接過了她的回禮,有些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會兒,就在相雪露有些一頭霧水之際,他對她說了一句話:“你在這裏等等。”


    說罷,他就轉頭走了進去,再等他出來的時候,他手中提著她先前遞給他的籃子,此時,裏麵裝著被切好的肉塊。


    “這是昨日獵得的野豬。既然來了,便不要空手回去了。”他依然麵上沒有什麽表情,卻將那滿滿的籃子遞給了她。


    相雪露想推拒:“怎麽好意思又收您的禮呢?”她擺手道。


    “拿著。”他凝視著她,隻是簡單地說了兩個字。


    相雪露與他對視了一瞬,竟然驟然之間有了一種無法拒絕的壓力,待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接過了籃子。


    她的麵上如火燒,慌忙低頭:“那就多謝了。”隨即落荒而逃了。


    直到回到自己的居所,關上門,靠在門上的時候,她都有點想不通,方才那一刻到底是怎麽了。便是先前遇到赫沙時,也未這般失措過。


    過後的一些日子裏,相雪露總是能與他在各種地方相逢,起初,他隻是淡淡地對她頷首,後來也漸漸的話多了一些。


    有一次談及家中情況,相雪露低著頭,輕聲說道:“也沒什麽好說的,隻有祖父,妹妹,孩子三人而已,還有個出嫁了的姨母。”


    他問她:“那孩子的父親呢?”


    相雪露搖了搖頭:“他沒有什麽好說的。”


    他默然了半晌。


    在亞古村中待著的日子,相雪露原本擔心會發生的頭痛倒是沒有出現,這讓她擔心的突然失憶的可能倒是降低了很多。


    隻是,自從那個身份不明的男人來到村子裏以後,她就開始夢見一些很遙遠的事,都是關於她那遠得像夢境中的雲朵一般的少女乃至於更久遠的時期,她無憂的童年,快樂的幼學之年。


    有些事情是那麽的深刻,難忘,以至於她醒來之後亦很難快速從裏麵擺脫出來,時常淚流滿麵。那些過往的情感就好像抓不住的雲彩一樣,虛虛實實難以分辨。


    她陷入了深深的困頓之中,開始質疑自己,為何那些在記憶中留下斑駁痕跡的事情,也能被她忘卻。


    此時,她突然就想起了不知在何處的慕容曜,西域遠離中原,不是刻意去探聽,很難知道那邊的事情。她有些慶幸,幸好他此時不在眼前,否則她都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心情去麵對她。過往的記憶慢慢地浮現,她此刻心裏都是亂糟糟的,無法理清過去與現在。


    相雪露覺得或許是因為那個青年男子的到來導致的,有些事情就如玄學一般,也說不太清楚,但她開始漸漸浮現出往常的記憶,確實是在他到來之後,平日裏碰到他,也時常有種微妙的感覺。


    她說不清楚這種感覺,隻覺得自己應當在整理好思緒之前,暫時離開一下亞古村。走之前,她打算告訴一下赫沙,聽人說他現在正在鄰近的另一座小城,她便租了一匹駱駝,前往那座城市。


    西域中的一部分是處在沙漠邊緣,譬如她現在居住的玉泉城,到隔壁的流丹城,便要穿過一小片沙漠。由於路程並算不上很長,她沒有太過擔心。


    誰知,路程剛過半,伴隨著一陣風沙,遠處的沙丘那裏突然出現了一隊黑色的身影,她心裏咯噔一聲,頓覺不妙,隻因那隊人並沒有打著商隊的旗幟,她遠遠望去,好像在他們的黑色三角旗上看到了禿鷲的圖像。


    是沙漠匪徒。腦中閃過這個詞的瞬間,她就調轉駱駝,準備迅速離開。可惜此時已經為時已晚,那夥人已經看到了她。


    他們很快就追趕上了她,攔住了她的去路。


    相雪露生活在安逸太平中的環境好多年,何時見過這種景象,她的牙齒不自覺地瑟縮起來,但還是強作鎮定地對他們說:“錢財我可以盡數給你們,這些都好說。”大多數財務她都放在了家中,並沒有帶出來。


    此話一出,對方為首的人頓時怪笑了起來:“誰稀罕那幾個錢財,你這個小娘子細皮嫩肉的,不是更吸引人?”


    說罷,後麵的其他人也跟著一窩蜂地笑了起來,讓相雪露憑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看著他們朝她接近。默不作聲地拔出了自己發髻上的簪子,握在手裏,打算實在不行,就破釜沉舟。


    盡管如此,她握著簪子的手仍在不住地顫抖,她從來沒有親手沾染過血,亦不知道自己待會會遭遇什麽,能否渡過此關。


    當那幫匪徒的首領來到她的麵前,她的心弦亦繃到極致,手中的簪子隨時都蓄勢待發。


    可就在此刻,一支快得隻剩下虛影的箭羽從遠處疾射而來,相雪露幾乎沒有看清它行進的軌跡,它便直直地紮入了那首領的右臂。


    頓時,鮮血汩汩而出,首領痛得麵上扭曲,手中拿著的彎刀也掉落在地。


    首領憤怒地朝箭射來的地方看去:“何人竟如此大膽,不知我沙漠禿鷲的名號嗎?”


