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峯不會在背後把江沅的事兒兜底,隻笑了笑說:“還好,胳膊腿都沒少,出去度假了,回來該把這些事兒都解決掉。”


    度假?雖然別冬不怎麽相信,但他也沒追問。


    結果一回到司放那,倆人還沒說話,司放就在他倆身後把門關上,說:“小冬你暫時別回客棧,沅兒那客棧要不成了,全特麽被砸了。”


    “啊?”冷峯跟別冬同時大驚,麵麵相覷:“怎麽回事?”


    也就一街之隔,砸客棧那麽大動靜不可能毫無聲息,但別冬和冷峯側耳聽了會,沒啥聲響,司放說:“估計都砸完了,你倆回來前我去巷子口看了會,都沒敢進去,裏頭跟打仗一樣,夫妻兩個都殺紅了眼。”


    作者有話說:


    大噶好,新的一周又開始啦


    第47章 我不是狐狸精


    一個小時前。


    江沅心平氣和地走進了自己的客棧,他沒提前跟伊敏講他回來了,但倆人正好在院子裏撞了個正著。


    伊敏一見這個人,心裏千頭萬緒,但最重的那股情緒是怨和恨,最終占了上風,她冷笑一聲:“終於回來了啊。”


    江沅很受不了她開嘲諷這一套,但今天是他這些年難得下了決心要解決事情的時候,於是心態還算擺得平,沒回嘴,甚至還朝伊敏笑了笑,而後把行李放到屋子,再出來在廚房燒水泡茶,跟院子裏站著的女人說:“你先坐,我們好好聊聊吧。”


    伊敏坐下,不知怎麽話題順口就扯到了別冬身上:“在登虹等你兩年你都不回,我才剛來這兒一個月不到,你別是怕我折騰你小情兒,才忙不慌地趕回來吧?”


    這話像一根刺,一瞬間就讓江沅很不爽,但他還按捺著:“你別說話那麽難聽,什麽小情兒,我在這兩年什麽人都沒交往過,你大可以出去打聽打聽,小冬是我正經請的管家,你怎麽說我都行,但別給不相幹的人潑髒水。”


    “不相幹的人?”伊敏被這幾個字紮得慌:“不相幹的人你這麽護著?那我是誰?我是你什麽人?你什麽時候這麽護……”


    伊敏說不下去了,她想說你何時這麽護過我?你跟男學生亂搞的時候,有想過是在把我的臉撕下來踩在地上嗎?但驕傲和自尊心讓她在這個根本沒有心的丈夫麵前,把話吞了回去。


    對一個根本已經不在乎你的人要印證愛,根本是自取其辱,即便到了這個關口,伊敏還是想維持自己最後的一點體麵。


    然而對麵的人似乎根本不顧她最後的體麵,“伊敏,你別無理取鬧,我們倆的事就說我們倆的事,小冬就是跟我們這些破事兒沒關係,他清白得很,你這麽大老遠過來就是來捉奸找茬的?找著了嗎?你真要罵人,說這個是情兒那個是小三,證據呢?”江沅莫名地也發了狠,本來新加坡的這段日子就夠悲憤憋屈,這下火全撒這兒了,他更不知道,這種情況下他越是幫著外人講話,越是要證明別冬清白,在伊敏聽著越是刺耳,整個一胳膊肘朝外拐。


    伊敏氣得嘴唇都在發抖,一直克製保持的涵養都不顧了,聲音也尖利了起來:“江沅!你別給臉不要臉!你跟男的上床的證據我還少嗎?!要不要我現在就投個影讓全梨津的人都過來看看,長長眼啊!”


    “草!”江沅也氣到怒火竄頂,一把拎起已經燒開了正在冒氣的水壺,“啪”一聲狠狠摔到地上,滾燙的熱水四散濺開,他的衣服褲子手背都被燙到了,但也不管,指著伊敏怒吼:“你放啊!叫人來看啊!你特麽今天不放出來不叫人來看你就是個慫!”


    伊敏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湧出來,兩人都喘著氣,江沅隻覺得頭頂的怒火熊熊燃燒,把他在回來的飛機上,想得好好的怎麽跟伊敏認錯,怎麽和好,怎麽一起回登虹的念頭都給燒得一幹二淨,轉而被另外的狠念替代——老子今天除非是死了,否則這婚離定了!


    碎了的那隻水壺是個開端,伊敏周身的憤怒無處發泄,連動手打江沅她都覺得髒了手,於是轉身抄起手邊的花盆就扔了出去,陶瓦盆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裂聲,濕潤的土撒了一地,江沅站在廚房邊吼:“砸!最好全他媽給老子砸了!這客棧老子送給你玩,以後老子再重新開一家!”


