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期不能吃酒,我就以茶敬酒,敬二位表兄了。”


    吳俊玉和吳俊文都道一聲客氣。


    吳俊文身上沒有功名,對程晏更是看著跟戴著光環一樣,很是親近。吳俊玉自從上次從京中逃回去之後,更無建樹,況且他本就無心仕途,和程時差不多,做個富家翁就不錯。


    程晏和這兩人應酬著,沒有露出一絲不耐煩。


    來了秦淮河畔,吳俊玉哪裏是做的住的人,在程家住下幾天之後,他就耐不住寂寞,要去秦樓楚館放鬆一二。


    隻是剛出來,就被程晏拉走了。


    “雲浮,你找我何事?”


    程晏冷聲道:“你說呢?若非晴美表妹說給我們聽,我還不知道你做了那麽一件大事呢。”


    什麽叫做東窗事發,這就叫東窗事發。吳俊玉在心裏把妹妹罵的狗血淋頭,他是千叮嚀萬囑咐此事不要提,沒想到她居然那麽大嘴巴還跟程晏他們說了。


    他認罪倒是很快:“其實我也是為了孝敬母親她老人家,她一直想要一幅觀音圖,可那時我不知曉怎麽畫?正巧看到弟妹了,也就……”


    “你知道這樣會對我夫人造成多大的影響嗎?”程晏非常生氣。


    本來詐他一下,沒曾想居然是真的。


    吳俊玉連忙道:“雲浮,你放心,這幅畫像隻是送給我母親了。”


    “那你能保證舅太太不會拿出去給別人看嗎?恐怕你以為天高皇帝遠,做了壞事別人都不知道吧。”程晏厲聲道。


    他雖然身著素服,但是聲色俱厲,遠不是當年那個交遊廣闊的公子哥那般了,不愧是年紀輕輕就跟坐雲梯似升官之人。


    吳俊玉嚇的魂飛魄散,他越發不敢把自己送畫像給肖國舅的事情說出來,並發誓立馬回去銷毀畫像。


    程晏冷哼一聲:“你既說銷毀,我會派人跟著你,若有半句虛言,我不會饒過你的。上一個得罪我的人,早就去蠻族吃沙子了。”


    “是,你放心。”


    其實程晏又如何會輕易放過他,現在隻是讓他先滾,因為吳俊玉在程家住著,雖然見不到妙娘的麵,但妙娘肯定會心中揪著。


    吳俊玉也不敢久待,次日一早留下書信就先行回家了,讓一同前來的吳俊文好一陣埋怨,但吳俊玉都走了,他也不好久待,隻吳晴美夫妻還是賴在程家。


    “吳俊玉我是不會讓他這麽好過的,妙娘,你就放心吧,這件事情對你不會再是影響了。”


    就一個人,他能為你做到這種地步,什麽事情第一個都是完全相信你,妙娘真的非常非常有安全感,心中也頓時雨過天晴了。


    如果這是他對她的攻心計,那她現在已經完全沒有芥蒂了。


    妙娘笑道:“其實隻要晏郎相信我,我就什麽都不怕了。”


    外麵的人再如何人言可畏,她都不怕,因為有人始終相信她。


    程晏抱住她,心道,你不知道我比你想象的還要更愛你。


    至於隨吳俊玉一起去的程晏的心腹很快就折返,也打聽到了有關畫像的另一件事,這讓程晏更是生氣了,若宮裏的人以為是程家授意吳俊玉故意用妙娘的畫像畫的,那等著妙娘和程家的會是什麽?


    “好了,此事到此為此,我讓你送信給梧州巡撫,你送了麽?”


    “您放心,肯定錯不了。”


    程晏就笑了笑。


    後來妙娘聽說吳俊玉通蠻,下了大獄,吳家散了不少錢財才把他救出來,落下病根。


    程家人也是議論紛紛,剛到家的程晷夫妻也是聽說了,韓氏還對妙娘道:“吳家怎麽會私通外族,我看吳家那位表兄聽說隻是風流些,卻沒想到竟然到如此地步。”


    “這就不知道了,吳家這幾年的日子也不算好過啊。”


    吳家原本就是靠著和程家的姻親才能走的穩當當的,隨著程清致仕,吳家就已經不成了,子孫雖然算不得紈絝,但沒幾個中用的,被人家整也正常。


    這也是為何妙娘雖不讚成皇甫氏揠苗助長,但是也同意她說的,家中子孫不科舉就無法真正的屹立不倒。


    被人捏死就如一隻小螞蟻一般。


    韓氏倒也不在意遠在梧州的吳家,倆家在吳老太君在的時候親緣很近,但吳老太君走後,關係慢慢的肯定會疏遠的,這也很正常。


    她反而問妙娘道:“你們在京中可曾見過我爹娘,他們身體如何?”


