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能應舉的人就沒有歪瓜裂棗。更莫說是及第的進士,才能自也毋庸置疑。


    沈約的態度顯得比較平常,看得出雖然高興,但也沒有太興奮。


    “今日才送了求婚啟,我們家也要等等才會給答複。”他說,“到時你再親自恭喜她吧。”


    雖然高家這門親不錯,但他們沈家也不能顯得太迫不及待。


    姚之如笑著,剛要點頭,忽然又不知想到什麽,微微頓了一下。


    沈約看出來了,就問道:“怎麽了?”


    姚之如心裏知道自己這時候不應該去想這些,或者說,她不應該開口去問,但倏然湧起的忐忑卻沒能讓她控製住。


    “沒什麽,我,我挺為沈姐姐高興的。”她糾結著,委婉地問道,“我就是在想,我們兩個的婚事,不會影響到她吧?”


    沈約愣了下。


    他看著姚之如微紅的麵頰,明白了她眼中的局促和擔憂是從何而來。


    沈家還沒有正式去姚家下定禮。


    而他姐姐卻又要議親了。


    她心裏明明為此忐忑,卻還要顧及著沈家的麵子。沈約看著她這樣小心翼翼的模樣,想到她或許因他之故而在姚家也要麵對更大的壓力,心裏突然就覺得有些難受起來。


    “你別擔心。”他輕輕拉住了她的手,溫聲安撫道,“我來解決。”


    沈約回到家裏之後,便先去見了父親沈慶宗。


    果如他所料,家裏已經準備答應這門親事了。


    沈慶宗看起來很是高興:“這高子瞻,有主見,也有行動力,這樣的人以後定是大有前途的。”


    “你姐姐此番倒算是高嫁。”沈慶宗說道,“日後你們兩個在朝中也能互相照應著。”


    沈約問道:“大姐姐怎麽說?”


    沈慶宗頓了一下,莫名地反問:“她能說什麽?這樣好的夫家,豈是大街上能隨意撿著的。”


    他的確是打算給雲娘在這次的及第進士裏找夫婿,高子瞻是真定府尹之子,身為省元,又是殿試第十九人,而且尚未娶妻,自然是進入了他的視線的。但沈慶宗覺得基本沒什麽可能,因為這樣的人還輪不到他們去搶。


    沒想到高遙竟自己來了。


    況且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他給女兒選的,難道雲娘還能說不好?


    想到這裏,沈慶宗眼神複雜地看了眼沈約,心說這種時候還是閨女比兒子更聽話些。


    沈約默了兩息,說道:“爹,等謝無晦和蔣小娘子的婚禮之後,我想也正式去姚家下定。”


    沈慶宗剛要開口,他已再道:“我明白姐姐的嫁奩很重要,但我們也不能不顧如娘的處境。我已想過了,反正我們家隻是需要先回帖,若這次我給姚家的定聘之禮耗費多了,等姐姐出嫁的時候我把不夠的都給她補上。還好我如今已領了差使,月底就能有俸祿進賬。”


    司農寺丞是正八品,祿粟和添給不多,他沒有外放所以也無職田,但至少料錢有十二千。而且他是在京文官,再加上每月餐錢又有五千。


    多幾個月也夠了。


    沈約如此想著。


    沈慶宗聽著兒子這樣說,心裏卻多少有點不好受。


    他的確是不喜歡姚家這個親家,可在家裏出事之前,兒子何曾需要為錢糧之事去計算考慮?隻為了個定聘之禮,竟至如此。


    偏偏這孩子是個心有抱負的人,他生怕兒子履職不夠謹慎而有個行差踏錯,又怎能讓對方把心思花在苦惱這些事情上?


