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 在經曆漫長歲月的打磨之後,再說出口便也覺得舉重若輕。


    可有些事,於當下身臨其境的難堪之中, 無論如何煎熬都必須捱過去。


    之後類似那樣的‘潑髒水’事件上演過無數次,每次的時間、原因、場景都不盡相同,根本無法提前防備。


    令時溫精疲力盡,煩不勝煩。


    例如因為朱玉兮給時溫‘盡心盡力’地做了‘她愛吃的飯菜’,她不領情就算了, 還將飯菜‘倒掉’、碗摔在地上。


    因為陳悅為時溫‘特別定製’了條獨一無二的連衣裙,自己都舍不得這麽貴買條裙子, 卻被她‘撕爛’, 嫌棄這是爛貨她看不上等等。


    相同的是, 最後無一例外都以朱玉兮哭的梨花帶雨、陳嶽怒罵她不識好歹、時溫火冒三丈的摔門出去為收場。


    好在時溫的適應能力很強,遭受這種汙蔑次數多了,她就變得不再那麽咄咄逼人、義憤填膺。


    而是麻木不仁的避開他們,見怪不怪的做自己的事情。


    卻又不知為何,讓朱玉兮產生了新的危機感。


    借助時溫在學校裏遇到的那些壓抑事件, 朱玉兮以‘為時溫好, 不想讓她繼續承受流言蜚語的傷害’為由。


    明裏暗裏攛掇陳嶽,讓陳嶽將時溫從江北弄來江南。


    好似就能以此謹防杜絕她與她們母女倆爭奪財產的心思。


    卻完全不了解,外公以前為她留下的那些財產、股份、不動產,加起來甚至比陳嶽的資產還要多。


    她根本不需要去和她們爭奪那些看不上眼的、可有可無的財產。


    暗存很大一部分想要逃避的鴕鳥心態, 時溫那時自暴自棄地對江北的一切都覺煩心無望。


    也疲於應付那母女倆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暗算。


    在藝考成績出來, 確定自己通過了南江大學的學校線後,痛快地答應了陳嶽讓她獨自來江南的要求。


    卻沒料到那女人還不知足,想將她趕盡殺絕。


    不知道又跟陳嶽吹了什麽枕邊風,讓陳嶽連個稍微好點的高中都不願意給她轉, 隻能被迫去最爛的三中。


    這些雜七雜八的肮髒爛事匯總在一起,不由分說地壓在時溫身上。


    再加上剛來江南人生路不熟,每次出門總能感覺有人在身後跟蹤她,回去發現別墅大門有被強硬對待的痕跡。


    讓那陣子以為自由解脫了的她,根本喘不過氣來。


    所以才會一時衝動,想以結束自己生命為代價,獲得身心的解脫。


    幸好在這裏遇到了賀承雋,結識了這個麵冷心熱、坦蕩真誠的男人。


    否則現在世上,可能都沒她時溫這個人了。


    時溫訴說完過往後安靜了很久,靜到她依稀能聽見中央空調呼呼製冷,以及窗外摩托車快速駛過的轟鳴。


    掙紮與頹唐埋葬在深夜,過往和回憶消逝於幽靜,她是與黑貌合神離、與白格格不入的灰。


    她既壞的不純粹,又好的不堅定。


    所以才異常痛苦。


    時溫猝然毫無道理地想起,傍晚隱約看到電影《天氣之子》中那句【是你讓我找到了存在的意義】,很適合她對賀承雋表達自己現下的想法。


    她要白的發光,也要好的堅韌。


    “賀承雋。”


    賀承雋手臂繃緊,將她整個人重重揉進身體裏,在她額角上烙下一個輕吻,胸腔震動道:嗯?


    “你是賀承雋。”


    -時溫,我是誰?


    -你是賀承雋。


    是讓她找到繼續存在的意義的賀承雋。


    賀承雋歡悅滿足的悶笑,顯凸誘人的喉結滾了又滾,廝磨出耳畔那暗啞勾人的字腔,誘她淪陷其中:“不和她們搶,想要什麽三哥爭取買給你。”


    時溫驟然怔住,傻傻的不知該作何反應。


    長這麽大,她幾乎沒有被人哄過。


    父母忙於工作,最多隻能在物質上嬌慣她,至於心理上,隻要不出什麽大問題就沒關係。


    小時候外公還在的日子,最多也就和她說過一句,我們溫溫隻要健康快樂的長大就好。


    久而久之,時溫有很多片刻都會好笑的覺得,那些故意作給男朋友看,等男朋友哄的女生很矯情。


    明明不是什麽大事,自己解決完不就好了,何必非要麻煩其他人。


    待今晚得到賀承雋如此這般耐心寵溺的哄她,時溫才知道。


    原來那樣漫長的時間裏飽受過的委屈,隻消一句簡單至極的話,就能煙消雲散。


    她也有了矯情的資本。


    時溫藏好感動勾勾唇角,故意恃寵而驕地逗賀承雋,“那你努努力給我買棟別墅吧,就和這個一模一樣的。院子裏也要種滿紅玫瑰,這樣我就不怕以後被陳嶽趕出去沒地方住了。”


    “然後要把它裝修成我喜歡的樣子,在落地窗前麵放地毯和沙發,這樣我就能隨時欣賞外麵的玫瑰了;樓梯口旁邊放一個超級大的月球燈,萬一晚上睡不著下樓來也不用再開大燈;還有酒櫃也要買……”


    講到一半自己先蹙起眉頭,恍然憶起早先被她忽略的細節:


    “等等,賀承雋,你晚上回來不是說沒買嗎?”