    相雪露亦一齊望去,很是吃驚此時竟然有第三者到來。畢竟沙漠地帶,浩然無邊,行個十裏看不到人也是很正常的事。


    當她看清來人的麵貌時,很是狠狠驚住了,“是你……”她喃喃道。


    來人正是在亞古村中住在她附近的青年男子,亦是她想暫時避開的人。


    她發現他在射中匪徒首領以後,並沒有看他們,而是目光沉靜地看著自己,一言不發,但仿佛又有千言萬語。


    相雪露先前心中那股古怪的感覺又上來了,似乎有種說不清的滋味盤踞在她的胸口。一種恍然若失又失而複得的感覺。


    匪徒首領亦注意到了兩人之間的不同,怒視著他:“你們是什麽關係?”


    那個青年男子隻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目光冰冷得好像看著死人一般,然後又重新看向相雪露:“她是我的妻子。”


    相雪露愕然在了原地,還沒等到她做出反應,便見他很快到了她身邊,然後伸出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試圖掙紮,他卻貼在她的身邊,輕聲說道:“別動,很快就結束了。”他的話好像有種莫名的安定的力量,輕而易舉就撫平了她躁動的心。


    接下來的時間,好像很短暫到隻有一瞬,又好像漫長到過了春夏秋冬,她隻聽到了劍刃刺進皮肉的聲音,聞到了空氣中散過的血腥味。還有各種慘叫聲,仿佛都模糊了一般,從她的耳朵外麵飄了過去。


    當一切都平靜下來以後,他終於放開了她的眼睛。她看向四周,周圍是無邊無際的黃沙,除此之外,別無它物,顯然已經不在方才的地點。


    此時,她才開口問他:“你方才為什麽要那麽說。”甫一開口,她便被自己沙啞的聲音嚇了一跳,之前吸入了太多沙漠間幹燥的空氣,令她的嗓子現在幹枯得很。


    他沒說話,隻是遞給她了一壺水,加快了駱駝行進的速度。


    相雪露踟躕了一會兒,接過了水壺,小口地喝著,方才是他救了她,若是沒有他,她不敢想象此刻自己的境況,因此就算他沒有解釋他方才的言語,她也無法對他不滿。


    她捧著水壺,望著他弧度優美的下頜線,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又回來了。


    他將她一路送回了家中,就在她對他表示感謝,準備目送他離去的時候,他卻停住了腳步。


    他用他那雙漆黑得看不見一絲光亮的眼睛看著她,令她莫名有些發怵,介於他才幫助過她,相雪露並沒有後退,而是小聲問他:“您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話音未落,便見他直直地欺身上來,將她按在了案上,傾身而下,狂烈地吻了過來。她的眼睛直直地瞪著,似乎沒有想明白發生的事情。


    她想反抗,但是他猛烈的攻勢,熱烈的氣息讓她手腳發軟,根本無法動彈,待她身體發虛,幾乎要軟倒在地上的時候,他才終於放過了她。


    相雪露眼睜睜地看著他微直起身子,順著鬢角,慢條斯理地撕去了人.皮麵具,那張在她的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臉重現在了她的麵前。


    “還要逃到哪裏去,我的小妻子。”他在她的耳邊喟然歎息,帶著一絲無奈的縱容,“本來見著你待的高興,也沒準備這般帶你回去,但是誰知在外麵一個人也保全不了自己呢?”


    “思來想去,還是待在我的羽翼下比較安全。”


    說罷,他的吻就像輕柔的羽毛一樣,一片又一片地落在了她的臉上,讓她升起了陣陣顫栗。


    察覺到她抵在自己胸前的手,他微微地頓了頓:“事到如今,還不肯承認自己的內心嗎?”


    “起初,你那般情態確實騙過了朕,難道你就沒有思考過原因麽?你當真以為,人人做戲都能如此真切?”


    他的聲音溫柔而又冷靜,回響在她的耳側:“你抱著朕,吻朕,依偎在朕的懷裏,甚至還引朕與你一同沉淪。你的動作,絲毫沒有遲疑和停頓。在其中,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


    “朕發現你不對勁,還是你看綿綿的次數忽然減少。當朕當時也沒打算戳穿你,朕總是喜歡你滿眼裏都是朕的模樣,也許你認為那是一時的扮演,但朕看人已久,或許比你更清楚。”


    慕容曜似誘惑一般的聲音飄到相雪露的耳中:“你對朕動情了,不是麽?無關你那虛偽的前夫,而隻是慕容曜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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