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荔想追根究底問什麽辦法,謝音樓先搖頭賣關子,卷翹的眼睫垂落間,看著她八卦的表情又說:“你不要錢,是因為傅容徊吧?”


    邢荔險些被她問愣,下意識絕口不承認:“這關小傅總什麽事兒。”


    “這世上,隻有傅容徊是真正希望自己哥哥能找個喜歡的女孩結婚生子,不要為了家族沉重的枷鎖耽誤了幸福,而你喜歡傅容徊,自然是願意為了他出謀劃策。”


    謝音樓心思通透,早就看出了邢荔對傅容徊藏著掖著的情意,恐怕旁觀者都是心知肚明,隻有身在局中的人自以為掩飾的很完美。


    邢荔真的很會演,卻在這刻演不下去了,狐狸眼撇開,不去對視上謝音樓那雙幹淨的美人眼:“看來不收你錢是失策了……要不還是給我個價吧。”


    謝音樓彎唇淺淺的笑,將一張名片遞到她的手旁:“這次就當是我欠你的人情,以後想我還人情時,就把這名片還我吧。”


    邢荔這回沒有推托,擦幹淨手後,鄭重其事地收回自己名牌包裏。


    夜越發深了,謝音樓看時間已經不知不覺到了快兩點,她大病初愈禁不住熬夜,便不繼續待在客廳陪邢荔吃麻辣小龍蝦。


    “我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


    *


    接下來的時間裏,傅容與都待在瀝城跟蕭氏合作項目,另選了時間重新召開新聞會,而謝音樓也直接被他扣在了酒店裏,時間閑了,便拿手機刷微博,又將附近美食街的餐廳都打卡了一遍。


    她隻字不提要去找謝忱時,也沒鬧著回旗袍店。


    大部分時間都是喝完中藥,就待在套房裏睡覺消磨時間。


    這讓傅容與容易產生一種錯覺,謝音樓已經願意重新回到他身邊,哪怕不讓邢荔陪著,也不用擔心出門談生意回來,就找不到人影了。


    第三天的下午時分。


    寬敞奢華的套房內,傅容與前腳攜帶秘書團去蕭氏集團一趟,後腳邢荔就踩著高跟鞋,妖妖嬈嬈的推門進來。


    入眼,便看見謝音樓穿上了一身青色薄綢旗袍,烏錦的長發簡單的用發簪挽起,正坐在沙發上搗鼓著什麽,而湯阮提著個木箱子規矩站在旁邊,也穿的很正式。


    邢荔好奇地走過去,語氣略有點吃驚:“帖子?”


    謝音樓仰頭,淡妝的臉蛋尤為精致,笑起來時連眼下的淚痣都明豔三分:“傅青淮約不到,但是湯阮三天前以別枝坊的名義幫我約到了給傅家的老太太訂做旗袍。”


    她手上的名帖,寫的卻不是別枝坊三個字。


    而是蓋著她父親——謝闌深的名字。


    越是樹大根深的家族,規矩就越繁瑣,想到人家老宅拜訪都是有講究的,通常都會提前約好時間,去時,還會親自遞上一張身份名帖以表尊敬。


    謝音樓起身離開酒店時,淡淡的叮囑邢荔說:“傅容與去開新聞發布會了,他晚上還有酒會要參加,肯定是回不了的……”


    邢荔聽著,遊神地想這是都安排妥當了啊。


    謝音樓對她笑了一下,把任務交給她:“如果傅容與派人來接我去酒會,邢荔,麻煩你找借口幫我推掉。”


    第47章


    時值傍晚,整個天邊被黃昏染成了一抹橘紅色。


    謝音樓將名帖遞給了守在民國舊式豪宅前的管家手中,很快就同身側的湯阮一起被請進去,管家尊稱她聲謝小姐,走在前方引著路穿過院子,又沿著假山走過寬敞卻冷清的長廊。


    待來到牆壁雕刻著古老花紋的庭院時,謝音樓看到恰巧在竹簾前,有個清瘦的少年端著木盆站在夕陽的光下,側顏的線條被映著漂亮。


    隻是低低垂著眼,仍是對外界一副冷淡疏離的模樣。


    謝音樓踩著青石台階一級一級上去,眼眸輕抬被吸引了視線,輕聲問旁邊管家:“他為何站在外麵?”