    要說韓氏最掛念的還是她親爹娘,尤其是他爹被罷相後,聽說還犯了病,不知道身體如何呢。


    妙娘搖頭:“我們家和韓相家往來不多,大嫂你知道的,晏郎當時隻是個修撰,得避諱些才是。”


    其實韓家因為她女兒的事情和程家關係不大好,他們一心想挾製程晷,卻不曾想到自己先被罷相了,日後別說是挾製程晷了,就是他自己的閨女也得吃掛落。


    一來二去,往來就變少了。


    到底韓氏不是那種悲風傷月之人,一會兒就岔開話題問妙娘在江寧習不習慣,妙娘就笑道:“我小時候也常來的,倒是很習慣。”


    這不假,她回來次日就見了外祖母舅母和幾位嫂子好些人,早年在她印象裏精明的外祖母已經眼睛看不見了,大舅母走路也要人攙扶了,她們對她還是一如既往的親切,但是這親切中也多了一些利益。


    那若有似無的探究和理所當然。


    外祖母一直認為她能嫁給程晏全都是靠四房,故而現在是她該報答的時候了。


    正在她陷入沉思時,又聽韓氏了然道:“我都忘了這層關係了。”


    “這有什麽,大嫂你才剛回來,要不要多歇一會兒啊?”妙娘好心問道。


    就在二人正說話時,皇甫氏卻突然道:“老太君才剛死,吳家就出了這樣的事情,地方官員這不是汙蔑好人麽?”


    皇甫氏的想法很樸素,親人犯了錯就該大義滅親,親人沒犯錯就該不惜一切去幫忙。


    妙娘也讚同,她立馬問皇甫氏:“弟妹可是有何想法?咱們家如今要怎麽幫忙呢?”


    卻聽皇甫氏道:“這就要看你們了。二嫂,二哥現在是詹事府左中允,又是翰林侍講,天子近臣,隻要二哥發話,肯定可以幫忙的。”


    妙娘都氣笑了,感情你說的那麽冠冕堂皇就是讓別人出頭啊!就跟上次一樣,大義滅親說的固然也有道理,但隻是說的大義凜然,自己卻不肯出頭。


    她不由得來了一句:“三弟妹,你既有為吳家翻案的想法,不如求你皇甫家更好,皇甫家可是國公府第,總比我們丁憂的人家強。”


    況且你讓程晏救吳賢玉,那不是找閻王爺要砒、霜嗎?


    第113章 一石激起千層浪


    雨一直下,淅淅瀝瀝的,總是下不完的樣子,江南煙雨意境很美,但身處其中,這等潮濕的氣候讓在京中居住多年的妙娘還是有些不適應。


    即便是撐著傘,但風一吹,雨也會漫到她身上來。


    但她還非去一場不可,她的外祖母重病在床,一大早舅母就讓人過來說了,想讓她過去看看。妙娘也沒辦法不去,其實她在剛回來那些日子有空都會去探望,但是到底嫁人了,雖然都是程家,可總往四房跑也不是一回事兒。


    走到四房時,下人早就等著了,妙娘讓丫頭收了傘,才匆匆的問二舅母:“外祖母如何了?哎,我是擔心的不得了。”


    二舅母討好一笑,但又覺得作為長輩這樣討好一個小輩不對,故而道:“這次因為下雨,老毛病犯了。”


    具體是什麽老毛病,二舅母也沒說出來,妙娘心裏卻是一清二楚。


    外祖母其實就是想在她這裏求一個保證,讓她負責表兄表弟們的前程,覺得她該報答,隻因她沒有明確答複,外祖母不惜以病相逼。


    她自己掀開簾子進去,果然看到一個瘦弱的老人躺在床上,妙娘過去時緊握住外祖母的手:“外祖母,妙娘來看您了。您要快快好起來才是,謝表姐在京中最惦記的就是您了,這次我回來,她是一定要讓我多照顧您。”


    “我知道,霜姐兒也是個好的,你們都是有孝心的好孩子。”四老太太睜開渾濁的眼珠看著容色驚人的妙娘,她沒想到僅有一次下賭注,還真的賭對了。


    隻可惜,即便賭對了,她們卻完全不顧及四房,若有貴人提攜怎麽會如此?