    伊敏二話不說,真就把滿院子昂貴的植物連花帶盆砸了個幹淨,清爽悅目的石板地麵一片狼藉,還不解恨,轉身又把休閑區砸了一通,進口水晶吊燈墜在地上,七零八落,布藝沙發被鐵釺勾得破破爛爛,幾何拚接的茶幾餐桌碎開裂縫,到最後江沅也怒吼著,直接把麵前的廚房砸了個稀巴爛,咖啡機滾在石板地上,精心挑選的日本鐵藝茶壺屍首分離,歐洲陶瓷景德鎮陶瓷日本玻璃盆盆碗碗砸起來又清脆又過癮。


    最後,兩人都雙目通紅,披頭散發,像要置對方於死地一樣,看著廢墟一樣的客棧,江沅咬牙問她:“滿意了?”


    伊敏也咬著牙,大口喘著氣,搖搖頭,說:“江沅,完不了。”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地落在地上:“你毀了我一輩子,我到死都會恨你。”


    江沅此時的心腸如鐵一般硬,他淒涼地笑了下:“隨幾把便吧,你要不願意離婚,老子陪你耗到死,也算是他媽白頭偕老了。”


    然而片刻之後,伊敏說:“離婚吧,我一天都不想再看到你。”


    江沅二話不說,轉身進屋拿了身份證結婚證和摩托車鑰匙,跨上車說:“還有一個小時鎮上的民政局下班,門口見,你要是不去,別怪老子看不起你。”(注1見作話)


    說完轟隆隆騎走了,伊敏狠狠抹掉臉上的眼淚,站在院子裏覺得心髒堵得厲害,緩不過氣。


    客棧院門沒人管,大敞大開,一地狼藉。


    別冬和冷峯在司放這等了好一會,聽不見動靜,後來聽著江沅的摩托車風馳電掣地駛了出去,於是忍不住去客棧看看到底怎麽回事,見到的就是這麽個廢墟一樣的景象。


    伊敏一個人愣愣地站在院子中,而客棧已經徹底沒法住人了。


    這會剛好客棧裏兩個客人從外邊回來,見到這個景象也驚呆了,別冬連聲道歉,自己做主給客人退了房費,讓他們去找別的地方住。


    別冬準備收拾院子,冷峯按住他,看了眼伊敏,說:“先別弄,他們倆砸的,讓他倆自己收拾,再說這是他倆發泄怒火的證據,你要是給收拾了,說不定人還得重新再砸一遍,浪費。”


    別冬知道冷峯說的也是氣話,但他收了手,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這客棧雖不是他的,但他這半年真花了不少心思在這,整理打掃,開門營業,現在生意好起來都是他一點點琢磨出來的,他對這兒有感情。


    怎麽著也不想眼看著它一夕之間變廢墟,砸的人毫不心疼,反而別冬這個事外人,站在這裏心口堵了好一會兒。


    “小冬,”冷峯現在也沒什麽顧忌了,當著伊敏的麵說:“這兒鬧成這樣,你再住這兒真不合適,要不去我那兒待一陣吧?”


    別冬終於點了頭,之前他不願意去,是他心懷坦蕩,不願意被人落了口實,說他就是心虛,但現在情況變了,江沅已經回來,他們夫妻間的事需要他們自己解決,需要兩人單獨的空間,別冬再住在這兒就不懂事了。


    這會別冬和冷峯都不知道江沅開著摩托車怒氣衝衝的是去民政局離婚,隻以為兩個人吵紅了眼各自分開去泄火。別冬的個人物品極其簡單,裝起來一個包都塞不滿,冷峯直說你東西太少了,回頭峯哥都給你買。


    別冬連說不用,別的都還好,他沒忘了那個破皮襖改的錢袋子,雖然現在已經不怎麽用得到,但他還是帶著。


    冷峯還有心情打趣他小財迷,錢袋子裏錢都沒有了,袋子還舍不得扔。


    別冬不辯解,好像這件破皮襖還在,他就還能記得自己是從哪來的。


    收拾東西的感覺並不好受,別冬不知怎麽隱隱有股預感,這一次離開,就再也回不到這了。


    收拾好出來,兩人看到伊敏蹲在院子裏哭,冷峯沒法視而不見,過去蹲下來拍了拍她的肩,伊敏卻狠狠地把他推開,說:“你滾!你們倆一丘之貉,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冷峯,你別忘了,你對程漪也好不到哪去!”


    冷峯有些難堪地起了身,歎口氣對伊敏說:“那你保重吧,小冬,咱們走。”


    別冬走過來,伊敏突然起身,通紅著雙眼在背後朝別冬喊:“小狐狸精!都給我滾蛋,別再踏進這兒半步!”


