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樣。”姚二郎也沒有多說自己的事,隻寒暄道,“家裏也和以前差不多,不過前陣子大娘子和蔣家的康娘子吵起來了,我聽說是因為她們合夥收買度牒,結果現在碰上朝廷要在京民間者毀抹。但是近來我看大娘子和嫂嫂的樣子,應該影響不大。”


    “哦,對了,”他似不經意地說道,“之前沈子信的大娘子特意來拜訪過幾回。”


    姚之如微訝,然後看了他半晌,一笑,和聲說道:“是啊,徐大娘子和娘還有嫂嫂她們關係不錯,還提了想讓我去給沈約做妾。”


    姚二郎一愣,旋即皺眉道:“這是沈二郎的意思?”


    他原以為徐氏隻是來給他們姚家賣好而已,現在家裏把妹妹接回來,肯定下一步就是為了給她議親的,他有點擔心這個時候徐氏會站出來攛掇什麽。


    所以他才會來委婉地告訴姚之如,想讓她有個準備。


    沒想到竟是這樣。


    “不知道。”姚之如回得淡然,“不過我已經讓他發了誓,今生莫想。”


    姚二郎大感意外。


    “你直接去找他了?”他說。


    姚之如微微頷首:“找了,當著他大娘子的麵了斷得很清楚。”她緩緩說道,“相比起那些沒有辦法選擇的人,我還算幸運,有機會為自己爭一爭,既然可以爭,我為什麽不爭呢?”


    “如果連自己都不肯為自己盡力,那我也沒什麽資格說‘苦’這個字。”


    “二哥哥,”她說,“我再也不想跟在別人身後走了。”


    姚之如回到照金巷之後除了第一天之外,便一直足不出戶地待在家裏,就連蔣嬌嬌那裏她都沒有再去,每日裏除了侍奉母親就是在屋裏繡東西。


    蔣嬌嬌倒是抱著孩子和苗南風一起來看望過她兩回,孫氏還特意派人去看了眼,並沒瞧出什麽異常。


    段大娘子這才真正放了心,她覺得女兒終於懂事了。


    這日,姚之如來說想出門去大相國寺祈福,段大娘子便很爽快地吩咐了孫氏去讓人備車。


    “娘有沒有什麽想吃的?”她說,“我回來時給您帶著。”


    段大娘子就道:“那正好給我帶份蜜炙素鵪子。”


    姚之如恭順應下:“好。”她還問孫氏要什麽。


    孫氏卻不太敢要,於是半玩笑地道:“我蹭一口阿姑的便是。”


    姚之如沒有再多說,領著玲兒轉身去了。


    她走到大門口,恰碰上了剛從外麵回來的曾招兒主仆。


    曾招兒清早陪著姚大郎出門去了早市吃東西,飯後姚大郎便徑去了辦事,而她則逛了會兒才回巷子。


    “大姑娘。”她笑著向姚之如禮道,“你要出門啊?”


    姚之如回以莞爾:“嗯。”言罷,她微頓了頓,又道,“改日我請你喝茶。”


    曾招兒愣了一下,這還是姚之如第一次邀她。


    像兩個普通的女子,可以結交的那種。


    曾招兒正要點頭,姚二郎忽然從門裏走了出來,喚道:“如娘。”


    玲兒一回身,便躲閃不及地撞到了他。


    從她身上掉下來個東西。


    姚二郎和曾招兒一前一後地站在這對主仆近前,兩人下意識落了目光去看,發現是張疊起來的黃紙,紙背還透著紅印。


    像是契約之類的。


    姚二郎還沒來得及多看一眼,姚之如已上前一步擋住,笑著對姚二郎道:“二哥哥,我要去大相國寺,與你可不同路。”


    玲兒則神色有些許緊張地,在她身後將那張紙撿起來塞回到了袖子裏。


    曾招兒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們。


    “那我先走了。”姚之如打完招呼便準備上車。


    “如娘。”姚二郎突然叫住了她。


    曾招兒也朝他看去。


    卻見他頓了頓,看著姚之如,說道:“我送你吧?”


    曾招兒微怔。


    姚之如也看著他,須臾,微微一笑,回道:“不用了,我走得動。”


    姚二郎欲言又止,喉頭輕滾,半晌才道:“那你當心。”


    姚之如淺笑著點點頭,轉身坐上了馬車。


    姚二郎目送著車輛遠去,少頃,沉默地收回目光,正碰上曾招兒打量的視線。


    他一愣,然後垂下眸,返身進了大門。


    ……


    這天夜裏,照金巷的其他幾戶人家全被一個消息給驚動了。


    姚之如失了蹤。


    第153章 新生


    姚之如自上午出門後就一直沒有回來。


    雖然家裏派了車夫跟著,但半途姚之如卻把人給差回了家送吃食,道是免得母親段大娘子久等,隻讓對方晚些再去大相國寺接她。


    可之後車夫再至,卻始終沒能等到人。


    這天晚上還下了大雨。


    姚家人卻隻能冒雨而出,往照金巷其他各家去叫門。


    謝家這邊是姚二郎來告訴的消息。


    彼時謝暎和蔣嬌嬌夫妻倆正坐在窗邊聽風雨,有說有笑地吃晚飯,姚二郎就這麽突然來了。


    他身上披著雨衣,神色顯得有些凝重。


    “如娘不見了。”他一見到蔣嬌嬌便如此說道。


    蔣嬌嬌愣了愣:“什麽意思?”