    妙娘笑道:“要說孝心,誰也比不得我娘,無論是對您還是對我祖母都是一般的孝順。”這些年程氏和顧清沅可沒少幫襯程家四房,先是雅表姐的丈夫能被推薦入監,後來又外放為官,都有顧清沅幫忙。


    再有聽安廷也提過,讓程家族裏的表兄們可以隨顧清沅去河南,在他幕下做事,這樣日後也能獨當一麵,但卻沒人願意去河南,都嫌棄的很。


    就這樣,誰能保證他們一輩子富貴啊。


    姻親之間存在互相提攜,可也要你能被提的起才是啊。


    想到這裏,妙娘又問起二舅母:“以前老太太吃的什麽藥方子,要不要淘換一二?”


    卻見外祖母擺手:“妙娘,我這病一是身上的病,二來也是我自個兒心理的病。我還有點話對你說,正好你兩位舅母都在此處。”


    “不知道您的心病是什麽呢?”妙娘淡淡的問。


    外祖母忽然渾濁的眼珠裏冒著精光:“我的心病就是我這幾個不成器的孫子,你現在是吏部尚書的兒媳婦,狀元之妻,要幫他們隨手的事情。我也不奢望他們大富大貴,但隻要有個官身,我就滿足了。”


    還有個官身就不錯了?


    妙娘覺得自己難道長的就這麽像冤大頭嗎?


    她正準備說話,隻聽外祖母又道:“我知曉你肯定在心裏覺得麻煩,可親戚嘛,不就是相互提攜的嗎?當年你爹還隻是個窮書生,即便中了進士又如何,若非是有我們四房的體麵,怎麽會得到宗房和二房的照拂,所以我這個要求不過分啊。”


    其實她言下之意就是沒有程家,今日還沒你顧妙娘嫁給程晏呢。


    大舅母和二舅母紛紛覺得不妥,大舅母忙道:“老太太,這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您又何必強求妙娘呢。再者,她也隻是個小媳婦,哪裏能說的上話。”


    二舅母也趕緊附和。


    她們也很怕妙娘生氣,都知道小姑子最寵這個女兒,她要是在小姑子跟前說些什麽了,恐怕到時候關係就真的斷了。


    可不管倆個兒媳婦如何忐忑,四老太太依舊盯著妙娘。


    卻見妙娘笑道:“外祖母,你言重了,這天下誰敢保證誰有官位?就連我家郎君都得中了進士才授官的呢。若幾位表兄弟在學業上有何不懂的,我想不管是基於我的關係還是我家郎君對族兄弟的友愛都會幫的。我太婆婆當年在京中時就說過,君子之澤五世而斬,興許我家倦哥兒日後中不了舉,連個秀才都沒有,我都不能保證他一定有官身呢?又如何保證您。”


    她說完又對兩位舅母道:“其實我爹娘也一直很感激外祖母,故而對雅表姐還有幾位表兄進國子監讀書都是能幫則幫,但這朝廷也不是我們家的朝廷。也拜托您二位,若真的遇到什麽難事了,我一定是能幫則幫。”


    大舅母和二舅母都羞慚的很。


    回來時,妙娘就跟程晏抱怨了一通,程晏也是剛從宗房過來,他也是無奈笑了笑。


    妙娘瞬間就明白了,“看來你也是如此。”


    程晏點頭:“是啊。我倒是想挑幾個得力的幫手,但他們哪裏都是想去給我辦事兒的,都是想當大爺的。”


    夫妻倆有共同的境遇,也能互相體諒。


    程家人大多沉迷在兩代首輔的光環下醉生夢死,反正天塌了自然有高個子撐著,就跟著天下一樣,還以為大臨現在一派升平。


    不願意多做事,都隻想得到榮華富貴。


    不過,妙娘笑道:“反正你現在是丁憂在家,日後去京中再作打算吧。”


    說是丁憂一年,其實很快,在路上就走了兩三個月,又回來休息一段時日半年就過去了。妙娘也收到京中來信,五娘依舊生了一個女兒,六娘再度產子。


    這……


    妙娘也不知道回什麽好了,隻讓顧成家的先準備一模一樣的賀禮,等她上京了再送去。


    剛吩咐完,就見顧成家的欲言又止,妙娘忙道:“你這是怎麽了?有話要說嗎?”


    隻見顧成家的點頭道:“二奶奶,您有沒有覺得咱們大太太對倦哥兒尤其喜歡,比三房的奶奶生的那幾個喜歡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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