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夫子叫住他,叮囑道:“你也別光顧著哄她,還是要說她兩句,像今日這種事本不需這樣不給人家麵子。”


    “沒事,這樣挺好的。”謝暎笑道,“以後大家都知道她不好惹,也就不敢來輕易招惹她了,我正好沾沾她的光。”


    謝夫子無語而笑。


    謝暎不方便進內院,就找了個女使進去給蔣嬌嬌傳信,說自己在二門外等她。


    然後他就在門前院中曬了大概兩刻的月光,這才看見蔣嬌嬌慢騰騰地地從門裏出來了。


    她還一臉“我隻是勉為其難出來看看”的樣子,剛走出門就站住了,也不肯再邁步,隻不近不遠地看著他,說道:“謝修注都是習慣大晚上約見小娘子的麽?我都已經睡了。”


    謝暎已經走到了她麵前。


    “別家的小娘子可能已經睡了,”他含笑看著她,說道,“但我們家這位小娘子可能正氣得睡不著,我若不來,真怕她要追著捶人家周公一頓。”


    蔣嬌嬌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抬手就要打他:“你好討厭!”


    她本沒有使力,謝暎很輕易地就握住了她的手,然後湊到唇邊,低頭輕輕吻了一下。


    蔣嬌嬌的心裏一下子就酸軟成了一片,還伴著點點羞澀。


    “嬌嬌,”他說,“我今天心裏很高興。”


    蔣嬌嬌別別扭扭地道:“高興什麽啊?有人來給你說親?”


    她本是拈個酸,誰知謝暎居然挑著眉“嗯”了一聲。


    蔣嬌嬌立馬瞪圓了眼睛。


    “我就喜歡看你占著我的樣子。”謝暎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臉,凝眸看了她兩息,然後將她摟入了懷中。


    “嬌嬌,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他說,“所以你永遠、永遠不要把我讓給別人,也不要同我說你願意與人分享我,那樣我會很難過。”


    蔣嬌嬌被他抱在懷裏,聞著他身上好聞的氣息,又聽著他在耳邊這樣說,整個人都要酥了。


    “我才不會把你讓給別人呢。”她緊緊回抱住他,帶著些鼻音,像是撒嬌,又像是有些霸道地說道,“我也不管那是審什麽院子的,還是大丞相小丞相的,若要來同我搶你,我就去告狀,鬧得他們都不安寧,看他們還敢不敢打我的人的主意。”


    謝暎笑出了聲。


    蔣嬌嬌退開身望著他,說道:“其實我是相信你的,我也知道謝夫子的意思,但我覺得有些事就是不能表現得太溫和好說話。你這人本就一貫有禮,又才初入朝堂,而我是商戶之女,在他們眼中與你身份不般配,若再顯得謹慎做小了些,隻怕你我都不好破局。隻是我這麽凶,別人會不會說你怕媳婦啊?謝夫子說你這是清要之位,你們的名聲應該比一般人更重要吧?”


    “管他們呢。”謝暎溫柔地看著她,說道,“最好是所有人都知道我怕你,這樣才不會再來煩我們。”


    蔣嬌嬌高興地彎了彎唇角。


    “對了,今天計相也說要來喝我們的喜酒。”謝暎道,“他這也是有意幫我們。”


    以陶宜的身份和名望,他肯來,有些妄自揣測的閑話也會少很多。


    而且亞相那邊大概也會因他們兩人的私交暫且寬些心。


    當然,這第二個好處他並沒有對蔣嬌嬌說,以免另生枝節,讓她多想。


    “真的麽?”蔣嬌嬌也很驚喜,“沒想到他倒是看在小姑的麵上肯這樣照拂你。”


    蔣嬌嬌並不知道他和陶宜之間的淵源,所以下意識地以為是和蔣黎有關。


    而謝暎愣了一下,這才後知後覺想起了這茬。


    “我都忘了和他說你是蔣姑姑的侄女。”他說到這兒,自己也笑了,“這倒真是很巧。”


    謝暎也沒有對蔣嬌嬌多說,隻道是自己和陶宜相談投契,所以隨口問了句對方有沒有空來參加婚禮,不想人家就毫無架子地答應了。


    蔣嬌嬌就笑道:“那我們也不要對小姑說,到時嚇她一跳。”


    謝暎含笑頷首。


    兩人又抱了一抱。


    分開的時候,蔣嬌嬌有些依依不舍地看著他,忽然輕輕說道:“我覺得我好像又有點激動了,怎麽辦?”


