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隻有自己的婆婆,卻不怎麽發聲,隻是時時刻刻關照自己,讓下人給自己添茶添糕點。


    妙娘大概清楚這三位太太處事了,如長房太太聶氏,她常以謙遜仁厚待人,因此對自己的要求也非常高,做她的兒媳婦就要對自我要求非常高,以聖賢之意要求自己,否則就很難達到聶氏的期望。


    就從大範氏讓五娘不戰而退,足以見她是個很有謀略,又自視甚高的人,就如同她在內宅對吳老太君的奉承都似乎能說到老太君的心坎裏,言語爽利的同時又不忘彰顯自己的賢德,如三叔外放,她又送了衣衫和伺候的人過去,是個非常厲害的人精。這樣的人對媳婦的要求非常高,但即便再完美的人,若在她麵前不藏拙,也會令她不喜。


    倒是羅氏,雖然看起來在聶氏和大範氏之下,但她很能容人,對妙娘的身份年齡完全不嫌棄,還怕她吃不飽,暗中吩咐人拿糕點給她。


    這種人也許不算太出眾,但難得的和眾人都相處好。


    呷了一口茶,聽羅氏道:“晏哥兒既成了婚,總不好晚上再住國子監,兒媳打算讓他搬回來。”


    “倒也可,白日求學,晚上歸家也正當。”吳老太君在這件事情上倒是很通情達理,況且老人家這幾十年也不是白活的。


    程晏已經是會元了,再過三年,必定能正。


    他又不是真正的寒門士子,缺名師教導,吳老太君在這方麵通融的很。


    妙娘大多數時候都是聽著,又聽韓氏誇她針線好,妙娘則笑道:“大嫂謬讚。”


    “這倒不是誇大之語,這種雙麵繡極是難繡也很花功夫,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韓氏拿起她送給自己的抹額,可能是因為她年輕些,用的是翠碧色打底,一支粉荷在其中,中間以碎琉璃作露珠,當真是巧思。更厲害的是背麵則是喜鵲登梅,非常精致。


    過度謙虛等於驕傲,當即妙娘表示:“若嫂子喜歡,等我得空了,咱們可以一起做女紅。”


    韓氏高興道:“如此這般就好了。”她作為程晷之妻,當然清楚程晷和程晏的關係有多好,也盼著她能和妙娘關係更近一步才好。


    幾人說說笑笑,很快吳老太君就道:“本想留你在我這裏用膳,正好廚下特意送了海貨來,不過你們今日新婚,我就不留你了。”


    妙娘紅著臉告辭。


    走出門後,她臉上的紅暈才散去。坐在暖轎裏,她也想了很多,原本程晏應該和她分房睡,但是卻同房了,程家長輩不僅沒有反對的,反而還促成此事,都默契沒談,足以看出,她們是希望他們夫妻和睦的。


    下了暖轎,彩雲忙上前介紹道:“二奶奶,咱們昨兒就是從這裏進去的,這就是日後咱們住的院子了。”


    妙娘抬頭看了一眼,院門口龍飛鳳舞寫著三個大字【樂安居】。


    回到房中時,程晏已經坐在桌前等她了,見她進來,不免問道:“累不累?先坐下。我讓她們傳膳。”


    “嗯。”妙娘甫才坐下。


    妙娘早上起來的太早,因此吃飯時居然頭差點埋在飯堆裏,還好隻有他們倆人用餐,程晏忙把她的頭扶正。


    他忍不住道:“你要不要去歇息一會兒?”


    妙娘羞窘:“不能晝寢。”


    卻見程晏笑道:“你又不是士子,便是晝寢又如何?不過歇息一會兒,何必這般拘泥。”


    “既然你這般說,那我等會兒就在榻上歪歪,大伯母讓我下半晌去庫房點嫁妝,到時候可得打起精神來。”她說罷,用手掩口,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她睡覺的方式似乎都和別人與眾不同,大部分人都是正常躺臥,她不是,她側著身子,一張臉埋入枕頭上,舒服的時候還“嚶嚀”一聲。


    本以為妙娘方才會著急把院子裏的人召集起來訓話,就像他的嫂子們一樣,他上頭親兄弟三個,都比他大很多歲。嫂子們當初個個進府,都是在他娘費氏麵前溫順如鵪鶉,但在自己的後院卻是個個都有手段。