    “溫著水呢,老太太午休醒來要用。”管家的神情從容不迫,仿佛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別說太陽底下站幾個小時,哪怕寒冬臘月天,為了給傅家老祖宗們及時遞上杯熱茶,都得在外麵院子裏燒著水。


    湯阮悄悄的給謝音樓打個啞語手勢:「洗手的水要用太陽光溫著,真是老祖宗啊。」


    怪會折騰小輩的。


    謝音樓站停在台階上,視線久久落在竹簾那邊的少年身上。


    看著也就十六七歲的模樣,很瘦,腰板卻挺得很直,庭院裏無論是誰路過都沒好奇望過來,小小年紀心性倒是不差。


    莫名的,這幕讓謝音樓覺得刺眼,抿唇跟管家商量:“水涼了再去廚房燒一壺就好,這樣捧著木盆站著,水是被溫熱了,人也該被曬暈。”


    這裏不是謝宅,她語氣自然是柔和的,帶了點笑:“我看這小孩討人喜歡,多言了兩句,莫見怪。”


    管家手裏還捏著謝家的家主名帖,對他的金枝玉葉是帶三分尊敬,溫和的笑:“謝小姐心善。”


    語罷,就對那個少年招了招手:“小亭,過來跟謝小姐打聲招呼。”


    被喚過來的男孩叫傅南亭,是傅家遠房親戚的小孩,無父母,自幼就寄養在傅家生活。


    他話極少,哪怕是對謝音樓的善舉也沒多感謝,打完招呼,垂眸的視線落在台階之上一秒,嗓音處於變聲期,沙啞的厲害:“前麵有塊石板鬆了,謝小姐止步當心。”


    謝音樓對他微微的笑,便沒有久留在外頭,踩著細細高跟鞋避開那塊鬆動的石板,先踏入內堂。傅家那位老祖宗還沒醒來,管家端了茶水讓她等片刻,便退了出去。


    謝音樓坐在椅子上喝茶,視線環顧半圈,注意到旁邊設著一個紫檀的嵌玉花鳥圖屏風,質地是絲綢的,很奪人眼球。


    她多看兩眼,旁邊湯阮比劃問:“古董嗎?”


    謝音樓指尖托著茶杯,啟唇說:“能搬到博物館珍藏級別的。”


    湯阮圓圓的鹿眼露出羨豔,繼續比劃著:“這傅家祖上是不是當大官的啊,規矩不像是擺設,你爸爸應該把謝忱時打包送這裏來學規矩,不出三年,絕對是個乖乖崽。”


    “二妹要是將傅家的老祖宗氣出個好歹,我家可沒有老祖宗賠人家。”謝音樓眼睫垂落淺笑,視線卻靜靜地透過竹簾的縫隙,凝視著站在外頭的少年。


    當年傅容與孤身一人來到傅家堂祖父膝下盡孝,也是這般處境嗎?


    明明堂屋內通風很好,謝音樓把茶喝下去,卻覺得悶的慌,白皙手指不自覺地捏緊茶杯邊緣,直到裏屋有人走動,是管家過來說:“謝小姐,老太太醒了。”


    ……


    謝音樓移步到了裏屋,光線就沒有外頭好了,隻開著一盞黃紅色的燈,無聲地照著貴妃榻,而傅家的老祖宗被扶著坐在這兒,手裏拿老花鏡,將謝音樓從頭到尾地打量了個遍。


    “這囡囡啊長得可真標誌,多大了?”


    “虛歲快二十三了。”謝音樓向來有長輩緣,生了一副大家閨秀的文氣模樣,所謂燈下看美人,是比青天白日還要美上三分。


    而老祖宗常年待在著寂寥朽味的老宅裏,最喜歡這樣空靈的人兒。


    她願意跟謝音樓聊天,還有一部分原因是謝音樓師承顏逢卿,出自書香門第,無論是聊書法古籍,還是單方麵聽她念著舊事,都能聊的進去。


    謝音樓沒忘記來這裏是為了給老太太訂製旗袍,輕聲吩咐湯阮將木箱子拿來,取出了淡黃色皮尺,離的近些,老太太即便是坐久了都仍然維持著貴族的風采,身上帶著股濃鬱的熏香味,連挽髻都頗為精致講究。


    她指尖下的皮尺輕輕一點肩膀處,忽然笑著說:“看到老太太您,我好像記起容與提過,他承蒙傅家關照過幾年……”


    老太太側頭看向她,那雙年邁的眼睛曆經風侵霜蝕,卻依舊格外敏銳:“你認識容與?”


    謝音樓嫻熟地收起皮尺,將尺寸記下後,垂手規矩地立在旁邊輕語:“他是我的戀人。”


    跟長輩撒謊這事在謝音樓眼裏,就跟家常便飯一樣簡單。


    她自稱是傅容與的未婚妻,卻不怕被識破身份,語氣越發篤定往下說:“我與他婚事將近,先前就聽他提起過您。”


    老太太在這深宅裏待久了,竟不知謝家的女兒都待了嫁人年紀,見還是許配給傅容與,也沒起疑心道:“容與啊,倒是個懂事的孩子,就是祖父病的早,父親又是酒囊飯袋,唉,好在那孩子自己是個硬骨頭,不願意走自己親爹的老路。”


    說完,見謝音樓站著怪累,吩咐管家去搬了條椅子到跟前來。


    有這個話題開頭,老太太又喜歡她的緊,便拉著那戴著玉鐲的細嫩小手,繼續說些傅容與年少待在老宅生活的事情。


    “容與來這裏時,就跟外頭院子裏的小亭一樣大,那時我不太喜歡他眼神,看著就是打小佛擋殺佛的性子,後來啊,被老太爺抽筋動骨扒皮了大半年,這孩子變得眉慈眼善了不少。”