    別冬驟然轉身,冷峯想扳回他,別理她怎麽說,卻沒扳動,別冬憋了這麽多天,忍著莫名其妙的對他的敵意和白眼,這會他聽到對方明明白白地喊出來,再也忍不下去,他走到伊敏麵前,滿麵寒霜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是狐狸精,我沒勾過任何人,我拿沅哥當哥哥,他幫過我,我感激他,所以才忍了你這麽久,還有,你放心,我會走的,不是我的東西我從來都不會要,我本來就準備離開這兒,不會再礙著你的眼。”


    冷峯一時沒反應過來,別冬說的“本來就準備離開這兒”,指的是客棧還是指梨津,但這會他隻顧著先把人弄走。


    冷峯拎著別冬的行李,快到晚上飯點了,別冬要去司放那兒幫廚,冷峯就先幫他把東西放回家裏去,雖說也不用這麽急,先存司放那兒,等晚上忙完一起拿回去也行,但冷峯就是有股說不出的不定心,仿佛非得把行李先放回去,才確定別冬真會住他那兒一樣。


    放好了東西從家裏出來的時候,冷峯騎著摩托顛兒顛兒地跑著,心裏湧出一絲不合時宜,卻忍耐不住的高興,他想著,可算把小冬從那理不清又不相幹的三角情債扯脫身了,他希望別冬不要再回客棧,就住他這裏,他會把別冬保護得好好的。


    作者有話說:


    現實裏的婚姻法,協議離婚必須在其中一方的戶籍所在地,但是小說裏讓他們當場離婚比較爽,就這麽寫了。


    第48章 一汪春水


    等冷峯回到司放這兒,過了不多會,江沅也跨進了門,喪氣中又帶著一股解脫,一見到眾人,比了個勝利的手勢,說:“老子終於離了。”


    “沅哥!”別冬手裏正端著盆剛洗好的小青菜,見到好久沒見的江沅,一直低落的情緒回複了點,放下盆小跑著過來。


    江沅跟他抱了下,說:“這段時間委屈你了,小冬。”


    別冬搖頭,他本想說你好好的就行,但被江沅兜頭說了句“離了”,便也不好再說什麽。


    冷峯把江沅從別冬身邊扯開,問:“怎麽回事?”


    江沅透出股骨子裏的輕鬆:“就那麽回事,徹底離了,趕在民政局下班前手續都辦妥了,這會她已經直接去了機場。”


    冷峯皺眉:“你不說這趟回來打算好好回歸家庭好好過日子麽?”


    “是要好好過日子,”江沅現在別人怎麽說他都不惱:“但不是跟她,講真,離婚對她難道不好嗎?我也不可能再愛她,她早點看清這個事實,去過新生活不好嗎?”


    冷峯說不出反駁的話,江沅說的是個事實,他在感情裏辜負了所有人,渣得徹徹底底,不論伊敏還是鄭愕,離開他都是正確的選擇。


    “我屋子裏還有幾瓶好酒,得虧今兒沒給砸了,我去拿來今晚咱們好好喝幾杯。”江沅覺得自己也算是斬斷了過去,惦記的也好,不惦記的也好,都已經往事隨風,他很需要大醉一場。


    臨出門前他又想起什麽,轉身朝別冬說:“小冬,客棧弄成這樣,咱們暫時歇業整頓整頓吧,這陣兒沅哥帶你去住梨漾海邊上最好的度假酒店,你就當放假。”


    果然,冷峯心想,還好老子眼明手快,把小冬先搶了過來,行李都已經搬到了自己那。


    別冬聽了這話,下意識朝冷峯看過來,冷峯不待他開口,直接說:“得了,小冬已經搬我那兒了,你就別費這多餘的心,先顧好自己吧。”


    江沅一愣,草,就這麽個把小時,養這麽大個小夥子就跟人跑了?


    他想說什麽,張了張口,又有些茫然,末了隻能擺了擺手:“那……算了。”


    江沅算是經曆了一場人生大事,晚上司放提早把飯館打烊,跟別冬一起做了菜陪他喝酒。


    一心求醉的人很容易就醉了,都不用怎麽陪他喝,江沅已經開始掏心掏肺,反反複複地講著鄭愕,一會是當年還在學校的時候,一會是剛剛在新加坡經曆的打擊,講得極其混亂。


    他說他這輩子都不會再經曆那樣的感情,那樣的心動,當年他難道不知道那樣不對,很危險嗎?但他控製不了。


    江沅捂著自己的心,恨不得掏出來,他就是喜歡那個男生,隻要跟他待在一起,他就什麽都不想了,江沅說到現在都還記得當年教他畫畫時的感覺,他把顏料都塗在對方身上,真美啊,江沅說:“我最好的作品不是被美術館收藏的那張,不是的,小冬,雖然我畫過你,人人都說那是我畫過最好的作品,但隻有我自己知道,不是的,最好的作品,隻有我和他兩個人見過。”