    有的事先籠絡人,之後慢慢鏟除院子裏的人,有的則是懷上孩子之後,再對妾侍們下手。


    在妙娘嫁進來之前,他就在想她到底是哪一種人。


    結果,現在覺得她好像哪一種都不算,就是這麽清新自然的可愛,他拿起一本書在旁看著,慢慢的就看她的臉了,紅撲撲的,跟蘋果一樣。


    妙娘算是很有時間觀念的,說隻休息半個時辰,讓程晏喊她的。但程晏見她睡的熟,沒喊她,她自己醒過來發現已經睡了一個時辰了,不由得埋怨他:“晏郎,你怎麽不喊我起來?”


    看她睡眼惺忪,說話時眼睛裏還含著淚水,一看就是還沒睡好的樣子。


    “嫁妝什麽事情清點不成,想休息時則休息一二。”


    妙娘讓下人打水洗臉,用帕子擦幹臉後,她才道:“白日睡多了,晚上又睡不成了,長夜漫漫,又不能出去,總不能打發時候,還不如白日忙些,晚上倒床就睡。”


    說完,她又對程晏道:“哦,對了,今日太太那裏同老太太說,日後讓你從國子監搬回家住,你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啊?”


    “還是太太體貼我,我自然是高興。”程晏心道,太學近來不少納捐的學子進去敗壞風氣,他回來也好。


    妙娘不免道:“就怕耽誤你的學業了,其實我雖然盼著你早日功成名就,實現你心中報複,但是又怕你太用功,這樣損壞了身體。”


    聞言,程晏就笑道:“科舉於我而言,小菜一碟,你不必擔憂。我們這等官家子弟,缺的不是才幹名望,而是官身罷了。我並不爭一甲,故而不難。”


    他笑容中透著十足的把握,那妙娘就奇怪了,怎麽書裏說程晏是因為太過於用功,筋疲力盡才昏昏死去的。傳來噩耗之時,當初程家還震驚了。


    也難怪程家震驚的,程晏從小名師教導,自身又肯吃苦,就比如程晷,都說他學問如何好,其實他和程晏同年,雖然在十五歲時中了在院試拿了案首,高程晏一籌,但程晏後來居上,成了順天府會元,但是程晷在今年才中舉,還不肯在太學住宿,程晏明明是這般錦衣玉食長大,諸多挑剔的人,他卻肯在太學住了大半年。


    太學有些辛苦,她可是聽顧安敘抱怨過,吃的菜大部分是水煮,也就那麽一兩道水煮的,吃肉更是難上加難,更有甚至連湯都是清湯寡水的,不知道方才還挑剔蛤蜊湯不夠鮮的程晏怎麽能夠忍受的?


    再有程晏才學這般不錯,又勤奮好學,其父又是朝廷大員,沒有人會針對他,不說暗通關節,他也不想和寒門子弟爭一甲,隻要是進士出身就成,故而他本人才學不至於因為和林寒哲比著就學到油盡燈枯。


    就從昨天到今天,雖然才短短兩日,妙娘其實覺得他根本就不是那種剛愎自用之人,也不是真的不顧一切去錙銖必較之人。


    這就令人疑惑了,既然不是書中因為和林寒哲比著讀書而亡難道程晏的死因真的是另有情況?


    她看了他一眼,心想她今日真是本末倒置,全部想以後的事兒,若是程晏死了,那她以後還不知道如何呢?現在的她應該抓緊一切機會和程晏把關係弄的更緊密些,至於這個院裏不安分的丫頭或者是旁的,這些都是次要的。


    故而,妙娘靈機一動:“晏郎也陪我去看看嫁妝吧,我記得我爹陪嫁了好些書給我,你若歡喜的,隻管拿來就是了。”


    “你說真的?”程晏本人雖然家中藏書頗多,但天下的書哪裏有都看盡的,他早就聽說老泰山不愛金銀珠寶,就愛藏書,寧可食無魚,也要買書來讀。


    書比金銀更重要,能傳家的。


    妙娘笑道:“自然是真的,我騙你做什麽。”說完還狡黠笑道:“還有今日大伯爹爹三嬸給的禮,我偷偷看了,大伯送的都是銀票,晏郎,都給你。”


    程晏:你這是胳膊肘全部朝我拐嗎?


