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見他們已經注意到,收回胳膊麵頰緋紅的拔腿跑向站在不遠處等候她的母親,頭上兩個小朝天辮兒一晃一晃的。


    兩人再次對她和扭頭望去的賀承雋揮揮手,徹底消失在人海。


    時溫垂眸盯著那兩顆奶糖心髒微疼鼻尖酸澀,可能因為中午對賀承雋開了口,今日腦中總是不由自主回想以前的事情。


    想她以前從未被人像賀承雋對她這般周到細致的愛過。


    想她從前未曾被陌生人如此善良純真的對待過。


    都是因為認識賀承雋,時溫才能切身體會到什麽是‘人間自有真情在’。


    相比起來,那些不堪回首的生活簡直就是‘人間皆如虛妄存’。


    心口軟的稀爛,牽動手腕勤往賀承雋碗裏夾菜放肉,很快就壘起座小山。


    “撐死我好找下家?”賀承雋窺探到時溫眼底彌散開的脆弱與感動,不動聲色地引她分心。


    時溫斜覷他一眼,但沒接茬兒。


    賀承雋看她都懶得與他嗆聲,意識到問題還挺嚴重,起身摘下胸前時溫為他掛上的圍裙,匯報動向:“時溫,我去個洗手間。”


    眉眼不甚明朗的點點頭,注視他離去。


    雖然時溫明白自己該給時間時間,等過去過去,讓將來將來。


    但不知道是為了試圖用現在的無效藥消除過去的傷痕疤,還是為了銘記現在擁有的幸福都是用過去累積的不幸換來的。


    人總是控製不住自己要在陷入幸福中懷想不幸。


    就像傷口好不容易結了痂,總忍不住用手去摳,以為摳掉了就是從沒發生過。


    最後卻會在反複的疼痛中留下消不掉的疤痕。


    然後在某個陽光溫暖的午後,窩在願意心疼的人懷裏,指著疤痕嬌聲細氣的對他講,當時這個傷口真的很疼。


    也不知道究竟是傷口本身疼,還是後來施加的執念疼。


    反正時溫認為,就是因為愛情會讓人變矯情。


    以前那些自己能咬牙承受的苦難事,也因為賀承雋的愛讓她開始‘小題大做’,以此換回他的心疼與愛護。


    “時溫,閉眼,給你變個魔術。”在時溫眼神盯著未吃完的醬碟無意識用筷子亂攪時,賀承雋已經回來了。


    他一隻手臂背在身後,由上而下溺在光源中俯視她。


    仿佛那暖黃燈光是從他周圍發散而出,金燦燦的像極了耀日。


    時溫將筷子橫擱在碗邊,抬頭瞅他一眼。


    如果眼睛會講話,那句話一定是:賀承雋,我都多大了,你還用這套哄我。


    可她還是聽話地閉上了眼。


    “時溫,要做個小太陽,永遠樂觀堅強,永遠火熱慷慨。”


    順著賀承雋的話睜開眼看,他之前背在身後的手移到身前,指尖圈握著一個哈根達斯的冰淇淋。


    五顏六色的冰淇淋球堆在粉色巧克力片前,上麵插綠葉撒紅花,像一束紛亂卻好看的花。


    最上麵還立有一個栩栩如生的、用巧克力做成的白羊座dimoo公仔,白色身體的玩偶頭上頂著兩個黃色羊角,像個天使。


    時溫的心髒狠狠一震,霎時間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傻愣愣的墜進他眼底的溫柔。


    她承認,無論她多大,都還是吃他這套的。


    直到賀承雋又把冰激淩往她麵前舉了舉,裝腔作勢的逗她說,再不接就不給她吃了。


    時溫才小心翼翼的從他手中接過。


    賀承雋得空的大手擱在時溫頭上輕柔順撫,用溢滿寵溺的腔調‘命令’她:“我家的小朋友,吃完冰淇淋可就不準不開心了。”


    時溫眼睫頻顫,壓不住迅速彌散的霧氣。


    舉著冰淇淩的右手悄悄移遠,左臂勾摟住賀承雋勁瘦的腰身,臉頰側貼在他紋理清晰又有彈性的腹肌上。


    看吧,她說什麽來著,愛情會讓人變矯情。


    都不用她明目張膽的表達出苦痛,他就會細心覺察的給予她撫慰。


    怨不得她矯情。


    第63章 看不起   時溫無數次想給賀承雋打個電話……


    火鍋店內人聚人散, 陌生人擦肩而過無關痛癢,親密夥伴挽臂相視談笑風生,奔赴不同的目的地。


    唯一不變的是時刻忙碌的服務生, 招待完一桌立馬翻台迎接下一桌,彎起的嘴角近乎僵硬。


    撒嬌的後果就是冰淇淋不等人,待時溫平複好自己險些無法抑製的淚意,發現冰淇淋隨分秒奔競化開不少。


    沿著脆筒蜿蜒而下,有要蔓延到手上的跡象。


    時溫急忙挺直身子舔舐化掉的浮麵, 賀承雋才得以被她放回對麵,繼續坐下吃飯。


    百無聊賴的一口口舔著冰淇淋, 時溫不想讓氣氛靜謐於煙霧繚繞間。


    破罐子破摔的想:今晚直接毫無保留的把過往全講給賀承雋聽完好了。


    這樣以後就能成為不用再翻看的回憶, 繼續覆蓋嶄新的美好。


    “賀承雋, 我接著給你講故事吧。”時溫支起胳膊托著臉頰,舌尖與冰淇淋合二為一。


    撩眼若有所思的瞟她,賀承雋毅然決然的拒絕:“不想聽。”