    “他是我心裏的一根刺,越埋越深,我挖不出來,也不打算挖出來了,也許下半輩子都帶著它一起生活。”江沅又哭又笑:“他說我是個壞人,早就不記得我了,我他媽……真是個混蛋啊。”


    今晚的江沅甚至不需要傾訴對象,他隻想找個機會把這些話說出來,冷峯和司放都沒打算勸慰他,江沅其實是個軟弱而壓抑的人,他需要這麽發泄一通。


    而冷峯悄然在別冬耳畔說:“說著愛一個人,卻又在當下瞻前顧後,不舍得付出,直到對這段感情完全失去掌控後才後悔,是最可怕的事。”


    別冬已經不像最開始來的時候那樣,看不上這些“男男女女的感情債”了,現在的他也認為感情是一定要慎重對待的東西,它能讓人如漂雲端,也能讓人如墜地獄,愛也並非堅不可摧,它會因為各種外憂內患而失去,再不可得。


    司放與前妻,江沅與鄭愕,是他眼前活生生的例子,別冬心中有幾分警醒,如果他遇見了屬於自己的愛,他一定一定,要萬般珍惜。


    今夜的冷峯似乎也心有所感,隻是他什麽也沒說,一隻手搭在別冬的肩後,手指若有若無地順著別冬的頭發,傳來若有若無的溫柔。


    夜深,江沅到最後直接人事不省地倒在沙發上睡著了,司放從自己房間抱了床被子給他蓋著,讓他就睡這。


    冷峯輕輕撞了下別冬的肩:“咱們也走吧,回去睡覺。”


    “嗯。”別冬也喝了不少,人有點懵,起身穿外套的時候突然覺得冷峯這句話有點歧義,但他不確定這是冷峯故意的,還是他自己過敏了?


    看冷峯跨上摩托車,招手讓別冬坐他身後,別冬嘟囔了句:“你也喝了酒了,還騎車。”


    冷峯敲他的頭:“就一寸遠,老跟我挑刺兒,信不過我。”


    別冬一下想起那趟遠行的剛開始,他也擔驚受怕地擔心冷峯的車技,也給他這麽敲打過,事實證明冷峯膽大心細手穩,那趟那麽遠,那麽陡那麽破的路,冷峯平平安安地給他開了過來。


    騎上摩托車後座,別冬還沒坐過這輛車,冷峯朝後捉住他的手,往自己腰上帶了帶,霸道地命令他:“抱緊點。”


    別冬都不想思考了,一靠近冷峯,他就覺得自己啥都不用想,他怎麽說自己怎麽做,於是乖乖摟住了冷峯的腰。


    春暖花開,兩人穿得都不多,別冬的手掌清晰地傳來冷峯身體的觸感,他的腰身並不寬,但比自己厚實很多,雙手環繞的腹部此時是柔軟的,但別冬腦子裏清清楚楚的印象,記得當時冷峯在司放飯館跟韓三兒帶來的混混幹架時,那一身繃起來的肌肉和腹部清晰的腹肌凹痕。


    那他的胸口呢,此時究竟是軟是硬?別冬腦子裏亂七八糟,恨不得手指就勢朝上探過去。


    冷峯身上很熱,別冬一直都知道,他覺得自己醉了,幹脆把頭靠在冷峯的背上,側著臉,微閉著的眼前掠過古城已經無所不在的怒放的櫻花。


    梨津很奇怪,冬天的時候開過冬櫻,現在到了春天,又開了春櫻。


    摩托車輪碾起地上粉粉的花瓣,冷峯工作室的院門口也有一顆大櫻花樹,他停好車,別冬懶洋洋地還不想動,冷峯就勢也頓住,兩人如定格一般就在櫻花樹下坐在車上停了好一會兒,冷峯隻覺得心裏有一汪春水,櫻花瓣都落在水麵上,蕩起一圈圈的漣漪。


    柔柔緩緩,又不甚明了。


    這樣的天色這樣的溫存,他也不想明了,隻剩下貪戀。


    別冬終究清醒了一些,順著背軟軟地溜下來,一陣風吹過,冷峯轉身看著他,怔了會,而後笑說:“以前香港有個文人,說櫻這個字,就像是一個穿和服的女人,撐著傘站在櫻花樹下,我倒覺得不是。”


    “那是什麽?”別冬不知道自己一身粉粉的花瓣,臉頰比花還粉,醉意朦朧,看在冷峯眼裏,比那香港文人形容的還像一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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