    沈慶宗頓時不太忍心再以資財為由故意拖延。


    “這些細枝末節的事你就不要去多想了。”沈慶宗說道,“爹娘會看著辦的,你想五月下定,時間雖是緊了些,但也勉強能準備個體麵,可以,我回頭便與你母親說。”


    沈約一聽,不由欣喜地禮道:“多謝爹爹。”


    “但是……”沈慶宗沉吟道,“你們兩個的婚期要再看看。我想高家也不願意等太久,畢竟高子瞻獨在汴京為官也需要人照料,我們與高家是聯姻,將來高子瞻和他父親對你和沈家也都能有幫助,這事還是要看得緊要些。況且,你姐姐為長。”


    沈約頓了頓,少頃,微微頷首道:“是,孩兒明白。”


    沈慶宗看著他,心裏卻泛過了幾許無奈。


    高遙春風滿麵地回了驛館。


    他更完衣後也沒顧上先喝口茶,就坐到了書桌前開始提筆寫信。


    隨從常恭侍候在側,高遙寫完後就把信遞了過去,吩咐道:“使人送回真定家中。”


    常恭應喏,一邊遞了熱巾子過去給他擦手,一邊笑問道:“阿郎這麽高興,沈家可是已同意了親事?”


    高遙擦著手,口中隨意地笑道:“還沒,不過應該快了。”


    他很理解沈家的心態,所以也不急這一時半刻,倒是正好和家裏說聲,也便準備回帖。


    常恭就道:“沈家定也是念著阿郎的優秀和好處的,若不是因為您,沈農丞也得不了這個位置。”


    這倒是未必。


    高遙不是神仙,不可能算得到沈約去大丞相宅第一趟能得個什麽差遣,更算不到若是沈約不去,則又能得個什麽差遣。


    他幫沈約,隻是為了自己。


    因他看中了沈家大姑娘,所以他在沈約落後猶疑的時候就得拉對方一把,否則就算他不計兩家聯姻的得失,他家裏也不會同意。


    現在這樣的結果便是正好。


    同他上京前和父親計劃的一樣,他的婚事要在汴京定下,且找的妻家不能高過他們家,否則在如今的朝廷局勢下,高家很有可能被拖累。


    所以,得是能讓對方跟著他們高家走的,這樣不管何時,高家都好有轉身的餘地。


    但這樣的人家,子弟又不能太沒有前途,否則那就會拖後腿。


    沈家恰恰好。


    巧的是,沈家的大姑娘也正正令他心儀。


    當日省試時,貢院外驚鴻一瞥,他就記住了她的模樣,因看出她是來送人的,所以他又本能地記住了站在她麵前的沈約。


    他也沒有著急,直到確認沈約入了殿試,他這才主動和對方有了第一次交談。


    等到兩人一同登第,高遙便又與沈約有了更深的交往。


    他今日去送求婚啟,雖沒有見到沈大姑娘,但看沈家長輩的態度,就已知道是八九不離十了。所以他並不為此擔心。


    不過……他倒是沒有想到,沈約這樣的聰明人,竟然會選個那樣平平無奇的商戶之女為妻。要說是看上相貌,那女子也隻能稱得上漂亮,沈約自己就有個姿容出眾的姐姐,再看那樣的女子,豈不覺得是薔薇與牡丹之差?


    謝暎雖然也要娶商戶之女,可人家是寒門進士,想圖些富足的日子也是人之常情,倒也算有點追求,而且他那個未來嶽丈也挺會做人。


    但這個姚家,就太差了。


    想到這裏,他又吩咐常恭:“幫我再備份手狀,後日我要去大丞相宅第拜謁。”


    第126章 相逢


    沈老太太對自家孫女和高家這門親事很是滿意。


    “這樣的兒郎才是與你般配。”她握著沈雲如的手,欣慰地說道,“婆婆早就說過,要給你挑個好的。”


    沈雲如垂眸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麽。


    沈老太太看她這樣平靜,半點沒有待嫁少女對姻緣的期待和嬌羞,便微忖著問道:“你可是介意他從前有個未婚妻?”