    謝暎呼吸微頓。


    蔣嬌嬌已經閉上了眼睛,還稍稍踮起了腳。


    他不由也低下了頭,看著她越來越近的臉,心跳得越發快。


    然而最後時刻,他還是略一偏首,輕輕吻在了她的臉頰。


    蔣嬌嬌睜開眼望著他,眸中有羞澀,也有迷茫。


    謝暎輕撫她的唇角,目光動情而克製地看入她眼中,低聲說道:“你莫要縱容我,我怕自己會得寸進尺。”


    “等成婚那日,我都是你的。”他頓了頓,說道,“你也是我的。”


    蔣嬌嬌倏地漲紅了臉。


    她害羞地快把頭給掉下去了。


    少頃,她才幾不可聞地“嗯”了聲,然後飛快說了句“我要回去睡了,你也快去睡吧明天還要去當值呢”,然後轉身撒開腳就跑了。


    謝暎站在原地,看著月光下她羞澀到慌張的背影,不由莞爾。


    次日,皇帝正式應允了首相景旭所請,詔宜川縣令馮彧任司農寺卿。


    同日,皇帝賜表字於殿中當值記注官——新科探花郎謝暎,言曰:暎,明也,乃為無晦。


    三天後,銓曹四選也開始陸續公布了其他登第進士的職事。


    其中,殿試第十九人高遙充樞密院禮房樞密副承旨,第三十六人沈約則充為司農寺丞。


    消息傳到照金巷,就連沈慶宗聽了都有點不敢相信,直到見了兒子的青袍和任命文書,他也不知是該鬆口氣,還是更提著一口氣。


    唐大娘子則是高興兒子沒有被外放。


    沈老太太的心情也很好,連帶著整個人都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沈約麵上雖平靜,但心中亦終覺舒展。


    沈慶宗還是特意把他叫去了單獨說話:“如今這司農寺的職事可不是這麽好領的,若要依我看,這種時候真是寧可外放去當個下縣的縣官,也不要去那漩渦中心摻和。但現在也沒別的辦法,你隻要記著萬事莫太出頭,明哲保身最為緊要。”


    沈約沒想到父親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他不由皺了皺眉。


    “爹爹從前總教導我們要上進,可身在其位,隻求明哲保身又能如何上進?”他說,“您總說三司使如何如何,但人家也不是隻靠坐著就坐到今天這位置上的。況我既已投了大丞相,得了別人的賞識,自然要忠人之事。”


    沈慶宗:“……”


    他一時有些無言。


    從前總覺得次子像他,知恥上進。可現在看來,卻似是過猶不及。


    難道當真是他從前拿陶若穀來激勵孩子們,是激勵地錯了?


    “看樣子,你是當真站定了革新派。”沈慶宗再開口時,語氣已有些無奈,“子信,爹爹不是想阻礙你上進,可識時務者也為俊傑,你走得這麽前,也要想想後路,便是你不顧自己,也要想想這個家……”


    沈約已經有些聽煩了,當即駁道:“爹,恕孩兒直言,若是為了這個家,您就更不該反對我的選擇。像您這樣明哲保身,可仕途也就止步於此了,您不能總望著計相的背影,還要求別人也和您一樣。您甚至,都沒能像蔣家姑姑那樣能和計相多說上兩句話。”


    沈慶宗驀地一頓。


    “我不想跟在維舊派身後苦苦追求前路,革新派需要新生之勢,這是我們最好的機會。”沈約道,“我要擔得起沈家,也要求得了我自己所求,除了這條路,我沒有別的選擇。”


    “無論如何,至少司農寺丞的俸祿應是比赤縣縣丞多些的。”他說完這話,便徑直向著父親叉手一禮,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沈慶宗愣愣地在原地站了許久。