    “果然男人的話…”


    賀承雋胸腔震的更頻繁,連帶肌肉發達的肩膀也在顫,空氣中細小的躁動因子都隨他起舞,分散再重組,曖昧宣揚。


    掌心捂住時溫停不下碰撞的唇,壞笑著壓聲威脅她,“睡覺,不睡就再來一次。”


    時溫立馬閉眼噤聲,呼吸放到最輕生怕激起他的性致,裝作自己已經睡著。


    夜深人靜,蟬歇月昏,岑寂蠶食神經,釋放困頓信號。


    本以為傍晚昏的早,這會兒肯定會睡不著。


    但大抵是因為身體實在太累了,催促大腦進入休息狀態,時溫一覺無夢,酣睡到第二天中午。


    是被外賣員摁門鈴的聲音吵醒。


    指腹揉弄仍睜不開的惺忪眸子,時溫倦怠懶骨地從床上撐坐起身來。


    整個人由陰涼暗處鍍上金色暖光,折射至徹響蟬鳴。


    那該是一個能曬太陽汲取正能量的正午,時溫卻被身體各處傳來的酸痛,和空空如也的饑餓胃口刺激清醒。


    僅用不到三秒鍾,便又重新癱回床上,享受來自四麵八方的柔軟舒適。


    眯著眼從旁邊床頭櫃上摸起手機,關掉靜音給賀承雋打了個電話過去,但那頭重複播放‘嘟嘟’聲,沒有人接聽。


    時溫再撥第二回 ,沒響幾秒就□□脆利落地掛斷,臥室的門也被人自外麵推開。


    悶潮浸透涼爽,新鮮空氣更迭,賀承雋攜滿身炙熱潮汗,手拎外賣袋朝她床邊走來。


    細看另一隻手中還握著個細長條盒子。


    時溫懶塌著眸子、口齒含糊地問他手中拿的是什麽,賀承雋厚臉皮回,是藥膏。


    他昨晚沒把控好力度,傷著她了。


    雖懂他說的都是實話,時溫還是沒忍住嫌棄地衝賀承雋蹙了蹙眉眼。


    喊他先喂她吃飯,她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這是時溫有生以來第一次不顧形象的狼吞虎咽,也是她自有意識以來飯量最大的一次。


    賀承雋中途擔憂了好幾次,生怕她把自己撐到。


    實際時溫都沒仔細品嚐八寶飯的味道如何,隻感覺自己再不填飽肚子,又該進醫院了。


    風卷殘雲完午飯,時溫沒賀承雋臉皮那麽厚,將他趕出去扔垃圾,自己按照說明書塗抹藥膏。


    玻璃窗攔得住灼熱,擋不住刺眼陽光,照在肌膚上,是從心底油然而生的暖。


    時溫不由得想到,托馬斯·布朗在《甕葬》中曾寫道,“生命是純粹的火焰,我們靠我們體內一個看不見的太陽活著。”


    以前還不太懂,覺得太陽就是指心髒。


    後來閱曆千帆,才懂字裏行間的深意。


    調了個麵趴到床尾慵懶地曬太陽,時溫的指尖躍動欲翻開她最喜歡的《傍晚降雨》來讀。


    還沒做完的翻頁動作被憑空響起的手機提示音打攪,時溫翹著腿摁開屏幕看。


    無甚意外,是最近逮空就來勸說她的陸夜白。


    【陸夜白:祖宗,您真就決定要在南江讀了?不再想想了?國外的美術造詣要比國內好的多,您不是不知道吧?】


    【陸夜白:咱去巴黎吧?巴黎真的對您將來的發展有好處,很多東西都是在南江見識不到的。】


    【……】


    翻來覆去永遠都是那句話,說者不煩聽者都煩。


    時溫沒再看陸夜白下麵又接連發來的消息。


    簡單回了個‘不’字,摁滅手機繼續手上翻頁的動作,直到她看到一段:


    “我以為這個世界再也不會發生意外


    可是當我瘋子似地跑進雨幕


    腳踩著滾燙的石頭,發現自己


    竟是如此的原始和容易受驚


    幾乎身不由己”


    不禁失神,或許之前她也以為她的生命再也不會發生奇跡,可是當她在海邊遇到賀承雋,融入他灼燙的愛。


    她才發現自己竟是那般脆弱又堅強不屈,能在風雨裏飄搖。


    她是堅定不移地,想留在賀承雋身邊的。


    抹完藥又曬足太陽,時溫感覺確實舒服了很多。


    又去折磨賀承雋,讓他脫光衣服給她當模特,在畫室將昨日未完成的那副油畫填滿色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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