    “好的,那我就繼續講了。”


    賀承雋早已習慣時溫這種‘在一句話裏隻撿自己想聽的詞句聽,不想聽的就自動忽略’的不容置喙。


    沒太意外的聽她在耳邊滔滔不絕。


    略微無奈的想, 如果等下她講著講著心情又變差, 他再想其他法子哄就是了。


    “我想找那條街其實也沒什麽非去不可的理由,隻是單純的在地圖上看見那條街上有家大型超市而已…”


    剛去巴黎那會兒正好是暑假期間,還沒正式開課,有較為充足的時間讓時溫和陸夜白適應語言不通的窘境。


    在那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 時溫除了吃飯睡覺外, 剩下的時間都在認真攻克法語。


    法國人聽她說話覺得表達顛三倒四、欠點意思;她聽法國人說話覺得地方口音太重、不易理解。


    但奈何法語本就是種變通十分靈活的語言,一個句子有很多種不同的表達方式。


    老師建議她不能光禁錮於書本上那些死語法,得多出去找當地人交流。


    是更高效的鍛煉聽力和口語的方法。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時溫總不能去大街上隨手逮個人就嘮嗑套近乎, 更何況人還不一定能有耐心聽她那零落稀碎的表達。


    不報警讓警察來抓她就不錯了。


    最後時溫心生一計,反正她去超市買東西遇到不知道的東西肯定要詢問,可以借此機會和店員多交流。


    碰到逛超市的閑人也能搭兩句話,這樣順理成章又不顯突兀。


    於是那個下午,時溫獨自拐拐繞繞,試圖尋找那家大型超市。


    結果還沒看見超市大門,就已經在找路的那三個小時裏把她練的夠嗆。


    抱著‘既然努力都付出了,就不能見不到回報’的心態,時溫還是堅持著找到路,走進那家超市裏。


    出人意料的是,那天超市裏人少的可憐,除了幾個擺貨清點的店員外,隻有兩個人。


    最後口語沒練多少,反倒買了不少冰淇淋。


    戲劇性的是,時溫從超市出來卻忘記回公寓的路,但又不想像來時那樣找第二遍路。


    索性毫無形象的坐在路邊啃冰淇淋。


    在一個冰淇淋消失的時間裏,時溫想了很多,但都是圍繞一個主題:想放棄。


    想放棄在異國他鄉的不踏實,想放棄每個孤單寂寞的日子。


    想放棄後陳嶽會怎麽嘲笑她,想放棄後朱姓母女會怎麽算計她。


    都不如設想萬一有天她重回江南,恰巧碰到懷裏摟著女人的賀承雋,笑著對她介紹:“這是我老婆,她比你美比你優秀,我很愛她。”


    令時溫氣的‘噌’一下從路邊站起,嚇著了正前方那隻悠閑散步而來的狗。


    狗衝她狂吠,她就衝狗凶,時溫回想起來都覺得自己那會兒肯定是腦子被冰淇淋糊了。


    不然怎麽會以為那隻狗也看不起她。


    骨子裏不服輸的勁上頭,時溫一路上好不容易才強忍著別人不耐煩的臉色,找到不遠處的公寓樓。


    結果又遇到搶劫。


    搶錢搶手機她就忍了,為了生存可以理解。


    但她實在搞不懂,為什麽他們一定要搶走她那袋都已經化成水的冰淇淋。


    腦子裏一整天緊繃的弦徹底斷了,眼淚瞬間從眼眶裏噴湧而出。


    時溫委屈的跑回公寓,獨自一個人坐在地上抱著腿哭。


    在那期間,時溫無數次想給賀承雋打個電話,想再聽聽他的聲音,再聽聽他不厭其煩的哄她。


    最後還是強撐著尊嚴沒打,哭到實在哭不動了才停。


    賀承雋聽的又好笑又心疼,被她獨特的腦回路折服,提出疑惑:“為什麽一個人?陸夜白呢?”


    “去學校了,他導師那段時間剛好在做個什麽項目,順便把他也喊過去了。”


    “為什麽一個人住?”賀承雋更關心的其實是這個問題。


    他曾讓黑子探過消息,知道留學生出國大多都會選擇與熟悉的人合租,或是找個合租夥伴。


    一是為了相互有個照應,做什麽都方便些;二是兩個人或多人結伴,比獨居更安全。


    所以賀承雋理所應當的以為,時溫在巴黎是與陸夜白合租的。


    為什麽一個人住?時溫勘破賀承雋沒有說出口那點的小心思,解釋道:


    因為她以萬分堅決的態度,拒絕了陸夜白說巴黎治安不好會有危險,要合租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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