    他忽而輕笑了一聲,然後伸手扶著桌角,緩緩地跌坐到了椅子上。


    第124章 上門


    蔣嬌嬌特意在第二天的時候去了姚家,準備恭喜恭喜好姐妹。


    姚之如的確是很高興的。


    昨日沈約接到任命文書後就來過了她家報喜,不僅她為他開心,就連她大哥哥也十分熱情主動地說要給沈約慶祝。


    雖然照金巷一下子出了兩個進士,而且其中一個還是探花郎,這的確是吸引了不少人前來圍觀和道喜,但沈家卻並沒有辦及第宴慶賀,謝家也沒有。


    謝暎的想法倒是很簡單,他覺得沒有這個必要。畢竟跟著不遠他就還有暖房宴和婚宴,所以就說服了兩家長輩不必為此操勞,反正他那個位置低調些也好。


    至於沈家,姚之如知道,那也是沈約不想辦。


    他親口同她說不想為此鋪張浪費,而且他又不是前三,既然謝元郎都沒有辦,那他就更不用了。


    她明白他的想法,也支持他的決定,所以瓊林宴之後這幾日裏,她心中也多少揣著忐忑,希望他能得個好差遣。


    沈約已經繃得太久了,她希望他可以真正將這口氣鬆下來。


    蔣嬌嬌一聽姚大郎要給人家慶祝,就忍不住笑了笑,說道:“沈子信定是拒絕你大哥哥的提議了。”


    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姚之如也沒必要掩飾什麽,亦笑著點了點頭:“子信說正好謝元郎明天要辦暖房宴了,大家到時一起聚聚就是。”


    謝家的新屋已經落成,謝夫子和謝暎在婚禮之前要先搬進去,照風俗需要暖房,祖孫倆也沒打算請外人,隻當是鄰裏間找個機會正好小聚一番。


    “大哥哥還問了他打算何時來下定。”姚之如回想起當時的情況,還是為兄長的舉動覺得有幾分尷尬,“他說家裏正在準備,不會太久。”她說到這裏,輕輕歎了口氣,“其實我知道昨天他特地來家裏,也是為了讓我寬心。”


    不然就憑沈約心裏對她父母和兄長的芥蒂,確實沒必要特地走這一趟。


    蔣嬌嬌也歎了口氣:“我原還想著他能外放,帶你出去過逍遙日子,現在卻是事與願違了。不過往好處想,我聽謝暎說,司農寺現在手裏職權挺重要的,他將來高升的機會也大。”


    姚之如心裏有些感動,也笑著說道:“你們家謝元郎,哦,不對,現在是謝無晦了,他才是受官家看重呢。”


    蔣嬌嬌抖了兩抖:“你可別學外人同我說這些場麵話。”又笑道,“謝暎自己都說了,他這是正好碰上而已,官家這字是賜給他,卻也不是賜給他的,其他人也都明白。哎,反正朝堂上的事麻煩得很,我也不習慣這樣稱呼他,還是和以前一樣最好。”


    兩人正說著話,玲兒端著點心走了進來,語氣謹慎地對姚之如道:“姑娘,我剛才去廚房的時候,看見彩絹好像動過曾娘子的補藥。”


    姚之如一怔,問道:“你看見她做了什麽?”


    “我進去的時候她剛從藥灶旁走開,我也沒看清,不敢下斷言。”玲兒斟酌地道,“不過這補藥本就是孫大娘子請大夫來給曾娘子開的,她應該不至於下毒吧?”


    那可是要害人命的。


    蔣嬌嬌和姚之如聽了,都不免覺得有些心驚肉跳。


    “那你趕緊去廚房再看看,”蔣嬌嬌忙說道,“最好是弄點藥汁出來,先給,給你們家養的雞試試。”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雖說她們誰也不認為殺人是那麽容易就能下得去手的事,可要是孫氏真就下得去手呢?


    玲兒也被她們說地緊張起來,連忙應下,轉身快步去了。


    姚之如不由地攥住了手指。


    “我們先別亂,說不定就是我們想多了。”蔣嬌嬌安慰著她,也寬慰著自己,“這不是小事,也冤枉不得人,等玲兒先驗證了回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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