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香草抱了抱胸,一臉警惕道:“小姐不會是要把我倆當了吧?”


    黃鶯難得開口:“我會武功要保護小姐,你好吃懶做,腦筋又不太靈光,整天笨呼呼的,不當你當誰。”


    趙月珠敲了一記香草,率先下了馬車,走進了當鋪。當鋪小二見來了生意,忙上前熱情招呼:“幾位爺要做什麽生意?”


    趙月珠笑吟吟道:“買賣消息。”


    小二臉色變了變,神色有些冷淡道:“恕在下眼拙,可沒見過幾位爺吧。”


    趙月珠明白張記當鋪的消息買賣隻做熟人生意,這是要探自己的底了,於是舒朗一笑:“一回生,二回熟,在下也不強求,隻是想請小哥給你家老板帶句話。”


    小二神色緩和了一些:“公子請說。”


    “平生願戎馬,朝堂書生長,嗟笑都枉然。但求玉中人,奈何非所願,芙蓉淚纏綿。”趙月珠吟道。


    小二神色有些古怪的瞄了趙月珠幾眼,半晌才道:“小人記下了,會替公子轉告的。”


    出了當鋪,幾人駛向霽月樓。


    趙月珠當先下了馬車,帶著黃鶯香草進了樓閣裏。


    跑堂的甩一甩肩上雪白的棉巾,滿臉的笑意:“幾位客官大堂還是包廂?”


    趙月珠扔給他一錠銀子:“包廂,找個視野開闊的。”


    跑堂的小哥笑得更加真心實意了不少,原本黑黝黝的麵膛硬是擠出了不少褶子,連眼角的魚紋都昭示著他的欣喜萬分,忙弓著腰伸著手招呼趙月珠一行人上了二樓。


    趙月珠對跑堂小哥選的位置頗為滿意,右側是臨湖的風景,碧波蕩漾,景色宜人。


    左側開了一扇窗,坐在窗邊可以看見大廳裏的景象,人頭攢攢,賓客滿座,而且最是能看清搭建的高台上的表演。


    小哥滿臉堆笑的問:“客官吃點什麽,小店的新菜,螞蟻上樹,西湖醋魚都是不錯的,有口皆碑。”


    趙月珠啜一口香草遞來的茶水,隨意道:“撿幾個特色菜上來就行。”


    小哥眉眼帶笑道:“得了您嘞,幾位公子稍候片刻。”


    香草湊近了內窗看了一會兒,拍著手笑道:“小姐你快看,是水墨舞,真好看。”


    趙月珠瞟了一眼高台,隻是微微一笑。不知何時,京城中開始流行水墨舞,以舞作畫,以情動人,更有甚者,還能邊舞邊畫,趙月珠記得,兵部侍郎嫡女當年禦前的水墨舞就是不俗,再看他人東施效顰,未免就有些不夠味了。


    不一會兒,菜色就呈上來了,一份蝦仁滑蛋,一盤素三鮮,一盤藕粉炸丸子,一盤豬肉粉條,一盤西湖醋魚。菜色雖然簡單,味道確是不俗。


    趙月珠不經意的抬眼向大廳看去,確實看見對側包廂裏銀光一閃,仔細瞧去恍恍惚惚是一個銀色麵具,趙月珠心頭一緊,三步並作兩步奔到內窗邊上,隻為看得更分明一些,但哪裏還有人。


    看見趙月珠神色,香草和黃鶯都是一陣訝異,香草吃驚道:“小姐..你看到什麽了?”


    趙月珠斂了斂神道:“你們沒有看見有人戴著一個銀色麵具麽。”


    香草搖了搖頭:“沒有。”


    趙月珠轉身就走了出去,敲開了那間包廂。但是看見的隻有空蕩蕩的一間屋子,隻是桌上還擺著茶杯。若是觸碰一下,會發現水還是溫熱的。


    趙月珠有些茫然,山穀中的那些歲月仿佛已經遙不可及,再回憶時,依稀已經有些模糊。


    但大師兄和他銀色的麵具卻讓趙月珠記憶深刻,她心中深處燃著一簇火苗,猶疑的徘徊的火苗,大師兄是那麽像一個人,背影、身形、語調,都那麽像,他為什麽要戴麵具,是怕自己認出他是誰嗎。


    趙月珠迫切的想知道,她覺得自己一刻都不能忍耐了,若大師兄真的是孫蕭,趙月珠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舉起複仇的屠刀。


    看見趙月珠失魂落魄、神色難看,香草和黃鶯麵麵相覷,想要安慰幾句。但是她們連發生了什麽事情都不知道。


    趙月珠突然低低道:“你們回去吧,我在這裏坐一會兒。”


    趙月珠有一種無能為力的頹喪感,覺得自己進了一個魔圈,怎麽想辦法掙脫都是在原地繞圈子,有太多的事情她想不通了。


    正在沉思間,突然有道清淩淩聲音響起:“趙月珠,你在等什麽?”


