幔帳挑開,她急切從床上下來,卻不想身上沒什麽力,腳下一軟直接蹲坐在腳踏上,疼得輕哼了聲。


    頭一陣暈眩,隻覺身子散了架般,她幹脆也就靠著床坐在那兒不再動彈,大口喘息著想驅走那股憋悶。


    晨曦微亮,透了些進來,依稀著能辯出室內的物什,各種布置。


    離了暖帳的溫度,也就感受到早春的清寒,蔚茵抱著雙肩縮坐著,將臉埋進雙臂間。


    玉意走進來的時候,就看見蜷作一團的女子縮在腳踏上,雙肩發抖,長長頭發柔順披下,發尾落在踏麵上。


    四下昏沉,看上去那樣柔弱。


    她輕輕走近兩步,才聽到撕開的襯裙,以及脖頸上的點點紅痕。


    “娘子。”玉意開口,彎腰將一件衫子為她搭在身上。


    蔚茵一怔,隨後從雙臂間抬頭,木木的開口:“姑姑?”


    女子聲音軟軟的,啞啞的,玉意心頭一酸:“怎麽了?”


    蔚茵回神,嘴角淺淺勾起,吸了吸鼻子:“犯了頭疼,睡不著。”


    “不怕,”玉意雙臂抱上女子單薄的身軀 ,眼中滲出濕潤,“姑姑在。”


    “嗯。”蔚茵埋進人的懷中,汲取到一點溫暖。


    不止頭疼,身上處處都是不適感。還有心中對於穆明詹的愧疚,可是在被傅元承抓到的那刻起,她早就料到什麽也留不住,不過早晚罷了。


    玉意摸著女子的發頂,心中歎了一聲。兜兜轉轉的,她還是沒能跑出去。也是,談何容易?一個弱女子,拿什麽去拚?


    一時間,她有些愣怔。


    玉意將蔚茵扶到床邊坐下,抬手收起幔帳,低頭時見她指尖輕微發顫,料想是之前吃了不少苦頭。


    “娘子忍過去就好。有些事來了,咱就隻能接下,不是還有往後嗎?”她不忍,也就輕聲勸了句,“已經備了熱水,泡一泡身子會舒坦些。”


    蔚茵看她,知道是在勸解她。可是她的往後在哪兒?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想要自己的路,除非傅元承不再是皇帝……


    不是皇帝?她心中又生出那個疑惑。傅元承與冬至,西北與京城。冬至知道傅元承的所有事,而傅元承知道西北的所有事。


    在玉意的照顧下,蔚茵泡了身子,在幹爽的床上睡去。


    再醒來時,已是黃昏,一頂小軟轎抬進清瑩宮來,蔚茵被抬去了天極殿。


    第三十五章 你該說,謝陛下恩典


    天還陰霾著, 雲層低壓,宮道上殘留著昨夜留下的潮濕。


    蔚茵坐在軟轎中,進皇宮以來第一次離開清瑩宮。對於外麵什麽樣, 她實在沒有興趣, 沒想過要挑開簾子看一眼。


    範嶺在前麵領著,一路將人接進了天極殿。


    這裏比清瑩宮大出好多, 各處修葺彰顯著帝王威儀, 肅穆又冰冷。


    蔚茵進到殿中的時候, 傅元承正坐在榻上翻著一本冊子。


    “茵娘,過來。”他抬頭, 笑著對她勾手。


    蔚茵腳步停頓在門邊, 指尖摳摳手心。


    見她不動, 他幹脆站起走過來:“還氣著?”


    他扶上她的雙肩,垂下眼眸與她對視。見那雙清澈的眼中毫無情緒,臉上也是清清淡淡。


    昨晚是他強行要了她,每一下的親近似乎都能感受到她的排斥。他便一次次的去征伐,想將那排斥抹平。他做什麽不會後悔, 對於她便更不會。


    “陛下叫奴婢有事?”蔚茵垂下眼去,臉別開。


    傅元承拉上她的手帶著往側殿走,偌大的殿中隻有他們兩人。他捏著她的掌心,想著她嬌嬌的哭泣,這好心情維持了整整一日。哪怕在壽恩宮麵對廖太後,他亦是難得多了份耐心。


    偏殿擺了一桌飯食, 是用晚膳的時候, 各種的杯碟盤盞滿滿當當。


    蔚茵看一眼傅元承,這是要她陪他用膳?


    “沒看出來?”傅元承捏捏她的鼻子,隨後指著示意, “泰臨菜,你多久沒吃了?”


    蔚茵這才看見將近半桌的是泰臨菜,一時心中感慨。家鄉,應當再也回不去了吧?


    他帶著她坐下,往她手裏塞了筷子。


    殿外,範嶺檢查著禦膳房送來的果品,後麵會自己親自端進去。


    宮人們好不奇怪,知道是一直關在清瑩宮的那位進了天極殿,猜測著後麵的走向,宮裏是不是很快就會有一位女主子?畢竟沒有名分就進了天極殿,用腳趾頭也能猜出來。


    新帝極為寵愛那位美人。


    殿外偏僻的角落,宮人湊在一起八卦,全都圍繞著那神秘的美人。


    “姐姐,你在清瑩宮做事,可見到過那位美人?”小太監問。


    那宮婢見人嘴甜,也就開了話匣子:“見過,真真的美人兒,玲瓏剔透,便是姚貴妃樣貌最盛的時候也比不得。可就奇怪了,這美人還不愛打扮,隨意坐在那兒就跟一幅畫似的。”


    這話當然是誇張,不過也的確說出了蔚茵的特點。她性子柔靜,那股婉約有骨子裏帶著,卻又美得刺目。


    “就是不知是什麽來曆?”