    第36章 齟齬


    隻要出門,就必須得換外出衣裳,尤其她是新婦,更要儀容整潔,這次又是換上一身胭脂紅的宮樣十二幅緗裙,雖然五月,但還得披一件夾衣,就怕著涼。在古代風寒可是會要人命的,又沒有抗生素,很容易一命嗚呼。


    妙娘同程晏一同去西庫房,這裏在樂安居的東側,專門辟出來裝置東西的,這裏的管事嬤嬤介紹道:“咱們大奶奶的嫁妝在東庫房,西庫房一直是二房太太奶奶用的。”


    嗯,這倒是不錯,聶氏果然有管理才能。


    妙娘讓人給了賞錢給這裏的管事嬤嬤,才道:“我這就進去看看,平日裏還要多謝你們照料著了。”


    “二奶奶這是說哪裏的話。”有了豐厚的賞錢,管事嬤嬤也不在意這些了,她甚至捏了捏,裏麵應該有一百個大錢,這不可謂不多了。


    程晏見她行事疏闊,與人說話有條理,還頗有氣度,不由得暗自點頭讚賞。


    進去庫房後,妙娘也才第一次真的見到自己的嫁妝,她先拿了單子出來,讓人開鎖,先開了首飾,她的首飾倒是最多的,有幾樣以前在閨中不方便帶,尤其是這種鑲嵌寶石的,以前是小姑娘,帶這些總覺得裝大人,現在頭發都梳上去了,反而要用貴重些的首飾壓著。


    “你們把這幾樣步搖、挑心、分心、簪子都用盒子裝起來。”


    再就是布匹,有的要賞人的,她讓人搬出兩匹好看的,到時候裁出來賞人。至於再有器物,就不是很多了,雖然爹娘對自己很好,但她還有四個弟弟,況且顧家的底蘊也有限。陪嫁的瓷器都是買的現成的,還有一部分是小範氏勻出來的,她是為了女兒五娘表示歉意,程氏倒是沒有矯情都收下了。


    還有什麽箱子、匣子這些倒是頗多,這是以前顧清沅在江寧時,因木材多,故而打造了很多,什麽官皮箱啊、提盒這種就不說了。


    終於看到了陪嫁送的滿滿當當的書,妙娘對程晏道:“喏,你自己看看吧,就是不要送人了。”


    程晏隨意翻了翻,有些是孤本,有些則是顧清沅做官體會,尤其是在睢州做知縣時,他連跳幾級,就是因為屯田有功,這裏麵介紹了不少興修屯田法,灌溉之法,還有當時上官某某的性格品行以及有何功績。


    寒門學子出頭難,似顧清沅這樣的南人在北方做官,做這種親民官,官卑位置下,豪紳又多,他能嶄露頭角很不容易。


    甚至程晏一時看入迷了,還是妙娘催著:“晏郎你拿回去看就是,這裏光線不好,對眼睛也不好。”


    她一邊拿著香料在聞,一邊對程晏道。


    程晏又看其中還有顧清沅少年時和弟弟顧清茂遊玩山水的手劄,他的詩作清新自然,還特別擅長畫山水,這些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每到一處都會有對各地地形的描述,還有當地人糧價如何米價如何,足以看出他對老百姓的關懷之情。


    “嶽父倒是個有抱負的。”程晏感歎。


    隻可惜這年頭出位的全部是那些言官,他們對大臣們監督很嚴厲,當年若非程家出手,顧清沅此等能吏恐怕早就陷入泥淖。越是能臣,越沒有背景,就可以隨意被攻訐,到最後做炮灰,這也是老爺子死之前就拚命要帶他去見故舊門生,不管如何,總有一份香火情在。


    妙娘笑道:“那是肯定的啊,要不然我們家窮的都差點置辦不起嫁妝了,父親從小就是教導我們惜福。尤其是錢財雖好,但詩書傳家。飯能飽,衣能蔽體即可,最重要的是不能不懂道理,我嫁過來時,父親就說宦海浮沉,人生難以預料,讓我既要能享受富貴,但窮困時依舊能紡布庖廚,同甘共苦。”