    像高遙這樣的家世,才貌又沒什麽問題的,到這個年紀還沒妻室已是少見。當然,他來提親時也沒藏著掖著,很坦然地說了自己十六歲時家裏也曾定下過一門親事,是他父親同年的女兒,但那個小娘子在定親一年後便得急病去世了,他當時心在舉業上,本也不想那麽早成親,所以那之後就索性沒有再議。


    直到他來汴京參加省試,當時偶然在貢院外看見了來送沈約考試的沈雲如,心裏從此便將她的身影揮之不去了。


    沈雲如搖了搖頭,說道:“世事無常,這也不是禮房樞密副承旨心中所願。”


    未婚妻和妻子畢竟還是有區別的,別說高遙並不是想要她去做繼室,就算是,憑現在的情況,沈家與高家聯姻也是百利而無一害,她去了也無妨。


    沈老太太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寬慰地道:“不管怎麽說,這高子瞻總歸是個青年才俊,他雖是他父親的次子,可他兄長身有殘疾,是絕了科舉這條路的,他爹的期望必是都在他身上。你嫁給他,也同高家的長媳沒有什麽兩樣。”


    “況他如今在京為官,你也能陪著留在京中,往後也可常回來走動。”沈老太太道,“他與你弟弟是僚友,對你又這樣上心,憑你這般的靈秀賢惠,嫁給他也不會過得不好。”


    沈雲如輕輕點頭,淺笑道:“我知道,婆婆放心,我會與他好好過的。”


    沈老太太就笑道:“你既是這樣想的就最好,我還擔心你這求全求美的性子,會介意他那些不足。”


    沈雲如笑了一笑。


    那還不至於。


    高遙是及第進士,出身世家,年輕有為,又能與她弟弟相交,且父親也掌過了眼,才貌品德應是沒什麽說的。


    她也明白祖母的意思,可她覺得自己就算再高興,再覺得鬆了口氣,能達到的心情也就這樣了。


    高遙雖然對她有意,但她畢竟還沒有見過他的麵,她很難為一個陌生人去感到欣喜,抑或是為兩人的親事而雀躍。


    她和他……畢竟不像子信和姚之如,也不像謝元郎和蔣嬌嬌。


    更加不像蔣善之和他的妻子。


    隻不知,她和他,可以成為他們的樣子麽?


    五月初七,蔣嬌嬌和謝暎的婚禮終於如期而至。


    這是照金巷裏頭一回嫁出又嫁進,且新郎官還是新科探花郎,不僅蔣、謝兩家的親友、熟識到得多,就連外麵的人也好多過來湊熱鬧。


    從清早接親那會兒開始,巷子裏就是水泄不通的。


    陶宜的馬車在離巷口還有些距離的地方就已經走不動了,他隻能下車步行。


    張破石和另一個拿著賀禮的元隨陪在他身後,剛走入巷中,就聽見旁邊看熱鬧的人群裏冒出來一句:“這謝家的公子可真是爭氣,不僅考中了探花,還娶了蔣照金家的女兒,瞧謝家那新修的房舍,和從前的草屋院落真是判若兩家啊!”


    旁邊還有人附和道:“可不是麽,蔣家還承了一大半席宴在自家院裏開,真真是不讓這探花郎費半點心思。我要是年輕十歲,也想去應舉中探花,娶富家女兒了!”


    話音落下,引起一片笑聲。


    陶宜停住了腳步。


    張破石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陰陽怪氣地嘲笑了一句:“那也得你能考中才行啊,再說人家探花郎和蔣家小娘子是青梅竹馬的情誼,豈是別人能比的?那進士這麽多,別人也沒看中狀元和榜眼啊!”


    幾個說閑話的人互相看了看,然後幹幹笑笑,沒再多言。


    張破石把自己該傳的話給傳出去了,卻見自家相公仍未挪動腳步,他不由有些奇怪,正要開口相問,就見陶宜回頭朝自己看了過來。


    “此處,是照金巷?”陶宜神情古怪地看著他,問道,“與謝家結親的……是我知道的那個蔣家?”


    張破石被他問得有些莫名:“啊。您不是知道麽?”那謝修注的請帖還是他給自己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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