    “你管什麽來曆?有陛下的寵愛就成。”宮婢瞥了眼。


    小太監有些羨慕,笑得諂媚:“姐姐命好,以後定然在美人身邊得個好差事。我可就慘了,整日都要跑斷腿兒。”


    “你在壽恩宮當差,跟著太後有什麽不好?”宮婢笑笑,心裏難掩得意。


    “你不知道,”小太監往人湊近一步,趴在耳邊道,“盡讓我去做些陰森嚇人的事。”


    “何事?”


    小太監歎了聲:“紮紙人,還是一個女人,你說瘮不瘮人?”


    宮婢趕忙往外退了步,生怕沾上什麽,也就轉回話題:“也不知美人今晚會不會留宿天極殿?”


    “真好,都接去天極殿了,說不準陛下立後的時候,一起就給她封了名分。”


    “立後?瞧這架勢,你說這美人會不會……”


    “咳咳!”一聲明顯的咳嗽傳來,嚇得兩人趕緊縮著脖子垂首站好。


    一名嬤嬤走過來,淩厲的眼神甩過去:“一個個的不做事,話倒是挺多,舌頭不想要了,還是腿不想要了?”


    兩人趕緊陪不是,快著步子離開。


    嬤嬤哼了聲,回頭走到臉色難看的廖陌珠身旁:“姑娘,要不咱們回壽恩宮罷?”


    廖陌珠低頭看著食盒,手指捏的泛白:“她怎麽會在天極殿?”


    “咱現在回去……”


    “不,”廖陌珠看去天極殿的方向,“這女人怎的如此可怕?昨夜太後發病,魅惑陛下不去壽恩宮,這廂連個身份都沒有,就堂而皇之進了天極殿。”


    天極殿是天子的住所,豈是能隨意去的?


    嬤嬤無法,隻能硬著頭皮跟上。


    此刻的天極殿。


    蔚茵沒什麽食欲,眼前那道家鄉清炒小菜不錯,就多吃了幾口。


    “好吃?”傅元承問。


    蔚茵看他,隨後點下頭。


    “給朕嚐嚐?”他沒有動筷,手攥著杯盞看她。


    蔚茵看看他又看看菜,伸手端起盤子送到他麵前。


    傅元承皺眉,一時哭笑不得:“你給朕夾一筷子過來不就得了?”


    他為她夾滿了碟子,她就看不出來?還是心裏怨,故意的,哪怕一點都不願給他?


    蔚茵當沒聽見,無聊的轉著茶盞,寧願看那碗中伸展的葉片,也不願說一個字。


    “茵娘,”傅元承拉上她的手,身子往她湊近,“你仗著朕舍不得是不是?”


    蔚茵轉過臉對他笑了笑,似乎是在肯定他所說。


    他說的不錯,她現在就是仗著他舍不得。要是還看不出,那她也太傻了。


    “既然你知道,那你也該明白,”傅元承的手指與她的根根相扣,眸底深沉,“這一輩子我都不會放你走的。”


    他看清了她眉間微微蹙了下,雖然很輕。


    “朕帶你出去走走。”他拉她起來。


    她跟著站起,腿根的不適讓她腳步一頓,不禁用手扶腰。


    傅元承笑了聲,繞到她身後,雙手握上纖腰,指尖輕摁慢揉:“昨夜茵娘受苦了,朕後麵一定努力補償。”


    補償二字帶著熱度鑽進蔚茵耳中,身子一僵,耳廓生出一層薄緋。哪裏不懂他話中意思?本不想回憶的畫麵在腦海中閃現,他製住她,不顧她的哭泣,幾乎折斷她一遍又一遍。


    他是個表裏不一的人,清雋俊美的皮相下,是野獸的本體,嗜血凶戾。


    靠在一起,身後人的呼吸變得急促,手中力氣變大,不再滿足於那一點,開始遊移。


    “我,”蔚茵輕哼一聲,抓上腰間隻手,“想出去走走。”


    耳邊一聲輕笑,隨後含了她的耳珠輕咬:“好,朕的茵娘總算開口了。”


    傅元承幫她整理著衣襟,指尖滑過她眉尾傷痕,遂帶著她出了殿門。


    蔚茵從他掌中抽回自己的手,攥在一起端在身前。想走走不過是借口,要說她現在還是很虛,沒什麽力氣,尤其腿根又酸又麻。


    這時,正好碰到範嶺帶著廖陌珠走來,後者看著傅元承身旁的蔚茵,瞪大了眼睛嘴唇發抖。


    要不是當著新帝的麵,她恐怕早就將食盒摔去地上。


    “臣女參見陛下。”廖陌珠到底也算廖家教導出來,瞬間壓下情緒,乖巧對人行禮。


    傅元承淡淡道了聲免禮。


    廖陌珠笑著走上前去,甜美的彎著眼角:“陛下,臣女做了些西北的糕點,太後喜歡,讓送來些給陛下嚐嚐。”


    她雙手捧著食盒,眼中盛滿期待,隻是眼角冰冷的掃了眼一旁蔚茵。


    蔚茵自知是個識趣兒的,人家未來帝後說話,她杵在這兒實在不像話,便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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