    姚二郎見狀,微忖後給謝暎使了個眼色,後者於是了然,屏退了左右。


    “到底怎麽了?你說得清楚些!”蔣嬌嬌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看來她是連你也沒有告訴。”姚二郎歎了口氣,然後把姚之如出門未歸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末了,續道,“現在家裏的意思是想先不把動靜鬧太大,怕會影響如娘的名聲。所以讓我們先來問問你們幾家是否知道什麽——尤其是嬌嬌。還有就是,請你們私下幫忙使使力,大哥哥已經去蔣家那邊想托信給善之了。”


    謝暎敏銳地接過話問道:“所以,你知道她去了哪裏?”


    蔣嬌嬌緊緊盯著他。


    姚二郎卻搖了搖頭。


    “你不知道還在這兒說什麽呢?!”蔣嬌嬌立刻急了,“她一個女孩子,又裹著小腳,能跑去哪裏?這麽晚不回來,你們不去報官趕緊找人,還說什麽名聲,到底名聲重要還是人重要!”


    她說完這話,抬腳就要走。


    謝暎眼疾手快地將她攔住,勸道:“你先別急,聽姚二哥哥把話說完。”


    他知道姚二郎肯定不會平白無故親自跑這一趟,多半是怕蔣嬌嬌若從別人口中乍然得知這一消息會急上心頭。


    果然,姚二郎隨即便道:“我雖然不知她去了哪裏,但我想她不會去得太遠,因為她走的時候沒有帶行囊,還有……我好像看見她們帶了度牒。”他說到這兒,略略一頓,“而且,不是空的。”


    蔣嬌嬌聽地怔住:“度牒?她怎麽會帶著度牒呢?”


    謝暎若有所思,須臾,忖道:“方外之地,可得脫父母之命。”


    “僧道戶?!”蔣嬌嬌驚道,“你是說……之之她要去出家轉籍?”


    話音未落,她已滿臉不可置信地紅了眼圈。


    謝暎伸手輕攬住妻子,微歎地看向姚二郎:“你也猜到了吧?”


    姚二郎垂眸道:“之前徐大娘子和我們家說,想讓如娘去給沈二郎當妾室。”


    蔣嬌嬌倏地瞪大了眼睛。


    “然後她逼著沈二發了誓放棄。”姚二郎低聲說道,“但這種不顧她意願之事想必有一就有二,我想,她回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決定,所以她說她想為自己爭一爭。”


    言罷,他複又朝蔣嬌嬌看去:“如娘之前有沒有對你說過什麽特別的話?”


    蔣嬌嬌後知後覺地開始回憶起了這幾次和姚之如的會麵情形,突然,她想起了什麽。


    “最近沒有說過特別的,但她回來那天到家裏看我的時候說過讓我等她一段時間。”她想起姚之如當時的請托,頓時有了信心,“她肯定還在汴京!就算是出家,她也一定選在京城的姑子寺。”


    蔣嬌嬌知道,姚之如還有想做的事,她不會放棄的。更何況她那麽在意她們的友情,怎麽可能招呼都不打一個就遠走呢?


    想到這裏,她心下微鬆。至少她們還能見麵,她也不用擔心姚之如出家的日子會太難挨。


    姚二郎聽她這麽說,也放了那懸著的一半心,頷首道:“那她肯定會給你送信的,若是有了消息你們一定告訴我。”


    謝暎則叮囑他道:“她既然沒有事先告訴嬌嬌,就是不希望你們家以為有嬌嬌在其中攛掇,你回去之後還是暫且別提她可能會送信回來的事,以免節外生枝。就說嬌嬌擔心如娘的安危,你好不容易才勸住她暫時不去報官。”


    姚二郎當然也不希望蔣嬌嬌被家裏遷怨,他心知謝暎的這番考慮是最穩妥的,於是二話不說點頭應了。


    這一夜,蔣嬌嬌久久沒有睡著。


    雖然她心裏知道姚之如既然選擇這麽做了,肯定就是做好了準備,她也直覺地相信對方肯定很快會送信回來,可她聽著屋外的雨聲,還是忍不住想象,想象姚之如在路上會不會遇到什麽意外。


    天還未亮,她就陪著謝暎起了床。


    謝暎今天要當值,沒辦法在家裏陪著等信兒,便隻能勸妻子道:“你還是再睡一會兒,說不定很快就有消息來了,別讓她看了你這樣不安心。”他又道,“我會盡早回來。”


    蔣嬌嬌並不想讓謝暎掛著自己這頭,他昨晚因她之故其實也沒怎麽睡好,於是莞爾道:“知道了,我送你出門後就去睡個回籠覺,你若是還困倦就也在車裏眯一會兒,小心被殿中侍禦抓了你在朝上打瞌睡。”


    說到殿中侍禦史,她不由地想起了沈約,頓覺心中有些作梗。


    謝暎笑著摸了摸她的臉,然後傾身安慰地輕吻了她一下,應道:“放心。”


    他今日打算騎馬,趕路方便。


    謝暎出了家門,騎著馬一路行至巷口時,正好碰上了也要去宮裏上朝的沈約。


    此時雖晨光未明,但仍能看出來他臉色不太好,而且明顯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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