    老一輩的人看到不服管教的,都喜歡給人立規矩。


    這無論換做誰家都躲不過,而老太太早就習慣被膝下的子孫們尊敬著,倘若誰有逆骨的話,就把你骨頭連根帶拔的抽出來,扔了喂狗。


    謝音樓垂在膝上的指尖無人察覺地顫了一下,麵上溫柔的微笑:“是這個道理。”


    老太太說累了就喝盞茶又繼續講:“我記得容與二十歲那年,有個世家的名媛看上他,想請傅家做個媒,他要答應這門親事就能接管嶽丈家的企業,偏偏這孩子,竟然拒絕了……說不拿婚姻大事兒戲。”


    “聯姻在豪門都是百年不變的傳統,這怎叫兒戲?”


    “那後來呢?”謝音樓抿唇問。


    老太太意味很深地著看她反應:“老爺子要做主給他訂婚,他就跪在暴雨裏不起身,死活就是不拿聘書去那名媛家裏把婚事訂了,這小子那時要妥協,怕是娶不到囡囡這樣的小人兒了。”


    謝音樓卷翹眼睫毛底下的情緒晃了晃,心知過來傅容與現在的家業都是靠他一手拚出來的,沒有依附聯姻帶來的利益,純粹靠他那一身血肉之軀。


    不知不覺中就到了飯點,老太太養生,向來都是準時進食。


    謝音樓被留了下來,在偏廳的小圓桌坐下,這裏的燈明亮,那個清瘦的少年又出現了,端著一盞茶壺倒水,而老太太進食時是不說話,慢慢地咀嚼,良久才擱下銀色筷子,問起他今日的功課。


    耳邊聽著少年字斟句酌地回答著,想來是背了很久。


    謝音樓略有些心不在焉,連飯都吃的很少,端起茶淺抿了口,趁著老太太查功課,她先離席,走到外麵的院子透一口氣。


    湯阮是最受不了待在黑暗的屋裏陪個古稀之年的老人談天說地,早就不知抱頭躲哪裏去了,就怕一起被抓過來當唱戲的。


    等謝音樓眉眼略疲憊地走出來,又見湯阮不知從哪個角落蹦躂出來,興奮地拉著她去前麵,比劃著:“那裏有個全身刺青的老奶奶,好酷,小老板,我想在手臂的肌肉上刺一條烏梢蛇。”


    謝音樓低垂目光,落到他短袖的白嫩胳膊上:“你有肌肉?”


    湯阮舉起右手,吃力地擠出了一點兒肌肉線條,白白的,在這位置劃了個地方:“刺這裏。”


    謝音樓朝前走幾步,看到有個老奶奶坐在台階上,旁邊是燈籠,而她身穿著舊式的旗袍,露出的脖子和手臂都刺滿了紋身圖案,密密麻麻的字看著像是梵文。


    湯阮在旁邊比劃,啞語是在介紹:“春繁奶奶年輕時是一名刺青師,終身未嫁住在這裏,是我剛認識的好朋友。”


    謝音樓看到老奶奶正捧著個橢圓形的木桶,用小錘蘸著色料的樹葉重複攪拌,聽見有腳步聲,就抬起了蒼老年邁的臉,準確無誤地看向謝音樓:“你就是要跟容與結婚的囡囡啊。”


    “我。”謝音樓之前謊稱傅容與的未婚妻這事,沒想到已經傳遍了整個院子裏外。


    而這位刺青老奶奶,顯而易見是與他關係頗熟,以至於對他的“未婚妻”開口說話時,也是一副熟人的口吻說:“你也想紋?”


    謝音樓雙唇微張了張,下意識是要說出不紋身這句話。


    畢竟她要敢在這一身皮膚裏紋上任何東西,回到謝家,是真要被父親家法伺候的。


    旁邊湯阮比她更快一步比劃著:“不紋啦,我家小老板不能紋的。”


    難得老奶奶看得懂啞語,含糊咕噥著說:“老婆子我紋身手法在外頭是有價無市,連容與那小毛孩手臂上的都是我刺的,不紋個啊。”


    謝音樓細聽之下,起了分興趣走過來問:“春繁奶奶。”


    她也自然熟,穿著一件旗袍就往石階坐,沒有半分端著的架子,視線帶笑地落過去:“傅容與刺梵文,是跟您學的嗎?”


    因為春繁奶奶手臂也有梵文圖案,經年久已經褪色不少。


    “不是——”


    春繁奶奶心態年輕,看著她這張極美的輪廓臉蛋,已經將謝音樓徹底認出來,帶著蒼老的笑音隨被夜風吹散些:“容與沒跟你表白過?他想紋一個女孩的名字,這樣哪怕被上天奪走一切,也沒人能奪走他年少時視若珍寶的那份情愛……又怕自己不吉利,於是不敢用中文把女孩名字紋在身上,就用最古老神聖的梵文代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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