    趙月珠猛然回首,隻看見劉淵倚在門口,神色冷淡,隱隱還有些戾氣,眉目間有淡淡煞氣漫過。


    趙月珠垂下眉眼,遮去眼中的神色:“你怎麽來了。”


    劉淵輕嗤一聲:“怎麽,他來得我就來不得了麽。”


    趙月珠倏而抬頭,看著劉淵的眼睛隱隱發亮:“你們果然有聯係!”


    劉淵撥一撥腰帶:“那又如何?”


    “他是孫蕭嗎?”趙月珠大聲質問。


    劉淵冷冷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趙月珠不再說話,眼中竟是沁出了淚水,但卻含在眼中,執拗的不肯落下,隻是倔強的看著劉淵。


    劉淵無奈搖頭,走近了幾步,抬手拭去趙月珠眼中的淚水,溫柔道:“做一個天真快樂的將軍府少夫人不好麽,為什麽要逼自己、為難自己呢?”


    頓了頓又道:“我..心疼..”


    趙月珠仰起頭,逼回了又要奪眶而出的淚花:“因為,我沒資格。”


    劉淵輕輕摟住趙月珠:“你知道有多少人要你的命嗎,你以為你做的有多麽天衣無縫,真是傻瓜,若是我們不護著你,恐怕你早就被人吞拆入腹了。”


    趙月珠有些迷茫,第一次正視自己的軟弱,自己的不堪一擊,自己的無奈,自己的無力,支持她走到今天的東西,如今被告知是軟弱而無能的,趙月珠不甘心但卻無能為力。


    劉淵慢慢俯下身子,溫柔的吻上趙月珠的眼睛,蜻蜓點水的一吻,小心的牽起趙月珠的手,柔聲道:“我們回家。”


    趙月珠的心房被輕輕撞擊了一下,是啊,她還有家可以回,是眼前的人與她的家。


    趙月珠坐上了劉淵的烏釉並駕馬車,劉淵自來熟的把頭擱在趙月珠膝頭,閉著眼假寐。


    趙月珠覺得氣氛曖昧又尷尬,很想把腿抽出來。但著實有些不敢,隻能心不甘情不願的被壓著。


    為了緩和空氣中飄著的無語,趙月珠沒話找話道:“公子,元明公子似乎很久沒登門了。”


    趙月珠話一出口,就恨不得咬舌頭,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好好的掰扯這些做什麽,原本還能忍受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就在趙月珠以為劉淵會無視此話的時候,他卻是懶懶翻了一個身,睜開眼瞪了趙月珠一眼:“叫!夫!君!”


    趙月珠微微一愣,這不是重點好不好!


    “怎麽,本公子一定要見他嗎?”劉淵尋了一個舒服的位置繼續躺下。


    趙月珠扁了扁嘴,那不是怕你思念成疾麽,拉倒,算我沒說。


    第138章 相知


    回到府裏後,趙月珠以為劉淵會直接去書房。但是沒想到,劉淵拉著趙月珠的手徑自來了碧芳院,美其名曰:夫人辛苦了,為夫就紆尊降貴一遭,與夫人話話夜雨,剪剪窗燭,聊聊人生。


    趙月珠有些語塞,不就是偷懶不想看公文,拿自己當擋箭牌麽,還說的如此冠冕堂皇,真是笑死人。


    但趙月珠還是乖乖的服侍他更衣,順便吩咐紅蕪上一些點心吃食。


    劉淵半躺在美人榻上,趙月珠坐在一邊的小矮墩上,拿著一把小錘子敲核桃。


    看著劉淵眼神迷離,嘴角含笑的模樣,趙月珠不由更加使勁敲起了核桃,這廝就會作踐自己,非讓自己伺候他,趙月珠壞心眼的想。


    若是有朝一日劉淵臥床,她必然也要俏生生端一碗湯藥去床邊,羞答答問:“淵郎,喝藥了。”


    趙月珠似乎想到了什麽,試探問道:“夫君可去看過菱兒,聽說她這胎不安生得很,反應大不說,吃了就吐,人也清瘦了不少。”


    “下人看著就是了,我又不是大夫,去了有何用?”劉淵掀開一隻眼睛,瞅了趙月珠一眼。


    趙月珠隻好悻悻結束了這個話題,但是心癢難耐,忍不住道:“聽說夫君府中有不少能臣幹吏,首當其衝的就是呂典呂先生。不僅作的一手好文章,還風流倜儻,引無數佳人折腰,上至耋耄老人,下至十歲孩童,無一幸免。”


    劉淵睜開了眼睛,慢條斯理道:“趙月珠,你這是要當著我的麵紅杏出牆麽?”