    沒想到老泰山竟然如此通透,程晏內心極是欣喜,這樣的女子誰不喜歡,他就在官宦人家長大的,哪有人做官會一直都屹立不倒,真的一路通暢。也就是他祖父曾經都被貶謫好幾次,當年還好他老人家夠堅強,因此後來成宰輔多年。


    但就這樣,也從不給自己的父親謀什麽好處,以至於後來還讓他過繼小宗。


    貧困時能紡織庖廚,富貴時能堅守本心,程晏看著妙娘道:“此乃真知灼見,我雖然生於宰輔門第,但見過男子發達後忘本,也見過女子仗著嫁妝多頤指氣使,有此嶽父,也難怪妙娘不看重錢財。”


    妙娘連忙擺手:“人吃五穀雜糧,就有世俗欲望。我也不是就真的視錢財如糞土,隻是我如今嫁給你了,一應物事都有,並不需要我為家業發愁,反而給晏郎更能有用。”


    “妙娘真是讓我刮目相待,娶你真是我之福氣。”程晏以前隻是膚淺的看外表,當然對於妙娘約莫是美嬌娘,但現在卻又如此深明大義,娶妻如此,夫複何求?


    “要再誇我,我是真的受不住了。”她旋即又清點了最後幾項,見無異議,這才要和程晏一道回房。


    她是沒想過自己隻是動動嘴皮子,程晏居然把家底子都拿給了她,他對妙娘道:“雖然妙娘你不大看重錢財,但是這府上隨處要打賞,更何況,你嫁我又匆忙,許多嫁妝還來不及采辦,我雖然現在吃穿都在公中。可咱們妙娘不能寒酸了,我這裏有不少珍稀奇玩,賞人或者自己把玩都是好的。”


    這裏邊倒是都是好東西,佛手白玉,還有幾個玲瓏剔透的柚子瓤好些這種很花功夫的擺件,妙娘對那柚子瓤是愛不釋手。


    但除此之外,程晏手中並無錢財,甚至連地契也無。


    妙娘沒有任何異議,倒是程晏主動解釋道:“雖然祖父不給予我錢財,但是臨終前卻引薦我認識不少故舊門生。”


    這就是了,再多錢財不如人脈。


    給的錢財是明麵上的,給多給少都怕他三個兄弟有意見,直接不給,他上頭三個親哥哥還能顧念這個小兄弟。


    “晏郎,祖父對你期望頗深。”


    一語道地。


    程晏笑道:“是了,我不似晷哥是經濟事務頗通的,他既能文章天成,又有管仲之才,連稼軒也懂。”


    聽起來程晏對程晷很是推崇,可妙娘卻道:“我不管,晏郎在我心中就是最好的。”


    程晏不好意思:“我哪裏有你說的這般好。”


    “你為人真質如一,勤學好問,又能欣賞他人好處,此不為大善麽?”要妙娘說程晏也就是表麵看起來風流瀟灑,輕裘寶帶,仿若世家公子,其實內裏還是個淳樸的士子。


    “我聽說世間能頂尖者,往往專一專注。”


    程晏聽完她表達的意思了,就是說程晷雖然什麽都通,但是學問是要專一的,這世上能成功者大多是專一者。


    他心底大喜,但嘴上仍舊道:“難怪大家都愛聽好話,聽妙娘一言,當我飲一碗蜜一般。”


    妙娘卻真誠道:“我都是出自本心,哪裏是刻意為了奉承你,我從不奉承任何人。”


    程晏一時歡喜的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隻好麵上佯裝說其他事情混過,還道:“那你就把我這些好東西收下。”


    他這樣堅定,妙娘也隻好道:“那這些東西就先存放在我這裏,等日後你要取時找我拿就成。”


    “妙娘不要外道才好。”


    再有今日長輩們送的禮,大伯父最直接,直接送了兩千兩銀票,公婆送的頭麵首飾,尤其以一對翡翠鐲子最為名貴,三嬸大範氏則送的一對金童玉女。


    吳老太君則送了一柄青玉如意,這些都讓丫頭們用盒子包好,一一登記造冊,放入庫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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