    趙月珠一陣無語,翻了個白眼,歎道:劉淵你是豬麽,我的暗示都這麽明顯了,你是真沒聽懂還是裝沒聽懂,真是急死個人頭了。


    用過了晚膳,看見劉淵還是沒有離開的意思,趙月珠小心翼翼道:“夫君,政務處理完了?”


    劉淵以手支頤,笑眯眯道:“娘子是在暗示我什麽嗎?”


    趙月珠嗬嗬幹笑一聲,暗暗磨了磨牙,這會咋就明白暗示了,剛才那陣是大腦離家出走了麽?


    劉淵意味深長的看了趙月珠一眼,站起身邊往外走邊說:“娘子今日辛苦了,早點休息吧。”


    趙月珠如蒙大赦,即刻就讓紅蕪給她捏肩捶背,除去一身的疲乏。


    第二日,趙月珠讓桑綠、紅蕪和香草輪著敲核桃來吃,黃鶯倒是被摒除在外了。畢竟就憑她的力道,紅木桌就要遭難。


    趙月珠晃悠著一條腿,神情悠哉,這時,桑綠進來道:“少夫人,禮部尚書家小姐有來信。”


    趙月珠接過一看,原來鄭雅婚期已經定下了,就在下月初三,想著馬上就要遠離故土,與親朋好友分離,鄭雅想登臨將軍府,與趙月珠話別。


    放下信,趙月珠喟然長歎,嫁人是女子唯一的歸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有人會問一問女子的想法,在家從父,出家從夫,夫死從子,簡單而直接,男人就是女人的天,不可違逆,不可不聽,女子隻能做一隻乖順的綿羊。


    被不斷薅羊毛!


    趙月珠唉聲歎氣一陣,提筆寫了回信。


    午後,鄭雅就蒞臨將軍府,拜見了秦氏後,兩人就在碧芳院小聚。


    趙月珠看見鄭雅原本略顯圓潤的臉蛋,到現在下巴頜都變尖了,知是她日夜擔憂,茶飯不思所致。


    趙月珠心中不免很不是滋味兒,昔日的同窗,今日的好姐妹,要獨自麵對一個未知的人生。


    可惜“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發對紅妝”。


    哪個閨中女兒不期盼自己的夫婿英俊瀟灑,玉樹臨風,但鄭雅卻要與一個古稀老人互結連理,喜是肯定沒有的,驚倒是有不少,說不定剛嫁過去就變個俏寡婦。


    換個看法,嫁過去後,鑒於家中長輩都被八十歲的老夫君熬死了,上就沒長輩。


    想來老牛吃嫩草,老夫君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下就沒子嗣。


    不怕孤兒沒人疼,就怕寡婦想不開。雖然這門婚事不盡如人意,但是鄭雅如果能想得開,倒也能安生度日。


    但這也隻是趙月珠心裏想想的事情,是不能對鄭雅直說的,看著鄭雅哭得紅腫的兩個核桃眼,趙月珠也是無奈,終究還是被她老爹給賣了。


    還沒說話,鄭雅眼中已是蓄滿了淚水,哭噎噎道:“等我出嫁去了浙江,你我真的是分離了,想要再見也是難了,你我好友一場,都是真心相待,有些話我也隻能和你說,旁人是開不了口的,指不定哪一日就天人永隔了。”


    趙月珠心中難過,勉強道:“你說的什麽話,呸呸呸,不許說不吉利的,你福氣還在後頭呢,別看眼下艱難,我看過你的八字,是個有福的,熬過去了就是康莊大道,說什麽喪氣話!”


    鄭雅神情淒苦:“我這輩子算是沒指望了,故土難回。”


    趙月珠最看不得她這幅樣子,咬牙道:“何必自苦呢,難不成還當一輩子的寡婦,大不了改嫁就是了,理旁人做什麽。自甘墮落才是最可怕的。”


    鄭雅卻像是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話,厥然一驚,忙去捂趙月珠的嘴,羞紅了臉道:“你說的什麽勞什子,哪有新嫁娘還沒過門就想著..那啥的..”


    趙月珠揚首一躲,笑道:“我偏說。”


    鄭雅跺了跺腳,嗔道:“看我軟和,你就知道打趣我,換個厲害的,看不撕爛了你的嘴。”


    一陣調笑之後,氣氛也不再悲苦,趙月珠故意撿一些京中的趣事說給鄭雅聽,譬如說濟北侯夫人嘴碎,瞎編排,與夏陽侯夫人結了怨,當街撞了轎子,誰也不讓誰的,差一點就幹架了。譬如詹事府少詹事晚節不保,被人參了一本為老不尊,豢養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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